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二章 草原日落（1/2）

战争这种残酷的游戏对于丰升阿来说并不陌生。甲午战争中他虽然是个败将，但是在残酷的血战中他也学到了很多。

他从平壤之战中学到的最宝贵的一点是：不管在状况下，部队的最高指挥官必须保持钢铁一样的意志。他从鸭绿江江防战中学到的宝贵知识是：部队的指挥协调必须统一，要学会保护最重要的目标，并且拥有主动进攻的精神，而不是盲目分兵、消极死守。

这些知识原本他以为自己一辈子也用不上了。可是在库仑，年近60的丰升阿发现自己失败的军事生涯竟然在此时又以某种精彩绝伦的方式重新焕发了生机。

库仑城下的血战已经整整持续了4天了，算上所有能战斗的轻伤员，此时库仑城的守军还剩下2000人不到。

面对叛军如同发疯一般的拼死进攻，守军的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限。仅有的一挺重机枪已经打坏了，所有的重炮炮弹也已经打完。叛军已经3次冲上城墙，在残酷的贴身肉搏战中，一个个英勇的守军倒下，其他弟兄依旧前赴后继的堵缺口，用自己的血肉顽强守卫着库仑城，甚至，在最后那一次城墙攻防战的关键时刻，丰升阿打开城门，亲自率领敢死队骑马冲杀。这一大反常态的主动进攻大大出乎叛军的预料，不仅正在进攻城墙的叛军被全面击溃，连准备接应后续进攻一举攻克城墙的叛军预备部队也在敢死队的冲杀下溃不成军。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已决心求死的丰升阿和麾下的弟兄们在死地之中，把战争的残酷和战争的艺术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在共和国军史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太阳要落山了，草原上空旷寂寥的背景之中，叛军密密麻麻的队形看上去就像是正在围攻猎物的蚂蚁。敌人玩命了，这几乎是叛军所有剩余部队全体出动了。对于攻守的双方来说，都已经到了命运的关键时刻，双方剩余的潜力都将在这一刻发挥到极限，以最威猛绝伦的碰撞来决定谁才是命运的强者。

牛角号吹出摄人心魄的低沉音符，这一刻，草原民族似乎被唤起了成吉思汗、拔都那个年代的辉煌记忆，近万草原勇士齐声发出响亮的呐喊，战马开始小跑，整个大地都在震颤……

城墙之上寂静无声，来自于汉人和满人中的勇士们眼神平静而淡漠。他们已经看惯了鲜血和杀戮，看惯了年轻光彩的生命以最血腥丑陋的方式终结，在连续几天的血战中幸存下来，这条生命仿佛已经不是他们自己的了，杀人、或者被杀，他们别无选择。他们看着气势如虹的敌人，目光之中甚至有些怜悯。是怜悯即将倒下的对手，还是怜悯生死未卜的自己？

“举枪！……瞄准！……”丰升阿大声呼喊着命令。密密麻麻的叛军已经到了600米开外的距离。没有必要再节约子弹了，这就是最后一战！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城墙上火光闪现，密集的枪声响起，叛军冲锋队形的前列无数人从马上栽倒下来，失去主人的战马在密集的洪流的裹挟下依旧朝前冲锋……

600米的距离，是一条用生命填充的距离，近千条生命永久的留在了这段距离上。

叛军杀红了眼，在继续付出数百条生命的代价后，无数精壮的蒙古汉子嗷嗷叫的扑上了城墙。最初扑上来的人都被排枪扫倒，可是悍不畏死的草原勇士依旧如潮水般扑上来……

丰升阿身边的亲兵卫队已经在城墙对射和贴身肉搏中倒下了大半，剩下的人依旧紧紧护卫着他。丰升阿在自己的左轮手枪中快速的装填着子弹，这把手枪帮助他撩翻了不下5个敌人。他依旧坚守在城墙上。他没有退路。

海浪和岩石的搏斗以最残忍的方式持续着，已经将大半个身子隐藏到天际线以下的残阳把远处的天边也映成血红的颜色，作为这场厮杀最形象的注脚。

越来越多的叛军涌上城墙，有几段城墙已经完全被叛军占据，城墙上的守军以血肉之躯死死阻挡住叛军的蔓延，而拥挤在狭窄区域的叛军则遭受着城墙下方守军密集排枪的屠杀。在这残酷的城墙攻防战中，命运似乎并没有垂青草原的勇士，人数上的优势在城墙上并没有能够得到完全的体现。

在风雨飘摇中顽强死守的守军看上去如同岩石一般难以撼动，只有丰升阿知道，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城墙上的叛军也终于组织起步枪的齐射，虽然依旧稀稀落落，可是守军的伤亡马上就开始急剧上升了。

围绕着城门的攻防是其中的焦点。付出了上百人伤亡的代价后，悍不畏死的叛军终于打开了城门。城门刚刚打开，赶过来的一个哨的守军就以整齐的排枪肃清了城门口的叛军。

6匹战马几乎同时冲进城门，又几乎同时在一阵排枪声中倒下。后续的骑兵继续奋勇的跃过尸体冲进城来，依旧遭遇排枪的屠杀……战争中最血腥的一幕出现了：叠落在城门口的尸体堆起了2米多高，竟然让后面的骑兵无法再进入！

而阻击城门的那个哨的守军也伤亡惨重，为了全力阻击快速突进的骑兵，他们无暇顾及来自城墙上的叛军的射击，暴露在叛军射击角度下的他们在叛军的射击下也倒下了40多人。当他们开始腾出手来和城墙上对射之后，城墙上的叛军也开始倒下。

战争就这样进入了最没有章法的混战时刻，人们就是凭着自己的本能在相互厮杀，以最快的反映杀掉进入视线的任何一个敌人，然后在其他敌人的枪口或者刀口下倒下……

……

丰升阿坐在城墙的一个角落里大口喘着粗气，一个亲兵在包裹他受伤的右臂。他的左轮手枪的子弹也基本打光了。他留了一颗给自己。现在看来，使用这颗子弹的时候已经快到了。

情况已经很明显，守军伤亡越来越多，抵抗已经快支撑不下去，而叛军依旧有最后的余力完成最终的战斗，并且已经成功的在城墙上站住了脚。

短暂的寂静之后，叛军嗷嗷叫着继续开始了进攻。

丰升阿开始把最后那颗子弹装入枪膛。怀着无限的期盼和眷恋，丰升阿看着南边辽阔的土地。那里是他的故乡，那里，是传说中的援军来的方向。丰升阿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天边的火烧云把最后一丝光线投射在他的脸上……

“大人！大人！你看……”一个亲兵激动的指着远处大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