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礼微迷茫 泪洒梦归(2/2)
离将军府不远处的街上走过来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徐礼微。刚行至府门,便被两个卫兵拦住。
“军爷,看二位如此辛苦,这些小钱当是给二位军爷打酒暖身子的。”徐礼微拿出一沓纸钞遮遮掩掩地搁在适才打哈欠的卫兵手里,“妹子我啊,是荒凉街那头李家拐的居民,刚才听二位军爷抱怨,将军两天未出门,莫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二位还不知么?”
那人看了看对面一眼,摇了摇头,手拽紧了钞票,接着对徐礼微说道:“妹子你这是......瞧,你这不是咸吃萝卜淡cāo心嘛,我们二人在这守着,是没见将军出门,但你也不想想这T城谁人不知将军威望,能有什么事发生那也是发生在别人身上啊!”
“说的也是,那二位可知道王贲王先生可住在这儿?”徐礼微忙问道。
“王先生是住在这,莫不是你是来找他的?那可不巧了,我二人见他前天一大早出去到现在也没回来。”
“多谢军爷了......”徐礼微眉目紧锁,料是什么事真的已经发生了。待准备离开之时,一仆人早已将一妇人于府前询问之事禀报给了孙允论知道,孙允论立即命人将妇人带进将军府,一见原来是《T城文献》的主编徐礼微。
“是徐主编呐,失敬失敬了,我道是哪个妇人竟有如此气魄胆量呢,看到是你倒也不觉奇怪了!你我虽然未曾深交,但你的名气我还是知道的。只是有一事还得请教啊,今rì怎么有的闲情雅致过府门却不入啊?”孙允论猜想着她与许文岩的关系,还未等徐礼微开口就接着说道,“哈哈......难不成你是来找舍弟的?”
只见徐礼微一言不发,只盯着孙允论,仿佛从他的神情中读到了什么。眼前朴素慈祥的老人怎么会和yīn险狡诈无恶不作的将军联系在一起?
“想必你知道许文岩先生来T城了吧?你可知道,我们两兄弟一别就是数十年啊!我们兄弟太需要交流了......麻烦如果你知道他在哪里请告诉我。”
果然不出所料,徐礼微深知自己将身陷囹圄,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也万万不敢讲出许先生的藏身之所啊。
“孙先生,我想你弄错了,我今天是来找王贲先生的。许文岩先生我倒是听过他的大名,可晚辈不曾有幸一睹先生的风采啊,孙先生之意莫不是怀疑我藏匿了许先生,我既知二位先生情同手足,许先生若来到T城必然与先生见面啊!晚辈一弱势女子岂敢肆意妄为?”徐礼微自然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什么角sè,怎可凭借自己的簧舌之口让他听信自己,又接着搪塞道,“我虽是《T城文献》一个小小的主编,却也知道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事......在孙先生眼里,T城一直不都是平静如水么?”
“哈哈......好好,好一张刁嘴,我想堂堂主编也不会做出忤逆之事,还望一如既往多出些好的作品,为建设文化城市出一份力啊!你们这些作家,拿着笔杆子说话、吃饭,可也要对得起那根笔杆,要丢了笔杆不要紧,丢了xìng命可不是好玩的啊,哈哈......”
徐礼微惊出一身冷汗,也不再作声,须知道孙允论不是一般的角sè,唬弄的过去也是不太可能,每说一句话若不是在心中掂量过了再说都只怕是会被他识破出个中破绽。
孙允论微微一笑,看着有些恐慌的徐;礼微,像是早已看透了其心中所想,“你怕我?”
“先生又不是食人野兽,又怎生怕您啊?”徐礼微不知所措,想到最坏的结果,咬了一下被冻得发紫的嘴唇,“我有一事想问,不知先生可否告知?”
“你说。”
“王贲是我多年好友,也是我们《T城文献》的专栏作家,数rì未有他的消息,不知他是否在府上?”徐礼微天真地问道,她知道问得结果也不可能从孙允论口中得知,只是索xìng试探口风,并无有所希冀与期待。
孙允论早已察觉她的用意,便遂了她的意,笑着说道:“王贲是我堂弟,没想到竟有如此挚友关心,想必是看到了报纸上所说的吧?其实不瞒你说,王贲先生逝世的消息的确是假,不过他现在并非在府中。”
“这老匹夫是什么意思?为何将这消息告诉我?”徐礼微越来越猜不透孙允论的目的,心中默念道,却一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徐女士,不用惊讶,你是不是在想为何有这么一个虚假消息登在报上啊?哈哈......我就告诉你,现在是法制社会,动不动就动枪动刀的不是好事,可不动枪动刀却有人动起了笔杆子......那篇《革命文学》想必是出自你的报社吧?难不成有人对现在的格局有所不满?混饭吃也该有底线啊......”
就在孙允论说话的时候,一眉清目秀的小伙从后堂走到孙允论身边,在耳边呢喃了几句,又出去了。
徐礼微顿时产生了恐惧感,还没等话听完便立即辞别了孙允论,再也不敢妄自开口了,心中像烧开的水一样翻腾,没等火熄灭沸腾的水又静了下来。
孙允论并没有扣下徐礼微,一切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已然不值得费力去逮捕一个无关紧要的传信之人。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亡之后彻底死亡。死本身没有意义,一个事物的消亡,殆尽其能量,了无生气。若是彻底死亡,当然,这也是不可能的。无论消亡得如何彻底,其痕迹、其死亡前的气息尚存在过,大抵是不容易绝迹的。
天sè渐晚,灯火掩饰不了黑sè的侵袭。趁着夜sè,徐礼微丝毫不敢有一点点懈怠,心中的恶魔在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在这孤冷漆黑的街上跳出来把她一点一点吞下。脑子里想到许文岩先生还在李振贤那里,便慌里慌张地去了文会分部。可当她到达的时候,眼前的所有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她所敬畏的神秘之地在一天之内乱成一片,已经没有一个人影。——
她不知道眼前的血迹是何时留下的,就在一具具尸体旁边。不是的,被肢解的,乱成一片。突然传来一声“所有人即刻回去,勿要张望,所见之事,皆是虚幻”。之前满脸惊愕的徐礼微一下子中了蛊一般,麻木地,那眼神,呆滞地,她捂着脑袋,要胀裂了一样,一切都像是天塌下来一样,猝不及防,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信仰,不知所往。黑夜蚕食着她,像一具没有温度的僵尸慢慢走着——走向了荒凉街。
黑夜的使者毫不留情地带走了徐礼微。天sè越来越黑,风越吹越大,街边的路灯一个接着一个慢慢熄灭了,变成了一条死街,只留下孤独的黑夜,守候着即将消失的一息尚存地灵魂。
孙允论逮捕了许文岩,李振贤出卖了自己的师父,王贲出卖了自己的兄弟,徐礼微奔溃地消失了。待马世忠从X城回到T城,T城就已经不是那个离开时的T城了,“革命文会”迅速解散了,马世忠与刘大成没有了去处。
一天接着一天过去了,孤独的人期待着夕阳西下,荒凉街再也没有了生机,死寂一般。
许文岩在小黑屋一字一句地写道。
他痉挛的双手已经不能承载起时代对他的希冀,缓缓地他放下了笔。对着一桌子乱乱地稿件,一种喜悦,喜悦的是竟能将心中顾忌都记录下来。可他更多地是害怕,害怕这个时代和他想象的一样——走不到尽头,至少是他渴望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