列车东去即是东之5(2/2)
我正为瘦男人缺乏立场的贫嘴而反感,那帮人又采取了同样的行动。这回是他们的一架本来就带着裂痕的眼镜被又一个不幸者碰落在地,然后他们像面对神灵一样庄严,讲述这付眼镜是他们世代流传的宝物,搭上你的xìng命也赔不起,不过你那xìng命我们要着也没有用,给钱!最终就用小刀抵住撞落眼镜者的腰部,把人家掠个jīng光。
我说,他们为什么不报告乘jǐng?
瘦男人说,你的证据呢?再说那帮人的能耐你不能不比我清楚。
我忽然产生出濒临末rì的感觉,有股无名的怒火想喷shè而出。不知何故,我把这些都归罪于瘦男人,并对他产生莫大的厌恶感。我冲他怒吼道,你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些?真恶心,卖你的矿泉水去吧!
瘦男人姗姗离去。他似乎并没有因为自讨没趣而显出尴尬,却是一副嘲弄了别人的优胜模样,以至于那叫卖声都有些yīn阳怪气了,像在哭丧。
在依旧噪声如蛙的人堆中,我感觉出从未有过的空虚,周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似乎置身于茫茫无际的大沙漠里。然而也就在这同时,列车让我真正体味出它是一个旋转着的世界,在这里什么都可能发生。
我一直呆若木鸡地站在敲诈钱财的出事地点,头脑里不知在想什么,这时一位老太太闯入我的视野。她瘦得像一把柴火,衣衫褴褛,年纪应该接近古稀,或者比这还大去许多,背弯弯地蜷缩着,宛如一张拉圆的弓。她手上握一把塑料小商品,是拇指般大小红如鲜血的细颈葫芦,每一颗都拴着同样鲜红的细绳。这一把小东西也许就是她生存的血本。老太太并未迭声叫卖,但却不时俯下身去拾起地上的弃物,颤颤巍巍地塞进挎在身旁的口袋里。
我对老太太不由产生两种猜想,一种是放着清福不享,贪图小财,掺和商贾算计,污染人们对清闲晚年的美好期望,那实在是太不令人去崇敬了;另一种是儿孙丧尽孝道,迫使这位行将就木的圆颅方趾不得不以此类方式来保存最后的呼吸。如果真是这样,她的人生又简直失败透顶了。此时我不知道该向她投去冷眼旁观还是同情怜悯,甚至为此感到困惑不已。
老太太以她垂暮的步履移动到那位衣服纽扣上凸现着铁路标志依旧仰躺在座椅上的中年女人那里。老太太发现了一个具有诱惑力的目标,因为就在刚刚,有人向这里扔下了一只易拉罐。她弓下腰去,自信地伸出树根般的老手。但几乎就在同时,穿铁路服的女人猛然间坐起来,一脚将易拉灌砸成一块烧饼,以强者的神态把所获之物拾进座椅下的蛇皮袋里,而老太太却留下一个僵直而绝望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