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围城(2/2)
“黎世青!”白禄猛地抬起了头,沉重的弓在一瞬间被拉满。他的额头上青筋暴起,圆睁的怒目像是要把眼眶都撑破,无数的血丝密布在浑浊的瞳孔周围,“我不允许你再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
所有的士兵都愣在了原地,他们没想到这个七十多岁的老臣还能拥有如此的臂力。那布满皱纹的手忽地松开,嘣!弓弦在空气中震起一声巨响,羽箭在同一刻被激射出去,朝着马背上那个老人的心脏。
欧阳长生被挡在了身后,没有看清什么情况。只听到一声弦响,然后一只羽箭噗地从老人的背后贯穿出来,擦着自己的耳边飞了出去。
老人缓缓地倒了下去,倒在了马背之上。白禄松开硬弓,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雨水冲刷着面前那个人,鲜红的血液顺着马身淌下,沿着地上砖石的缝隙流到了自己的脚边。
“死了?”白禄轻声地笑着,“终于死了?哈哈哈哈哈……”
他疯狂地大笑起来,仰着头,任雨水淋遍他的身体。四周的士兵急忙冲了过去,架着他站起身来,朝后面走去。
“快逃啊!”相忘率先回过神来,使劲捶了一拳欧阳长生。
“往哪逃?”欧阳长生问道。
相忘沉默了,她抬头看着城墙之上数不清的士兵,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往城门口跑!”相忘喊道。
“你疯了吗?”欧阳长生看着相忘,“城门关着,根本就出不去啊!”
“你还想要活下去吗?”相忘的语气突然安静下来。
欧阳长生愣住了,他怔怔地看着这个女子认真的脸庞。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两年前,平星谷的战场上,残酷的硝烟淹没了无数战士的尸骸,铠甲早已破碎不堪的将军沿着河岸拼命地奔跑着,数不清的羽箭从他背后射来,插入他身旁的泥土里。世界是一片昏暗,他的眼前早已被鲜血模糊,折断的右臂垂在一边,不由自主地晃动。
我要活下去……
这个声音是那么的熟悉。将军栽入了湍急的河流,冰冷的河水将他的意识逐渐模糊。
我要活下去……
死亡曾经离自己是那么的接近过,但是那份信念却始终没有散去。
你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你的心都不能死去……
老人站在牢门前的最后一次回头。
“杀了欧阳长生!”常贵尖锐的声音在脑海中突然响起。
欧阳长生猛地睁开眼睛,骑兵们正举着大刀朝自己冲来,他们高声吼叫着,马蹄踏着地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世界在一瞬间凝固了下来,每一个雨点都漂浮在了空中,欧阳长生从马背上跃了起来,穿过雨阵,像是打破了一面面的镜子,水珠向四周散开。欧阳长生踩上了最前方一名骑兵的马头,一脚将他踢飞出去,顺手抢过了他手中的长枪。落地,起身。他的双手握在长枪的最末端,脚步稳稳地定在了地面,身体后扭去。肌肉越绷越紧,所有的雨水都被吸引到了枪杆之上,汇在一起,反射着周围铁甲的光芒,看上去像是一柄巨大的刀刃,可以开天辟地。力量被积蓄到了极致,突然世界恢复了正常,欧阳长生猛地甩枪,空气中像是响起了巨大的龙鸣,带着凄厉的咆哮,划破一切所遇之物。
“屠龙!”
欧阳长生怒吼着,四周包围着的十几名骑兵被同时震飞出去,带着健硕的战马狠狠地撞在了街道两旁的墙壁上,昏死过去。
常贵退后两步,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给我上,全部都上!”他的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
骑兵们却停留在他的身边,马蹄不安地踏着地面,犹豫着不敢上前。
欧阳长生站起身来,捂着手臂疾驰几步,跳到了老人的马上。
“你还不能死!”他将老人抱在怀里,抓起了缰绳,“相忘,走!”
追兵还来不及赶上,两匹马已经一齐朝城门口奔去,颠簸的马背让老人的鲜血不断地涌出,很快将欧阳长生的衣服也全部染红。
大门还是紧紧地闭着,已经近在咫尺了。
“开门啊!”相忘带着哭腔大喊起来。
下一刻,紧闭的城门突然间张开了一道缝,缝隙越来越大,渐渐地已经容得下一人一马穿过。
“谁?到底是谁!”常贵歇斯底里地大吼起来,“不是说了,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开门的吗!”
“追啊,快追啊!”常贵使劲拍打着身旁骑兵的马匹,骑兵们也策动战马向前追去。
突然,城墙顶上的弓箭手同时发箭,羽箭笔直地插在了骑兵马前的地面上,没有一个人再敢前进。
“你们,你们,都要叛变吗!”常贵挥舞着手臂,大叫着。
而此时,欧阳长生带着老人和相忘已经冲出了城门,大门又缓缓地关上了,砰的一声,世界陷入了宁静,只有大雨还在疯狂地嘶吼。
宁静的傍晚,夕阳柔和的光芒笼罩在永宁城的大街小巷。
咚咚咚,院子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守臣跑到门前,移开门栓,推开了大门。
“你怎么又回来了?”,他看着来人问道。
相忘举起了手中的一张讣告,“欧阳将军明天就要被处刑了,是真的吗?”
守臣沉默地点了点头。
“你能救他吗?”相忘恳求道。
“因为他是段鹤的儿子吗?”守臣不动声色地说。
“这些都不重要了,”相忘摇了摇头,“我希望他能够活下来。”
“我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啊。”守臣叹息道。
“可你是丞相啊,你一定有办法的。”相忘变成了哀求。
“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我办不到。”守臣说得很坚决。
“为什么,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相忘不相信地看着守臣,一步步地后退,“你难道就这样看着他死去而无动于衷吗?”
“我……”
“不要再说啦,”相忘捂住了耳朵,使劲地摇着头,“我看错你了!”
“相忘!”守臣抓住了相忘的胳膊,“你听我说……”
“我不听!”相忘甩开守臣的手,转身朝大街上跑去。
“相忘!”守臣紧追几步,相忘的背影已逐渐远去。他把双手握成了筒状,放在嘴边,大声地喊道,“如果明天你们能到达城门的话,记住,在离城门还有十步远的地方喊声‘开门’!”
相忘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去,看到守臣已经回到了院内,大门在身后轻轻地关上。
“我能相信你吗?”相忘喃喃自语。
暴雨在旷野溅起了满地的泥泞,欧阳长生和相忘相继跳下马来,他们抬头望向城门的上方。此时大门已经紧闭,斑驳的城墙掩映在朦胧的雨线之中,城墙的顶端依稀站着一个人。孤独的身影伫立在雨中,身上的一袭白衣也被大雨浸透,他缓缓地抬起双手,拱手告别。
“守臣。”欧阳长生静静地看着,口中默念着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