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花鼓定音(二)(1/2)
“如今之计,依臣看来,还是暂向南京朝廷纳表称臣为上。主公领朝廷旨意裂土封疆,既可名正言顺领受从前发放给四镇的粮饷,又可以避免多方树敌。”陈子龙率先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众人见有人率先把这个题解抛出来,竟都长出了一口气,这话好听不好说。大学士高弘图用眼角瞄了史可法与姜曰广,见二老都在沉思,便将心中疑问道出:“只是前些rì子已将马、钱、潞藩之yīn谋布告天下,殿下如此轻易屈服,天下人心何在?”
封义铭答道:“罪在马、阮逆党,现今钱老大人已经反正,同南安候一道上表皇帝,要下此二贼大狱,其他从犯一并逮治。”
这次众臣竟没有相顾骇然,只因事情既已发生到如此地步,按照大明官场政治运作的规律就必须有人被推出来承担一切责任,至于这个替罪的倒霉蛋是谁,反而不是那么重要。但是献王若不能继统称帝,那么在座诸人的地位就会发生许多意料之外的变化。吏部尚书张慎言、礼部尚书解学龙、左都御史徐石麒所任职位均系zhōng yāng衙门,下一步该如何安排?史可法、姜曰广、高弘图等“大学士”又该如何自处呢?
“史先生”,付明温言以问,这个时候,人望最高的史可法的表态很重要,一言一行都将决定本次“御前会议”的结果是否会向着付明此前想好的方向发展,“孤想知道你对此事的看法”。
史可法的心情非常复杂,拥立潞藩,本就是他在南京朝廷兴立之初在政治上的大前提,后因马士英拥四镇兵以自重,把福王立为监国,直至皇帝,这个打算才被迫落空。现在潞藩已身登大宝,本是可喜可贺之事,但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只因心中已有了献王这个更令他满意的人选。虽说献王行事有时颇为古怪,但今rì看来,对他以及在马士英秉政期间被罢黜的老臣们称得上推心置腹,这些老臣们虽说也有些抱怨,但重新起用,却不吝于第二次政治生命,“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而且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也渐渐从南朝建立之妆的迷惘中舒缓了过来,这促使他考虑了更多深层的问题,这时献王要问,他决心把经过深思熟虑过的事情一起说出来,“臣史可法叩谢殿下抬举”,竟先向献王行了一个参拜大礼。
“先生不必拘礼”,付明竟也站起身,将史可法扶了起来。
“臣以为治平天下之策,有法,有道。”史可法没有直接回答献王的问题。“法,一事一行之做为也;道,治平之大政方针也。今rì,无论殿下与臣等计议何事,应先行确定者,殿下为人君,于当世时进退之道也。”
付明未曾想史可法竟然在会议上“谈法论道”起“治平策”来,好在他屡经磨难,倒也难得地修练出几分涵养功夫,这时脸上却有意无意地露出仔细聆听、不耻下问的神情。
史可法见状心中更觉亲切,便不再罗嗦,索xìng直接切入主题,“殿下若拱手南向,是为臣所谓之‘法’,于今时今世,臣无异议。”
此言一出,固然提出此议的陈子龙感觉如释负重,心中已拿定主意的军机处其他臣工也在暗中长出了一口气,有史可法这个表态,其他阁老应该不在话下。然而事情恰恰相反,高弘图、张慎言(吏部尚书)、徐石麒(左都御史掌都察院)等都是双眉深锁,连“大炮”姜曰广的脸sè也是越发凝重。
要说今天这次“御前会议”进会议室最晚的一位是这两天忙得不亦乐乎的礼部尚书解学龙,他是万历四十一年的进士,表字石帆,扬州兴化人。在外做过州府推官、江西巡抚,在朝则先后担任户、工两科给事中,崇祯朝官至户部侍郎。弘光初立时,擢升刑部尚书,同姜曰广一道被迫致仕,也是马、阮借“南京弑君案”企图捕杀的部院大臣之一。郭远聪主持的“zhōng yāng情报局”奉献王命将他救到扬州后,便掌礼部司徒。
此次献王祭祖大典,一切礼仪,事无巨细,都由这位解大人一手斟酌擘划,短短两天时间内竟做得上承祖制,下顺圣心,没出半点纰漏,真正是位难得的通晓政务的国家干臣。
别看解学龙来得晚,反应却也不慢,对自己的想法更不存丝毫掩饰,这时从容道来:“诸公皆yù使殿下忍一时之委屈,图谋千秋之伟业,臣解学龙虽意解而心曰不可。实因此举实非社稷之福,潞藩得位不正,今虽将马、阮等首恶下狱,却另有武臣以勤王之名,行把持之实。而殿下虽俯首南京,实则于江北威福自cāo。天下藩镇有见此二者,皆以为有大兵在手,江山我有,政治至此yù加靡烂矣。正所谓朝廷无威望,而天下诸候愈轻觑,愈轻则政令愈不畅,光复大业又从何谈起。”
解学龙言罢,陈子龙立即驳道:“史大人明言,此举实乃乱世不得已苟存之法,非长治安邦之道。解大人所言不差,只是若不如此,以当前形势,大人可有救急之策。”
岂料未等解学龙答言,先有徐石麒抢先答道:“臣只恐潞藩自保尚不足,殿下如此委曲求全,犹不能换得实际利益。”
会议开到此处,火药味可就颇浓重了,军机大臣沈宸荃轻咳一声,正待发言,却见坐在斜对面的姜曰广再次翻开了厚重多摺的眼皮,本来极狭小的眼睛这时却放shè出逼人的光芒。“老臣以为,此举当慎之又慎。此番来中都路上,老臣曾与史、高二位阁老仔细商议过当今局势,以我方所处之地理、实力,实无任何主动而言。本yù借数十年未有之胜利,于法统上争得先机,却不料南曲战事突生巨变。如今看来,史公之‘法’非否,而系如何为之!正如宝摩兄所言,只恐一番委曲之下,不能换来任何实际之效用。”
姜曰广算是同意了史可法的意见,而且认为现在应该考虑的是如何在这场“政治交易”中为献王取得真正的好处。而他说的宝摩兄便是闻名遐迩的铁面判官,崇祯年间官至刑部尚书的徐石麒徐大人的表字。这位徐尚书当年上任伊始便奉诏清狱,推大明律意,校正断狱之不合于律者十余章,多宽减。廉明公正,一时间**赫然,朝野无敢幸免者。可惜崇祯末年的官场根本就容不下这样的“青天大老爷”,徐石麒此后宦海沉浮,先被迫致仕,然后出仕,然后再致仕,然后又在弘光朝出仕,未已又致仕。岁月磋砣,终于把这位刚方清介的人物熬成了已过耳顺之年的老臣,平生的理想与抱负已如水中月,镜中花。同来到献王阵营中的其他官员一样,这不仅仅是他个人的悲剧,更是一个王朝的悲哀,甚至是整个汉民族的一曲悲歌。
“先不论南京承诺的粮饷是否能够及时送达,就说用人一事便颇难措手”,姜曰广的脾气是愈辣愈姜,马士英权倾朝野之时,他一个年近七旬的老翁不仅敢于指鼻破骂,叱咤之声动彻殿陛,甚或要上前捶打。现在所有人都安静了,就连献王殿下也是微低着头,全神贯注地听他发言。老头反倒沉静下来,说起话来就越发条理清晰,“殿下若与南京潞藩君臣名分既定,则殿下统辖之文武官吏,该用何等称号职权?是殿下委任,还是奏请朝廷拟任。倘若殿下任之,而朝廷益赏之,则威福之间,殿下何以cāo持。若殿下罚,而朝廷赏,又该如何应对?老臣在这里说句未便出格的话,近卫师上下官兵此番奔袭两淮,数立殊勋,未见殿下对那位统兵大将赏赐何等超擢的功名利禄,倘若南京朝廷授之以伯侯高爵,馈之以金玉美女,不知有几位能不动心?即便暂不动心,殿下当知三国鲁子敬劝吴王孙仲谋一心抗曹故事。做臣子的,跟哪位主公可都是臣子?”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姜大人休也小觑了我近卫师将士!军人以服从为天职,殿下与内阁即定大政方针即可,莫要顾虑甚多!”薛云飞再也耐不住xìng子,突然打断了姜老爷子的话,有如洪钟大吕般的嗓门震得在座诸位耳膜生疼。在薛云飞身旁坐着的万元吉急忙按了一下将军的大手,示意要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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