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神剑封喉(1/2)
历经无数艰险,尝遍世间甘苦,紫元宗和无忧公主生死与共,倾心相知,但却从未想过婚娶之事.偶然憧憬将来,无非是“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离”这类含糊念头。忽经尹方士口里道出“成亲”二字,两人如梦方醒,豁然茅塞顿开,可又似乎愈发迷糊了——清纯的恋情有如雾气,再浓再厚,也虚无飘渺。等到真的谈婚论嫁时,才仿佛从云雾里突然透出无数道亮光,令懵懂的恋人眼花缭乱:红烛,盖头,喜车,合欢卺,鸳鸯帐,一件件物事光鲜,既新奇又真切;铺毡,牵巾,梳髻,挽同心结,交拜天地,婚礼比一切海誓山盟都实在。然而,当这些仪式都结束之后呢?……
这些结束后,新人共进洞房,同入罗衾,接下来的事,那就只能意会不可言传了。
偏偏这两人心语相通,即使暗自“意会”,也能够彼此觉察。紫元宗十年苦役生涯,整天累死累活,朝不保夕,哪里思量过娶亲成家?脑中或有绮念,只是些稀奇古怪的想象。无忧的脸红到了耳根子,仰头看着屋顶,佯装从容,心里还唱歌“天上星星亮晶晶,明月如钩草如茵,远山蒙蒙风儿轻天……”。
此乃她应付难堪的不二法门,可惜毫无用处,翻来覆去唱了半晌,心口仍旧怦怦鹿撞。女孩儿家早省人事,无忧不知夫妻闺房隐秘,但也明白花烛夜后就将告别童贞,嫁作新妇,相夫持家,还要生儿育女……个中曲折不能细想,哪怕稍稍念及,也能令纯洁的少女羞赧不已。
两个人各有所思,虽有千万衷肠要倾吐,偏又强自压抑心语,连目光都不敢相触。而他们的手始终紧握着,片刻没有分开。
不知过了几时,日头偏西,彩霞漫天,屋子里金灿灿的。无忧忽地转过头来,抿嘴笑道:“哎,别瞎想啦!”。
紫元宗神游天外,正想到奇妙处,被她这么一打断,立时满面通红,心里答道“没……没有啊。”。
无忧耸耸鼻子,作个鬼脸,道:“瞒不了我的。”她是突厥女子,虽然害羞,并无腼腆扭捏之态。
紫元宗见她娇颜生俏,秋波流转,真是说不出的可爱,心下一荡,笑着暗道“我啊,刚才想起了昨晚你的话。”。
无忧眨眨大眼睛,问道:“我的话?什么话?”。
紫元宗心道“昨日你说,咱们一起回到草原,牧马种花,还说……作我的妻子哩。”。
无忧“哦”了一声,抬眼望着屋梁,道:“是吗?我忘了。”。
紫元宗情知此言非实,含笑心道“公主尊贵,金口玉言,还这般抵赖么?后天请尹道长主婚,那两老夫妇为媒,到时候,由不得你不嫁。”。
无忧垂下眼帘,睫毛微颤,低低的道:“就不嫁。”腮畔泛起两朵绯云,继而忽发奇想,忍不住扭转脸,心中问道“两个人作了夫妻,如何才能生下孩儿?”。
紫元宗一愣,挠挠脑袋,满脸尴尬之色。他只在建武营里曾听役夫们谈及这类话题,但多为亵猥下流的俚语,此刻怎能以此作答?踌躇之际,强抑心语,一面默默措辞。
无忧红着脸笑得直不起腰,她才问出那句话,立即后悔不迭,羞惭无已,心里着忙道“哎呀,再别说这些事情啦!我不要听,不听!”。
紫元宗暗想“又不是我先说的。”摸摸后脑勺,跟着咧嘴而笑。
两人就这样唧唧哝哝,窃窃心语,言辞间少了些许纯情,多了两分热情。这也是恋人相处的必然结果:无论开始多么纯洁天真,总会有渴望肌肤相亲的那一天。倘若仅是彼此凝视,始终毫无欲念,那恐怕只有门画里的金童玉女才做的到吧。
暮色渐浓,无忧重伤初愈,体虚气弱,加上又兴奋了半天,不觉倦意涌上,身子歪斜睡眼惺忪。紫元宗服侍她喝些稀粥,随后搀她回里屋歇息,自己提了酒壶径入灶房。那老姜头夫妇许久没听见尹方士招呼,不敢擅进堂屋打扰,只躲在灶下饮酒用饭,此时早就醉饱,已去磨坊里打铺睡下了。
紫元宗寻个汤桶烫了两壶酒,坐回木桌边,斟酒独酌,把那盆清蒸熟鸡扯来吃。一面吃喝,一面回想这两日的惊险奇遇,只觉绝境里觅得生路,恍若两世为人。转念忆及往昔:自从逃出龙虎山庄以后,几个月来不是自己受伤,便是无忧病重,两个人轮番吃苦。算起来真正安乐的日子,唯有今天,莫非这就是厄运远去,幸福将至的转折点么?
他满腔欢畅,蓦然又想起:自己不知怎地突然剑术绝伦,接连打败道宗数位高手,千军万马里往来驰骋,料得此等本事足以纵横天下,以后与妹妹偕老天涯,又有谁敢侵犯?……
紫元宗饱受世人欺凌,隐忍多年,虽得无忧公主倾心相爱,然而自身尚且忍辱苟活,却如何能保护心上人?直到如今神功初成,他才意气风发,男子汉恃勇傲物的豪情充满胸怀,委屈积怨一扫而空。
紫元宗越想越得意,手持酒壶只顾痛饮,不觉酩酊沉醉,伏在桌上睡着了。
这一觉黑甜酣爽,连梦都没有作。约莫将近卯时,屋外传来轻微的响动,紫元宗真气浑厚,察觉到附近似有邪物,猛地醒转,揉揉眼睛四下里张望。
此时屋里昏暗,木桌上杯盘狼藉,躺在桌脚边的尹方士已不见踪影。紫元宗微感奇怪,忽然听见一阵“吱呜”怪声,低沉阴森,宛如子规夜泣。他心中一寒,忙站起身迈步出门,循着声响处走去。
转过矮墙,前面波光星闪,回马河缓缓的流淌。微弱的晨曦中,只见河滩里灰茫茫的阴影起伏,仿佛覆盖着厚厚的云雾。再细看,从岸边直到远处平原,连天遍野全是蝗虫,正不知有几千百万只,一堆堆的云集于地面,既不扑腾也不鸣叫,羽翅摩擦时发出刺耳怪音,听来令人毛骨悚然。偶尔一阵风吹来,虫群骚动,漾出一片暗红色,犹如石沉血海,激起千层赤浪。
紫元宗连退两步,暗暗吃惊“不好……这是血蝗,张凌风已追到这里!”。
他举目眺望对岸,心里暗自戒备,思忖道“他来了又能如何?哼,今非昔比,谁还怕他不成?何况尹道长便在左近,若真动手时,十个张凌风也毙了!”。
经过紫竹园一战,他知道张凌风远非自己敌手,此时就算使用血蝗,料想也无济于事。紫元宗镇定自若,仔细盘算应对之计“我若是护着妹妹走脱,原本不难。只是张凌风阴魂不散,日后还会纠缠。干脆我用剑气先烧死大片蝗虫,引张凌风现身,再一发将此人除掉,以绝后患。”计较已定,当即潜运真气,微抬手掌,便欲上前朝虫群拍击。
正在此刻,耳边有人冷冷的道:“你干什么?”。
紫元宗猛然转身,却见尹方士悄没声息的站在背后,忙心道“原来是道长,您也发现血蝗了?这是张凌风作怪,那人不知何故,一直苦苦追逼我们,今日正好和他作个了断。”。
尹方士没答话,径直走向河岸边,蝗虫纷纷往两旁簇动,闪出一条通道。他面对河水站定脚步,卷舌撅唇,嘴里“嗡嗡”作声,刹那间两岸虫鸣轰然,时低时高,与尹方士应和有致。
紫元宗心里一动,继而猛省“啊呀,我好糊涂!张凌风的灵雏法术,不正是跟尹道长学的么?难道……眼前的这些血蝗,并非由张凌风引来,而是尹道长召集的?对了,当初在文家集遭遇蝗虫袭击,道长救下我们,随即便带走了虫群。只怕从那时起,张凌风就再不能使唤血蝗。要不然,紫竹园里他和我拼死争斗,怎么没有唤出蝗虫助战?”。
他寻思的这阵功夫,尹方士已经闭嘴收声。蝗虫群安静下来,渐渐沉寂,最后连擦腿摩翅的微响也没有。万千虫豸凝定不动,周围寥落幽深,透着难以描摹的肃穆气氛……
突然,远处虫群里耀出一点亮光,缓缓往这边飘来。那亮光明净柔和,并不刺眼,淡淡的青辉遍洒四方,似乎能普照天地万物。此刻天边晓色初现,半轮朝阳鲜红夺目,但与这亮光相比,竟也显得黯淡许多。
尹方士垂手肃立,脸上神情近乎虔诚。那亮光倏然飘近,悬停在他额前,这时候紫元宗看清楚了:光芒中心影影绰绰,依稀有个半尺长的小人儿,四肢俱全,红发披肩,最奇异的是肋下长着两对透明的羽翅,正在轻轻拍打扇动。
那小人儿浑身金灿耀眼,羽翼挥舞之间点点星芒流转,闪烁着梦幻般的色彩。刹时光彩聚敛,在尹方士头顶萦绕数圈,随后向上飙升,愈渐变大,越来越高,直至飞入云端。稍过片刻,那光团忽然向地面疾速扩散开,宛如苍穹里垂下无数道闪电,大地笼罩在一片雪白的光幕中,所有的东西都模糊不清了。
片刻间光影消失,晨昏黯淡,远近四方恢复宁静,成千上万的蝗虫荡然无存,原野上空旷冷清,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紫元宗目眩神驰,呆呆凝望天际,大为疑惑“怎么回事?那是什么东西?血蝗哪里去了?我……我在做梦么?”。
尹方士伫立片刻,转身走近紫元宗身旁,脸色凝重,低声道:“那团白光,才是真正的灵雏,天山冰蠃宫主的本身灵兽。”扭头朝向冉冉升起的太阳,慨然长叹道:“几百年来,天山十二神宫封绝门户,各位宫主闭关修炼,从不涉足尘世。此次冰蠃宫主特遣灵雏下山,带走血蝗,看来冰蠃宫已被蝗虫群的杀气所震动了。”。
紫元宗奇道“冰蠃宫主?也是天山仙宗的仙人么?本身灵兽又是什么?呃……请道长赐教。”。
尹方士摸索到矮墙边,扶着墙头坐到一块小土堆上,显得甚为委顿,缓缓的道:“天山仙宗精擅寄魂通灵之术,得道高士将生魂寄托于上古神兽体内,便可与之同生共死——那些上古神兽,历万年而不衰亡,和它们齐寿,自然也能长生不老了。因此天山仙宗里除了神木宫主以外,仙人们都有自己的寄魂灵兽,称为『本身灵兽』。嘿嘿,若没有本身灵兽,无论你法术多厉害,修为多精深,也进不去天山脚下的玉蟾宫。”。
他话音渐渐低落,黯然神伤。紫元宗明白他最后两句话,实是失意自怜的感慨,当下心道“尹道长,世事总难尽如人愿,我曾……”。
尹方士摆摆手,继续讲道:“冰蠃宫座列天山西乾金峰,排在神木宫之下,位于十二神宫第四。冰蠃宫主通灵天下各种昆虫,本身灵兽唤作『梦蝶』,经历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孵化成形,到如今还幼小的很,所以又叫梦蝶灵雏。刚才你都见到了,灵雏施展神通收尽血蝗,已然带往天山冰蠃宫。唉,张凌风放纵血蝗肆虐农田乡村,虽然为祸不小,但蝗虫以啃食庄稼为生,天山仙宗讲究『道法自然』,既然没有违背蝗虫自然天性,其情或可宽宥。而我却驱使血蝗攻击活人,冰蠃宫主万里之外感应到杀气,让灵雏下山收虫,并命我近日返回天山静候发落,看来此番闯了大祸,老道获罪难恕。”。
紫元宗听得似懂非懂,暗问道“道长……你驱使血蝗攻击活人?却是为何?”。
尹方士瞪起白眼,道:“为何?还不是为了你这小子!你和小丫头被道宗和官兵围攻,情势危急,若非老道招引血蝗相助,你们哪里能逃脱?”。
紫元宗吃了一惊,直直的看着尹方士,心道“那天紫竹园外,那些扑咬官军的蝗虫,原来是道长引来的!”。
尹方士道:“没错,当年我到天山领取『炼心玉液』,有一次碰巧冰蠃宫主巡游回山,见我修道至诚,便传了我『血侍灵雏』仙法,此乃冰蠃宫特有的寄魂术,与神木宫寄魂于草木不同,『血侍灵雏』是先取用新生虫卵,再以修炼者的鲜血孵化喂养,从而将生魂移植在活虫体内。可是老道的精魂凝结于眼中的隐身叶上,轻易怎能移动?我学会『血侍灵雏』不敢乱用。直到后来偶遇张凌风,我便将『血侍灵雏』传授给他,就是想试验此法有何神效,岂料张凌风竟会炼成『血蝗』邪术?为了防止他乱施邪术祸害人间,我命他常年隐匿辽东深山中。年前临近八宗道会,天雷剑即将现世,我才让张凌风重入尘世,前往龙虎山庄,接应李红莲求取神剑。可惜啊,两个人多年修炼,到头来全然无用,往后追寻神剑的重任,只得指望你了。”。
紫元宗没留意尹方士的讲述,肚里只是犯疑,心下发问“道长,既然你有心搭救我们,为何开初不施予援手?非要等到我和道宗拼得尸横遍野,才肯施法相救么?”。
尹方士听他语气生硬,微微而笑,道:“你休要着恼,实话告诉你罢,刚开始老道确是袖手旁观,只想试探你身上到底有没有巽风神剑。紫竹园内外争斗多时,你几次使出巽风神咒,显然身怀神剑,因此我便设法救你性命。若非如此,老道才懒得来管你死活哩。唉,也是事急从权,我没顾及许多便使用了血蝗,以至于冰蠃宫主追究罪责。”。
紫元宗眉头微皱,暗道“巽风剑的名字,我曾听张凌风数次提及,莫非他和道长……”一念未几,尹方士打断他的思路,道:“别猜了,此事正是我告知张凌风的。前些日子在平遥城外,张凌风和朱秉正,还有那个黄天骄,三人夜里寻访老道。我潜踪匿行,暗地里指使张凌风,要他牢牢看守住你,哪知张凌风回到客栈,却发现你和小丫头早已逃走。我又跟他说巽风剑在你身上。呵呵,张凌风一辈子都想得到神剑,自然穷追不舍。”。
干笑两声,尹方士抬起脸,眉宇间冷若冰霜。一时间两人默然相对,紫元宗脑中混乱,思绪纷杂,只觉这几件事情别有隐情,可细细思量,又难以理清头绪。
尹方士开口道:“小子,修道之人最忌动情。我让张凌风对付你,并非有意加害;如今我救你,也不是出于仁慈同情。我要依靠你找到神剑,进入天山玉蟾宫;而你得我的帮助,学会仙术,还可与小丫头结为夫妻。咱们相互利用,各取好处,你别纳闷计较了。”。
紫元宗久经世态炎凉,把人情信义看得极淡,听他这么一说,随即释然。
尹方士却皱起眉头,喃喃道:“咦,想来奇怪,我的摄心术可以洞彻别人心思。但是那晚平遥城外,为什么没有觉察到朱秉正的念头?他一个道宗后辈弟子,本事低微,怎能自行关闭心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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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沉吟间,矮墙内脚步簇响。两人回首看时,只见老姜头牵着那头健驴,满面红光的走到近前,一面哈腰作揖,唱喏道:“老神仙,紫相公,夜来安稳?”他日前偶闻尹方士说话,知道了紫元宗的名字,老头儿乖觉,嘴里称呼十分恭敬。
尹方士点点头,道:“承你相问,马马虎虎凑合了一宿,你倒起得早。”。
老姜头堆笑道:“适才梦里听见屋外响动,就醒了。这会儿趁着凉爽,我带牲口到河上游遛遛,寻些水草给它嚼。唉,荒年间满地焦枯,若饿得久了,恐怕牲口会落膘。”。
尹方士道:“既然如此,干脆你今日去趟十斗坪,把这头驴,还有屋后那匹马,一起卖了罢,换几贯钱使用。老道近两日忙,没空料理此事。”。
老姜头躬身应承,道:“十斗坪离此甚远,老汉此去明日才能回转,只怕家里人矫情懒惰,怠慢了老神仙。”。
尹方士摆手道:“但去无妨,你卖了牲口后,记得置办些花烛,红布,果品之类。”。
老姜头奇道:“买那些东西干么?”。
尹方士指了指紫元宗,道:“我这徒弟月初已行聘定亲,但媳妇儿因病尚未过门。现今她身子大好了,可就此让他们成婚圆房,趁早了结这桩姻缘。”。
老姜头闻言大喜,道:“难怪几天前喜鹊闹门,我老婆还说是老鸹叫,竟应在这件喜事上。小人这便卖马去,唔,要找些吹笙弹丝的伶人。爆竹,礼饼不能少的,可是喜娘,傧相又哪里去寻?附近乡里逃荒逃难,剩下几个饿鬼整日哭丧相,如何用得?唉,没奈何,只得花钱到十斗坪现请人手。”口中自顾自的嘀咕,回屋里招呼老婆起身烧汤,和面蒸饼,准备干粮等物。
此刻天光渐明,红日东升,回马河两岸晨风习习,弥散着清新的雾气。紫元宗迎着阳光上前两步,放眼览瞩朝霞,深深的吸了口气,心道“尹道长,你处处照应,事事成全,待我们恩重如山。我虽愚顿,也懂得知恩图报。现在我别无顾念,不想多问是非缘由,只请道长吩咐罢,到底要我作什么?”。
尹方士肃然沉默,良久才开口,一字一顿的道:“我要你遍寻世间,找到神剑。”。
紫元宗转身瞧着他,目光闪烁,心道“但有驱策,无往不至。”。
尹方士道:“很好,眼下情势紧急,没功夫耽搁了。方才『梦蝶灵雏』跟我灵犀相通,告诉我蓬莱仙宗为搜寻神剑,遣高手降临人间,最近正在中原活动。假若神剑被他们得到,乾坤宇内将永无安宁。”。
说话间,紫元宗挨近旁边,盘腿坐地,暗问道“道长,那神剑是何来历?竟引得那么多人争夺。”。
尹方士白眼上翻,悠然叙说:“这话说起来就远了——早在鸿蒙开辟之初,天穹迸裂,雷火风雨横肆大地。其后女娲炼石补天,令世界恢复清明。为了防止穹隆再次塌陷,女娲便砍下元鰲的四肢,立于东南西北四方,撑住天穹,命名为『擎天神柱』。从此人间和谐美好,再无半点灾祸。”。
紫元宗微微点头,心里接茬“这些事我早知道,《淮南子》有类似记载。”。
尹方士道:“还有你不知道的呢。那元鰲是上古神兽,它的肢体蕴藏无穷神力,加上女娲施法锻炼,四根天柱越发神异,逐渐开始吸取天地精华。而宇宙之内,原本存在着『风,雷,水,火』四种灵气。山川湖海,万般生物,全是由其聚合变化而来。四样灵气受到天柱吸引,各自汇集盘结。年深日久,天柱里面慢慢精粹收敛,生成四根有形有质的灵物。因为状如剑锋,后世便称之为神剑。分别是『巽风,天雷,玄水,离火』。四剑集万物之精魄,维持着乾坤永恒宁和。”。
稍微停顿,尹方士轻声叹口气,继续讲道:“唉,假如真能永恒祥和,世上哪里还会有争斗杀戮?就在神剑成形九万年后,人间忽然大起战端,共工和颛顼争夺帝位,双方打的不亦乐乎。最终共工兵败,只身逃往东方,途经之处,遇见一座高大的山峰挡在前面……”。
紫元宗心念微动,忍不住默念道“不周山!”。
尹方士微微一笑,道:“说对了,四根擎天神柱之中,位于东方者,就是不周山。其时共工满腔懑闷,忽见天柱阻挡去路,心里勃然大怒,当即一头撞向不周山,将山体撞成两截。自此天宇倾斜,地陷东南,不周山内的『天雷神剑』流落凡尘。另外三把神剑受到感应,也相继脱离天柱,混迹在海川江湖之间。宇内气运因此混乱,天道失去了平衡,水灾,风灾,雷火激荡,妖魔猖獗——只要任何一把神剑有所异动,世上便会出现相应的灾害或剧变。天雷神剑能克制所有的妖怪精灵,道宗认为得之即可号令天下妖魔,又称其为『翻天令』。”。
紫元宗恍然心道“原来如此,难怪道宗各派争夺无休。我记得李红莲曾说过,得到四把神剑的人,可以扭转乾坤,甚至更改发生过的旧事。这是真的吗?”。
尹方士道:“当年神木宫主跟我谈及神剑,确是这么说的。不过你相信吗?”。
他仰头哈哈一笑,摇头道:“扭转乾坤,更改发生过的旧事……若真能如此,人世间早就乱套了。这种虚无飘渺的传闻,恐怕只有李红莲会相信。嘿嘿,她的性子倒跟你相似,执迷情孽,一心要救活她那个突厥情人阿布。可是阿布尸骨无存,哪里能用寄魂之术救活?但我如果据实相告,李红莲定然消沉颓唐,多半再无勇气去寻找神剑。所以老道把那神剑传闻告诉她,嘿,没想到她居然十余年笃信无疑。”。
紫元宗摇了摇头,只觉李红莲为几句虚言而耗尽半世心血,最终死无葬身之地,下场未免太过惨淡了。
尹方士叹口气,道:“可怜她么?唉,人啊,有时候糊涂些,未尝是坏事。李红莲要是什么事情都明白,那她早就看破尘世,撒手人寰了。不过话说回来,真若找齐四把神剑,确实能令人与天地同寿,甚而驱策日月星辰,主宰乾坤宇宙!”。
他话音颤抖,略显激动,道:“紫元宗,寻觅神剑的重任,只有靠你了!最近蓬莱仙宗也在搜寻神剑,据传他们之中,有一位法力无边的大高手,如果神剑被其抢夺,老道几百年的艰辛付之东流,那如何是好?因而我们必须立即行动,千万再不能耽搁时日!”。
紫元宗听他语调急迫,心里应道“好!先该怎么办?道长请明言。”。
尹方士道:“惟今之计,你须尽快炼成道宗剑术,然后上天山硬闯玉蟾宫,再直入山顶的麒麟宫,在里面学会『青龙白虎剑』。到那时你将成为继张道陵之后,天下无敌的道术大宗师,谁还能与你争夺神剑?就算蓬莱仙人也绝非你的对手了!接着,或慢慢寻访,或强抢豪夺,迟早总会取得宝物。只要能收集到三把神剑,就算大功告成,你返回天山麒麟宫,将神剑交给麒麟宫主……”。
话没讲完,紫元宗忽地问道“咦,不是总共四把神剑吗?为何才要我寻找三把?”。
尹方士答道:“五百多年前,麒麟宫主曾许下誓愿:倘若有谁赠予三把神剑,必将满足那人一个要求。嘿,麒麟宫主排在天山诸仙的第二位,那是何等身份!他的誓言,非同小可。只不过他发誓的时候,天雷剑已为天山仙宗所拥有,所以只须寻求另外三把神剑。可是不久后,天雷剑却流落于道宗。麒麟宫主誓言既出,再无更改之理,仍旧只要三把神剑而已。”。
说到此处,尹方士意味深长的笑道:“你若仔细想想,麒麟宫主倒宁愿别人只找到三把神剑。”。
紫元宗一愣,随即会意“是啊,如果有人找全四把神剑,自己已获得无上法力,怎还会把剑送给麒麟宫主。嗯,这位天山仙人算计的挺周全哪。等等……我要是真的寻到神剑,难道不能自作打算?……”念及于此,抬眼瞧了瞧尹方平,目光里隐含试探之意。
此时忽地凉风乍起,吹动尹方士鬓畔枯发,那惨白的面颊上浮现几许笑意,尤显沧桑落寞。只听他轻声道:“公道自在人心。老道救你和小丫头的性命,又成全你们姻缘圆满,奔波张罗,费尽心机,连冰蠃宫主怪罪都不怕。种种辛苦不为报答,惟求你日后念着这点恩惠,不要背弃老道。可你若私心贪图神剑,老道也只能无可奈何了。”。
紫元宗胸口微热,血气荡漾,心道“请尽管放心,如负了道长的重托,定教我死无全尸。”。
尹方士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道:“我相信你,唉,至少你比张凌风和李红莲可靠得多……你听着,找到神剑后交给麒麟宫主,他会问你有什么要求。到时你便让他开启玉蟾宫,祛退守宫神兽,收我入天山仙宗门墙。那麒麟宫主号称『百万灵兽王』,惟有他能号令所有神兽。我只要进了十二神宫,就能取出眼中树叶,并寻找到本身灵兽,真正飞升成仙。”。
紫元宗暗道“我记下了,但还有一事不明,要请教道长——紫元宗身微命轻,又没什么本事,怎可担此重任?你说学『青龙白虎剑』必须闯进天山神宫,可是象那玉蟾宫,连道长数百年来都没能进入,我如何能够硬闯?张凌风,李红莲他们道术精深,尚且功败垂成。我有何过人之处,值得道长这般看重?”。
尹方士仰天长叹,道:“谈及此节,我比你更纳闷呢。若非平遥县外与你邂逅,我肯定还把希望寄托在张凌风身上。唉,老天无眼,白白耗费十几年,直到现在才叫我遇见你。”。
他感叹良久,接着道:“青龙白虎剑威力无双,是克制蓬莱仙宗的唯一道法,但此剑只有道宗剑术高手才能修炼。故而我择取人选,首先瞄着道宗里的弃徒。这种人历经磨难,心志坚定,淡漠道宗门派间的名利争斗,最适合去寻找神剑。为此我才救助李红莲和张凌风。然而他们苦熬多年,八宗道会一役,连道宗里的天雷剑都没取到,又怎么去闯神宫炼成青龙白虎剑?”。
话到此处,尹方士双眉微挑,颓丧之色尽消,道:“没有本身灵兽而擅入神宫者,会遭到宫内各种神兽的攻击。我命李红莲夺取天雷剑,再交给张凌风,打算让张凌风持剑闯宫,以天雷剑的威力震慑神兽。可惜两人不堪此任,老道计划落空……天幸又发现了你啊!紫元宗,你和那两人不同,无需多费周折,只要稍加锻炼,你就可以轻而易举的闯遍天山十二神宫!”。
他神情振奋,越说越大声。紫元宗半信半疑,暗问道“哦?我有那么厉害?为什么?”。
尹方士扶住他的肩膀,微笑道:“因为巽风神剑,就在你身体里!”。
紫元宗一凛,思忖“勾魂兽曾对着我号叫『巽风,巽风』,张凌风曾向我索取巽风剑,如今道长也这么说,难道我真的有这把神剑?我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尹方士刚要回答,背后传来阵阵嘶鸣,只见老姜头左手牵马,右手赶驴,摇摇摆摆的转过矮墙。他脚下打着绑腿,肩头挂着褡裢,笑容可掬的朝紫元宗哈腰作揖,道:“紫相公大喜。老汉愚夫妻福分不浅,竟遇神仙到家里娶亲。老汉这便去置买物事,邀约人手,咱们定要把婚事办得热热闹闹的。”。
尹方士挥手让他走开,道:“少罗嗦几句,只管忙你的罢。不必吝惜牲口的畜力,骑上马赶路,早往早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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