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热血清泪(1/2)
来袭者正是张凌风,他以齐云剑术『无影神剑』阻击紫元宗,只用了七成真力,满指望一击成功,岂料对方剑气沉厚无比,直如泰山压顶般反击而来。wWw.他倾尽全力才勉强抵住,但已是耳鸣目眩,肉酸筋软了。所幸紫元宗毫无临敌经验,加上心存忌惮,这才没有趁势追击,否则张凌风定会被震伤经脉。
四周道宗众弟子眼看紫元宗受阻,齐声呼喝着围上来,刹时剑气交纵,白晃晃的化为一片罗网。紫元宗不等身子落地,挥掌凌空虚拍,掌力正中那棵槐树,粗逾四尺的树干当即被震断,带着枝叶轰然横倒,众弟子骇然惊呼,纷纷四散躲避。紫元宗借势弹向半空,倒纵着又往墙头飞去。
趁这阵功夫,张凌风缓过劲,目睹紫元宗突围脱险,所施道法古怪奇妙,实乃平生未见,不禁惊怒交集,喝道:『好小子!这么横,咱们再来!』忽地腾空跃起,挥掌从侧面拍向紫元宗。这次张凌风运足十成劲力,齐云剑术以掌御剑,只见他掌缘劲风隐隐,『无影神剑』的剑势藏而不发,周身姿势再没有半点邪气,正是玄门正宗真功。
情势紧迫,紫元宗若要强行跃过围墙,右臂势必遭到剑气的攻击。他虽无惧生死,却害怕无忧受伤,没奈何只得拧腰转身,左掌迎着对方攻击来势拍出。两道剑气半空里相撞,『兹兹』刺耳的怪声再次回响。道宗群弟子肉麻骨酸,直听的一个个眼前金星乱闪。那两人都用齐云派剑术,施术的法门大同小异,相似的剑气互抵,是以才发出如此怪音。
张凌风劲力甫吐,衣袖犹如吃饱了风的帆蓬。剑气刚一相交,立时察觉紫元宗真气沉厚,竟已远胜于己。他心中惊讶,剑路不乱,飘然向后纵跃,卸去对方的剑势。紫元宗不懂这一套,只是硬抗张凌风的剑气,忽感对面力道荡然消失。他身在空中无所借力,不由自主掉落下来,落地时姿势僵硬而笨拙,脚底板踩到一块尖石,撞的隐隐生痛。
张凌风看他狼狈,暗叹道『惭愧,除了我教他那两下三脚猫剑法,这哑巴小子根本不懂剑术。』左手轻掠,右手微微上下扇动,口中念念有词。
无忧神倦意懈,从紫元宗心语里听到张凌风的名字,强打精神举目张望,蓦地瞥见张凌风挥臂作势,心头一凛,陡然惊觉『掌心雷……』。
当初在八宗道会上,她曾被朱秉正以掌心雷震伤,后又见过张凌风用这种法术击杀勾魂兽,因此脑中深有印象。紫元宗经她提醒,立时全神戒备,左手二指并拢虚刺,使出自己最熟练的那一招——指端激射剑气攻击对手,似乎是『无射之射』,然而势道犀利,施发时随心所欲,威力又远甚于九华道术。
张凌风早有防备,左掌前探,运使齐云剑术从侧方拍击,震得对方的剑气斜斜偏出,跟着右手霍地挥出,就见掌心赫然白光耀眼,忽闪着朝紫元宗飞来。无忧轻声急呼:『快躲开……』。
紫元宗想也不想,朝旁边奋力纵跃,左肩猛然撞在一个崂山弟子胸口。那弟子猝然遭受重击,当即口喷鲜血,身子被撞得直飞到照壁上,又软软的瘫倒在地。张凌风摇指虚点,那团白光忽然中途转向,拐了个弯,又飘至紫元宗近前。
似这般凌空驾驭剑气,随意转折,正是道宗高手所擅长的手段,紫元宗哪里能料到?仓猝间无从闪避,一咬牙,干脆左臂奋力横掠,硬生生的将『掌心雷』拨开。只听『蓬』的巨响,白光四射,好似金乌从天而坠。震得周围众人耳鸣眼黑,东倒西歪。无忧只觉嗓子眼里发甜,一口鲜血涌了上来,却连张口吐血的力气都没有,苍白的双唇若含朱丹,一丝殷红从嘴角缓缓浸出。
紫元宗左臂酸麻,胳膊上的衣服化为碎片,丝丝缕缕的挂在肘弯。他顾不得强敌当前,低头往怀里瞧去,心中急呼『妹……妹妹,你怎样了!快醒醒!』。
张凌风等的就是这时机,随即旋身疾进,轻而易举切入中路,右掌微微扬起。此刻对手胸口要害尽皆暴露,只须一伸手,便可拿住其『膻中**』,或擒或杀都是任凭己意。他正要下手,忽见无忧转过脸来,目光澄澄若水,轻声道:『张……前辈,你也在这儿?』。
无忧服食了人参浓汁,原本胸口燥闷欲裂,吐出两口淤血,心头反而稍觉清明。她镇定的看着张凌风,好像有千般诘问,却又神情怡然,娇柔的病容惹人怜惜,没有半点畏惧之色。
张凌风莫名心悸,不敢看她眼睛,举起的手掌便凝在半空。紫元宗霍然回过神,左臂运劲直击。张凌风一声长啸,向后跃开数尺,喝道:『哑巴小子!留下宝物,便放你一条生路。』无忧疑惑道:『什么……宝物?』。
话音未落,三名齐云弟子从后攻到,紫元宗横臂急掠,挡开剑气,脑中忽地一激灵,恍然省悟『宝物?对了,他说的是麒麟丹!柳姑娘让我将麒麟丹安放于体内,说是可以要挟朱秉正。』。
无忧轻轻『唔』了一声,暗忖道『难怪你的真气突然如此厉害,想必正是麒麟丹的功效。嗯,那瞎道人曾说你是寅时生人,以前师傅讲过,麒麟丹的封咒“遇寅而破”,没想到是真的。』心里寻思,转而向张凌风道:『张前辈,麒麟丹对你没用,你……别跟咱们为难了。』。
张凌风愣了愣,皱眉道:『谁要你的麒麟丹?我要的是巽风剑。』说到这儿,脸色严峻,冷然道:『少废话,哑巴小子身长藏着巽风神剑,快给我交出来!』这个『来』字刚出口,双掌微晃,又再度攻到。
紫元宗听他两次提到『巽风剑』,只觉十分耳熟,急切间无暇细思,只得凝神接战。霎时剑气呼啸,两人又斗到一处。四周喧嚣鼎沸,道宗各派弟子,福寿堂帮众越聚越多。
那紫竹园房舍足有数百栋,但分布有致,丝毫没有鳞集之感。从济世堂隐蔽的园门进入,正前方是『听雨轩』,东面为『储苾院』,『漱香楼』,『抚柔山庄』;向西是『撷翠馆』,『福寿正堂』,『清风阁』等所在。各处院落间栽绿树红花,以一脉溪水相连,真是极尽巧思。园子北面没有房屋,是座长宽逾十亩的大花园,相邻着一个『波罗球场』,再往前走,便可看见紫竹园后面的围墙了。
这时候,紫元宗就在后围墙附近。此处平素僻静,连仆役都很少光顾。道宗和福寿堂诸人受了朱秉正的指使,到处搜捕『邪魔』,听到花园里的动静后,便从四处纷纷赶来。片刻功夫蚁聚蜂屯,连那堵照壁顶上都爬满了人。紫元宗在重围中奔来突去,一面竭力应付张凌风的攻势,一面还得照护无忧,再也没有机会跃上围墙,反而离墙根却越来越远了。众人见他窘迫,更加蜂拥围攻。紫元宗心中焦躁,额头上汗如雨下。
混乱之际,人群里传出一声断喝:『狗东西,还真张狂!没把龙虎道宗放在眼中么?』身随话至,只见一个彪形大汉腾跃到近前,左手前引,右手二指疾刺紫元宗眉心,叫道:『来,来,吃爷爷一剑!』满脸虬髯戟张,口中言语粗豪,举手投足之间,身上散发出浓烈的酒气。
此人名叫支剑峰,是龙虎派掌门张守平的师兄。他辈分既高,本门道术远胜于师弟,只因好酒贪杯,性子粗鲁狂放,才没有得到先师衣钵。前些日子临近八宗道会,支剑峰本拟随师弟同往,张守平恐他肆性闹事,便让他留守龙虎山,代为执掌门户。后来龙虎弟子飞鸽传书,详述此次赴会经过。支剑峰得知本派在八宗道会上吃了亏,掌门师弟受了伤,哪里还按捺得住?当即率余下两百多名弟子急奔塞北,刚过了黄河,就碰到朱秉正领着道宗诸派西行。
支剑峰眼见朱秉正颐指气使,各派掌门竟对这个二代弟子惟命是从,不禁大感恼怒,想要劝师弟回山,偏偏张守平生性冲和,只说别派都听命于朱秉正,其中必有道理,龙虎派顺应大局,无须强自出头等话。就这样,龙虎派人数虽与九华北宗不相上下,却甘为附属,任由驱策。支剑峰暗暗着急,偏偏他自己疏于智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本派弟子亦步亦趋,跟随九华派辗转晋中。支剑峰心中郁闷,整日狂饮解愁。
这天闻听有『邪魔』挑衅,朱掌门嘱咐各派严加防范,他便仗着酒劲率众巡视,与其说执行朱秉正的命令,其实是想找人斗剑泄愤。待见到紫元宗纵横奔突,道宗弟子纷纷披靡,支剑峰满腔的怨气忽然找到发泄对象,随即飞身上前,不分青红皂白的接连猛攻。
紫元宗单掌迎战,奋力抵挡。他剑术远逊于对手,仅凭充沛的真气苦苦支撑。所幸张凌风不愿伤及无忧,没有再使『掌心雷』,紫元宗这才堪堪匹敌。又斗片刻,那支剑峰怒气渐盛,嚷道:『罢了!连此等无名鼠辈也收拾不下,***,咱们龙虎道宗还有何脸面?』。
他体形魁伟,直如铁塔一般,这声厉喝就像半天里打了个响雷,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不绝。接着他剑路陡变,双手大开大阖,霎时剑气如山,势道威猛无匹。
这一路剑术,全称『丹霞十八式』。当年道教先祖张道陵在龙虎山修炼,闭关三年参星拜斗,终于『丹成而龙虎现』,得道后试演剑术,将一块巨石劈为两半。快意畅怀之际,张道陵仰望天边云霞蒸蔚,倚着胸臆创下『丹霞十八式』,后来传于龙虎道宗掌门。此剑术飞扬激荡,剑意纵逸,虽有巨大威力,与龙虎道宗『中正平和』的修炼要诀相背,是以龙虎派历代掌门都未深究。而支剑峰性子粗犷,倒与这剑术十分相宜,经过数年苦修精炼,其功力已超过前人先辈。
支剑峰剑招转急,一剑快似一剑。紫元宗左支右绌,身子犹如怒涛中的一叶孤舟,滴溜溜乱转。有好几次差点被剑气刺中,幸亏张凌风手下留有余地,才得以迂回躲闪。顷刻间,支剑峰已将『丹霞剑』使到十六式,这招唤作『云开霞落见碧霄式』,意谓剑气发挥到极致,再无诱敌虚招,左右手御剑直击,其势威不可挡。
紫元宗勉强让开左面的剑气,可是右臂抱着无忧,难以腾挪躲闪。情势危急万分,紫元宗暗暗咬牙,忽地转过肩头,用身体遮挡住无忧,如此一来,背心完全暴露在右路剑气之下。
眼看着剑气就要刺穿他后背,张凌风忽叫道:『且莫伤他性命!』单掌微微上托,劲力到处,将『丹霞剑』轻轻架开。
支剑峰一愣,惊怒道:『作什么?老子偏要伤他性命!』。
紫元宗得此瑕隙,脚下使劲前跃,挥掌震断三名道宗弟子手中长剑,侧身腾空,径直向围墙飞去。
就在这时,两道剑气无声无息的从旁侧击。紫元宗不假思索,挺臂运劲挡架,忽觉那剑气绵长柔韧,上下盘绕旋转,几乎将自己的前臂扭断!急忙奋力摆臂挣脱,借着对方势道飘然向后跃出数丈,落地后定睛细看,只见龙虎道宗掌门张守平站在面前。
张守平施展绝技『中平剑』,竟被对手轻松化解,心里不胜惊讶。他重伤初愈,料想自身元气尚未回复,不敢再硬拼猛打,当下纵前跃后的游击佯攻,试探对方实力。与此同时,支剑峰和张凌风也夹击过来。
这两人互不相识,隐隐各怀猜忌。紫元宗身处围攻之下,虽然敌人并非协力同心,却都是道宗高手。他勉力招架数招,已是险象环生,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却。
忽地脚后跟碰到一块硬物,斜睨瞥去,正是那根断折的槐树干,他心里惶急,寻思『要照这样退去,离围墙不是越来越远了么?』。
至此绝境退无可退。紫元宗面临强敌群攻,耳畔喝声纷起,眼中利刃翻飞,蓦地一股惧意从心底生出,恍惚中竟想停止抵抗,就此束手待擒。料想朱秉正并非真的要杀他,『好死不如赖活』,含含糊糊顺从其意,未尝不能保全性命。
心中怯意甫生,种种委顺苟且的念头纷至沓来,忽然背后有人喝叫:『大伙儿跟我上,快用子午针!』。
紫元宗一凛,暗想『是福寿堂的人,他们要用毒针射我……』说话的正是福寿堂堂主陆登云,他被黄天骄投入太原大狱,多亏朱秉正设计相救才得脱险,自是将朱秉正视为再生父母。此刻有效命的机会,怎不戮力报恩?何况己方人多势众,已然稳操胜券,陆登云愈加意气风发,手里握着一柄铁锤挥来舞去,指挥手下包围捉拿紫元宗。他眼光敏锐且心肠狠毒,看见紫元宗处处回护无忧,当即喊道:『弟兄们,瞧准了,往那小娘们身上招呼!让这小子顾不过来。』。
紫元宗刚挡开支剑峰的剑气,听了陆登云的话,心里『咯噔』打了个突。便在这时,一股犀利的劲风袭来,不偏不倚击向无忧的胸口。
紫元宗急忙侧身让过,定睛看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已冲到近前,这人卷发深目,手持铁杵疯狂挥舞,招招都击向无忧。陆登云叫道:『热赫姆,快些结果那丫头,仙师只说留下哑巴小子。』福寿堂在醉仙楼中屡受重挫,陆登云气量极小,对在场目睹他狼狈受擒的『外人』,无不深深怀恨在心。此时见紫元宗疲于奔命,无忧弱态恹恹,他心中竟莫名其妙的大感快意。
就在陆登云的催促声中,热赫姆抡起铁杵横扫,往无忧腰间猛砸而去。偏巧这时张守平和支剑峰从左右攻到,相隔数尺之遥,剑气的锋芒割肤生痛。紫元宗慌忙躲闪,头颈微微后仰,双腿弯曲,矮身避开剑气,还是稍微慢了些——热赫姆差一点击中无忧,铁杵前端劲风凌厉,堪堪扫过无忧的肩颈。她轻轻的『唔』了一声,音调颇有痛楚之意。
陆登云以为热赫姆已得手,狂叫道:『好,热赫姆干掉那小娘们,弟兄们跟着再上啊!』。
紫元宗又惊又怒,抬腿将热赫姆踢个跟头,横臂挡开张凌风三人的剑气,倏尔转身向陆登云奔去。五名道宗弟子从两侧围攻上来,都被他挥掌震得筋断骨折,惨叫着横飞摔跌在地。
陆登云万没料到紫元宗瞬间即至——刚见他濒于危境,好像没有逃脱的机会,怎么眨眼功夫却出现在面前,奔来突进,挡者披靡,其势快似雷霆掣电。
陆登云骇然失神,呆呆站在原地没动弹。直到紫元宗扬起手掌,方才忽地惊觉,慌忙摆动铁锤招架,早被紫元宗一把抓住手指,『咯咯咯』微响,五根手指连同小半截锤柄,一起寸寸断裂。
陆登云痛得倒抽凉气,心中惊惧更甚,方才的杀气来得快去的也快,腿一软,跪到地上,口中怪声怪气的呻吟,既象是求饶,又象是哀嚎。周围众人乍见突变,不禁一愣。
紫元宗目光阴沉,正想挥掌拍碎陆登云的天灵盖,忽听无忧低声道:『别……别伤人……』。
她被杵风扫中,肩头有如刀割火燎,剧痛之下反而稍渐清醒。虽然不明白周遭发生的事情,但是看到紫元宗满面戾气,知他动了杀机,忙出声劝止。紫元宗听她话音柔婉,心头一酸,满腔怒火随即消散,甩开陆登云,左手揽紧无忧腰身,右手轻轻抚向她的肩膀,侧过身,让微弱的天光照到她脸上,一面细细端详,一面心里问道『疼得厉害么?哪儿受了伤?』。
无忧淡淡微笑,正要回答,眼角余光掠过紫元宗肩头,忽地瞥见他背后有一张面孔,咬牙切齿,浑浊的眼神里,闪烁着疯狂,残忍,怨毒的寒光……
陆登云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受伤的右手垂在腿侧,左手提着那根铁锤。刚才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跪在紫元宗面前,又是呼痛又是号叫,鼻涕眼泪淌了一脸,这真比当日醉仙楼的惨败还要狼狈,响当当的福寿堂堂主,当众丑态百出,日后还有何脸面行走江湖?紫元宗饶了他的性命,更让这位陆堂主倍感屈辱。仿佛冻僵的毒蛇被好心人捂热,他毫无感激之念,只想寻机反噬。
悄悄站起身,握紧半截锤柄,陆登云神情狰狞,猛然挥锤朝紫元宗后背砸去。紫元宗侧对着他,加之牵挂无忧,心神驰张之际没有察觉背后的危险。而无忧全瞧在眼里,想要呼喊已然不及,危急中精神大振,拼尽最后的力气挣脱紫元宗的臂弯,半转身子挡在他身前。只听『蓬』的一声,那铁锤结结实实的砸中她的背部,数根肋骨立时折断,随即口鼻里渗出殷殷鲜血,肺脉也被震碎了……
这样重的伤,无忧却感觉不到疼痛,她眼光慢慢黯淡,若有若无的轻轻叹口气,便软软的倒伏在地上。
紫元宗大骇,俯身抱起无忧的身子,着手处肌骨松绵,没有半分生气。将手指伸到她鼻端,发觉她已经停止了呼吸,又以心语连连呼喊,却也再无丝毫的回应了……
刹那间,紫元宗脑中一片空白,既没感到愤怒,也不觉得悲伤,抱着无忧,呆呆站着,似乎魂魄已出窍飘走。众人趁机蜂拥着从后袭来。支剑峰手起指落,一招『霞飞雾岑隐雷式』当先抢攻,指尖剑气『呜呜』闷响,正像暴雨前山岚上,云雾中隐约传下的躁动的雷声。紫元宗不闪不避,石雕般纹丝不动,只见凌厉的剑气毫无阻滞,倏然从他后背直穿而入。那『隐雷式』后劲极大,足以裂金碎石,紫元宗背上两个血洞红光激射,肩胛处『蓬』的剧震,有如被巨锤重重击打,登时胸口窒息难耐,张开嘴想要呼吸,不料喉头微甜,猛地喷出一口热血。
这口鲜血吐出,前胸后背同时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紫元宗双目圆睁,眼中精光大盛,回手抓住支剑峰的手腕,猛向后背拉近,让剑气直接刺穿了自己的右胸,让痛楚感更加强烈——这伤痛虽然彻骨断肠,却能稍稍抵消内心深处那无以复加的绝望。麻木的身体有了些许感觉,哪怕是痛苦,也能令他不至当场失神发疯。
紫元宗手臂一抖,支剑峰半身酸软,趔趄着单腿跪倒。此人极其骁悍,败而不馁,怒喝道:『入娘贼,老子撞死了你!』聚气于额,一头朝紫元宗下颌狠狠撞去。紫元宗似乎裂嘴笑了笑,霍然曲颈弯背,以硬碰硬,就势迎头往下猛撞。霎时两人头颅相触,只听『喀嚓』脆响刺耳,支剑峰顶门迸裂,脑浆和鲜血四溅飞洒,当即气绝身亡。
紫元宗踢开支剑峰的尸体,转脸缓缓环顾四周。他左手搂着无忧逐渐冰冷的身子,受伤的额角鲜血淋漓,缕缕淡红色顺着面颊慢慢流淌,真分不清是血水,还是泪水……
忽然,他嘴角微微抽搐,露出惨笑,抬眼仰望苍穹,脸上尽是无可奈何的神色。这情形惨不忍睹,而又阴森凄迷。周围一时静悄悄的,众人心寒胆战,谁也不敢再冲上前去。
稍过片刻,张守平首先清醒过来,痛呼道:『师兄!你……你……好惨!』这位生性和顺的道宗高士,霍然间竟悲愤难抑。就见他身形飙忽,轻烟般的飘至近前,左臂护住支剑峰的尸身,右手指微扬虚点,一招『中平剑』直刺紫元宗咽喉。紫元宗双眉一轩,右掌划了半个圆圈,迎着来势运劲拍出。张守平知道对方真气浑厚,狂怒中也不敢大意,当即凝神接战。四下里众人发声呼喝,一齐围拢而上。
霎时人影蜂拥,眼见又将陷入混战,忽地紫元宗矮身从人缝里穿过,脚跟急转,陡然折向,闪电般的跃到陆登云跟前。这一下兔起鹘落,大出众人意外,陆登云连看都没看清楚,已被抓住胸口,跟着双脚离地,身体腾云驾雾般直飞冲天。紫元宗将他抛向半空,伸手抓住他的足踝。恰好张守平的剑气追击而至。紫元宗抡起陆登云的身体,头前脚后,迎着来势猛扫过去。骤然间赤浆如雨,剑气横掠,悄没声息的将陆登云的两条胳膊切下,残肢带着鲜血飞出,猛地砸到张守平肩头。张守平大吃一惊,一时没明白过来,以为中了什么妖法,拉着支剑峰的尸首急忙后跃。
陆登云眼前天旋地转,还未察觉失臂之痛,心里已是惶然大骇,只管张着嘴嘶声惨呼。热赫姆冲到近前想解救堂主。紫元宗反手急挥,抡圆陆登云又照热赫姆头上砸去。但听呼呼风响,势道劲急。热赫姆原本性子粗疏,仓猝下不及细思,横举铁杵挡架。陆登云结结实实的撞在杵杆上,『嘁嗤喀嚓』,立时右侧肋骨齐断,半截身子瘫软如泥,皮囊似的连着腰胯,而人却还没有咽气,嘴里断断续续,仍在埋怨热赫姆莽撞。
这番情形怪异可怖,在场之人无不侧目。紫元宗轻抖手腕,攥着陆登云的脚跟,拎起他的身体冲入人群,左扫右荡,竟把陆登云当作了一件兵器。众人又惊又骇,顾不得救人,各使剑术兵刃招架。陆登云时不时被削掉个耳朵,撞断根骨头,渐渐惨叫声越来越弱,最后尸骨粉碎散落,仅仅剩下条小腿还捏在紫元宗掌中。此时战团移动,不知不觉间,外侧围墙又近在咫尺了。
张守平眼观局势,以为紫元宗要寻机逃遁,忙叫道:『各派弟子快结剑阵,别让他越墙逃走!』。
在场道宗弟子多半不识张凌风,见他剑术绝高,气度轩昂,料想必是道宗前辈。于是纷纷后退簇合,依照本门道术列队。可是道宗诸派剑阵各有章法,匆忙间相互混杂,加上福寿堂乌合之众,数百人局促在一起,场面愈发混乱。
紫元宗抛掉陆登云的断腿,并没趁乱跃出墙头。他撕下无忧的几条裙带,将她牢牢的缚在背上,转而大步向众人走去,脚步沉郁,眼神冰冷,毫无半点想要逃生的意思。龙虎,崂山两派排好阵势,当先从两侧夹击。刹那剑光层层荡漾,二十八名崂山弟子脚踩星宿方位,依旧是『四象伏魔剑阵』;而龙虎道宗虽不长于阵法,但独有一种传功合力的道术,只见八十余个弟子排成九宫之形,左手搭在同伴肩头,右手持剑刺击,霎时各自真气融合为一体,霍然从剑尖激射而出。
紫元宗不管对方剑术还是剑阵,只顾往人多的地方冲杀。此刻他背着无忧,两手得空出来狂挥乱舞,『阴阳剑气』威猛的劲力到处,血肉横飞,惨呼纷起,十余名道宗弟子尸横当场。众人目眩神摇,心中不约而同冒出个念头『这人根本不想逃命,却是专为杀人来的!』。
××××××××××××××××。
原本两派剑阵各藏玄机,并非不堪一击。只是周围情势纷杂,那些福寿堂棒众群龙无首,都跟着热赫姆猛突胡奔,反将道宗阵形带乱了,加上诸派弟子心萌怯意,都不想以性命相博。眨眼功夫剑阵溃散,众人逃的逃,冲的冲,相互推搡拥挤。紫元宗趁机赶上,双臂横扫直击,势如疯虎,斩瓜切菜般连伤数十人。
正杀的眼红,忽然身旁有人叫道:『外邪休要逞凶,龙虎掌门在此……』。
人随声至,张守平双掌虚抱于胸,蓦地切到近前。紫元宗目光黯淡,神情如睡觉,动作似梦游,只是冷酷而沉猛的重复着运气,出剑,追击,屠戮,仿佛是一具血肉构成的杀人器械。恍惚中听见张守平叫阵,他立即循声扑去,单掌前伸,径往对方胸膛拍到。
张守平等的就是他这一招,当下左手虚拿,右掌轻托,使出『中平剑』的『以和为贵』。此招柔而固握,蕴势无穷,专以沉厚的剑气化解对手真气。紫元宗手臂刚伸出,登觉好像探入了湍急的漩涡,胳膊周围两股绵长的劲力纠缠盘绕,几乎要将肘部筋骨绞断。情势陡转危急,紫元宗心如死灰,虽然曲臂全力挣扎,脸上丝毫没有惊惧之色。
扭动几下,挣脱不得,臂上的紧缚感越发强烈,紫元宗狂性发作,硬行将手腕向回圈转。拉扯间体内真气勃发,臂弯里凭空生出一股怪力,忽而化为旋风,由小变大,轰然巨响,将左近五六个道宗弟子卷向半空,远远的掉落到照壁之后去了。而张守平正位于旋风中心,他龙虎道宗的道术极为沉稳,身如磐石,脚底生根,竟没被怪风带动半步。可是那怪风中间雷电闪烁,『噼里啪啦』的隐约有霹雳之声。
风色朦朦中,只见无数道电光曲折蛇行,绕着张守平周身上下窜动。四下里弥散开焦臭味,众人惊骇发楞,忽听张守平惨声痛呼,上半身软绵绵的瘫软委顿。原来他的锁骨,肋骨都已被雷电震断,破碎的衣衫和焦烂的皮肉七零八落,随风到处飘荡。
这种呼风术玄妙神异,紫元宗先前曾在无意中使出过,此刻意念到而神功成,豁然明白其中诀窍,随即手臂微圈,依着方才运气的法门,又扯出一个个或大或小的旋风,朝着人群直飞而去。他脸色冷漠,始终如是——才领悟的这门奇术,对他而言,也不过是新添了一种杀人方式而已。张凌风看得目眩神驰,口中喃喃道:『没错……此乃“巽风神咒”!巽风剑果真在这小子手里!』。
刚才眼见无忧重伤,他心底油然微生恻隐,便不再近前紧逼抢攻。这时猛想起自己多年孜孜寻求的宝物,再也顾不得其他,扭头向四面喊道:『大家别慌,且助我困住此人,巽风神咒极耗真气,他定然难以持久!』。
道宗众弟子早没了斗志,争先恐后的推挤奔逃,那些稍微跑慢落后的,全都被旋风卷入空中,摔到地上骨折筋散而亡,无一幸免。福寿堂帮众多有驽钝之辈,不明其中厉害,仗着愚勇乱射子午毒针,闷头只顾往前冲,后退和前涌的两股势头相互倾轧,毒针多数射中道宗弟子,溃乱的场面愈发不可收拾。
张凌风分开人群,大喝道:『哑小子!给我把巽风剑交出来!』叫声未落,左手虚捏法诀,右掌微微扇动,一招『掌心雷』挥向紫元宗。同时张嘴吐舌,喷出浑厚沉猛的『混元真无气』。
他知道对方法术威力巨大,因此施展最厉害的手段,全力猛攻。紫元宗双手圈转合拢,两道旋风合而为一,与张凌风的真气倏然相触。刹时风雷激荡,飞砂走石,十丈以内碗口粗的树木全被震断。狂飚雷霆殃及道宗弟子和福寿堂诸人,漫天都是断肢和尘土,风涌雷鸣之间,夹杂着凄厉的惨叫。
前势未消,后招继来,紫元宗凝神聚气,两手划着圆弧再次策动风势。张凌风强打精神,倾尽解数应付。两人第二回交锋,声势更加惊天动地。众人气为之夺,惊恐万状的作鸟兽散,胆子稍大些的躲在照壁之后,探头朝围墙这边张望。
张凌风勉强挡住旋风,可是左腿却往后退了半步,体内气息微有不济之感,他心头惊诧,猛地想起『我的掌心雷和混元气同样极耗真元,这般硬碰硬抗,我还能支撑多久?』。
杂念甫生,他的真气弱了几分。紫元宗攻势如潮,狂风劲道越来越猛烈,几乎要将地皮也掀开。张凌风咬牙苦挨,混元气早已无力施法,所发掌心雷也渐次减弱。随着二人每次交手,真气相触,旋风便朝张凌风这边更逼近了些,五尺,三尺,一尺……眨眼间旋风往前移动了四丈,距离张凌风只有几步之遥了。
张凌风明知败局已定,更无法躲闪,暗叫一声『罢了,今日命尽于此,拼了罢!』,双手交替扇动,接连发出两个掌心雷。这『连珠雷』本是他保命之术,绝境中奋然施放,威力大于平常何止数倍?只听轰鸣声撼天动地,近处的人耳目迸血,远处的人东倒西歪,那道照壁也被震塌了半截。
张凌风眼前金星乱闪,体内骨骼『咯咯』作响,半身衣衫化为碎条破缕,露出两条光光的胳膊。胜败情势已然分明,紫元宗只要再放出旋风,张凌风势必重蹈张守平覆辙,然而,就在这时……
就在此时,紫元宗脖子后微感酥痒,极淡极轻,好像背后有人吹了口气。这奇变突如其来,惊得他浑身汗毛倒竖,真比头上连遭十个掌心雷还震撼。随即脑子里冒出个念头,萦绕盘旋,挥之不去——『她……她没有死,她还活着!』。
明知多半是臆想,可又怕这微弱的希望之光稍纵即逝,转念又寻思『对了,她没有头发,方才那点微痒,绝不是头发梢触到我的脖子……那……那是她在呼吸!』念及于此,恍惚听见无忧在轻声吁气,紫元宗瞠目结舌,胸膛里,狂喜和悲怆的心绪如潮水般激涌,身上数道伤口忽地迸裂,几乎当场就要呕血倒下。
他正失魂落魄。张凌风凝聚竭力运劲,鼓起腮帮子,又喷来一口『混元真无气』。然而强弩之末难穿鲁缟,这口真气并未将对手喷倒。紫元宗只觉窒闷,眼前微微发黑,猛地警醒『别岔神,先逃命要紧。』双足急蹬,借着混元气的势头,飘然倒纵,半空转身飞向围墙墙头,心里禁不住大呼『没有死,妹妹没有死,她……她绝对不会死!』一线生机乍现眼前,便如溺水者摸到一根稻草,定会紧紧攥住,到死也不松开。
紫元宗越想越真切,继而确信无疑,几乎能听见无忧在背后微笑道:『哥哥,我没事。』须臾间历经数次巨变,就算坚如磐石的人也会目眩神摇。紫元宗再难把持心智,清冷的泪水涌上来,但见前方凄迷模糊,犹在梦中。
其实无忧已经气绝。只是被紫元宗搂在臂弯里,胸前『膻中**』不时经他手指按揪,后来趴在他背上,『膻中**』又与他的『神道**』紧密相贴。无意中两人要**接洽,气血运行脉络随之相通。紫元宗的真气何等深厚!运力施展法术的同时,不知不觉便将内息传入无忧体内,硬生生的把淤塞的经脉打通,使她死里逢生,竟而能勉强呼吸几下。
紫元宗站上墙头,察觉无忧那微弱的心跳,既伤感,又欢喜。此时天光大亮,一轮红日冉冉飞升,远近四方,所有的事物都裹进金灿灿的色彩里,再难分清草木山石,平原河流。紫元宗心中明白:前面便是生地。道宗和福寿堂已然溃退,再没有人能够挡住逃生之路了。
他朝后望了两眼,然后转过脸,正要跃下围墙,忽然觉得不对劲,定睛俯视前方,猛地倒抽一口凉气……
紫竹园这片围墙之外,是广袤无垠的原野。此处远接曲阳乡,东连平遥县,本为遍种高梁的田地,后因蝗灾而荒芜,饥民流失,方圆数十里便再无人烟了。但是此时,旷野上却白刃如云,枪林似海,密密麻麻的站满了兵士。这些人全身甲胄,阵列井然,杀气腾腾而又沉寂无声,显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军队。阳光洒下来,数面幡旗猎猎招展,只见上面各自绣有『外府奉敕番上』『河北道骁骑都尉』『宿卫京畿禁』『钦封镇军大将军屈突』等等字样。紫元宗在唐营待了十几年,略知军中规程,一见眼前景象,惊疑不定,暗想『这些都是河北道折冲府军士,前往长安轮换卫戍的,怎会在这荒野里列阵?看样子像是要打仗。』。
确如紫元宗所料,墙外严阵以待的军队,正是奉命『番上』的折冲府府兵。
唐初军制,各地折冲府轮番入京守备,称为『番上』。此次河北道诸府奉了兵部敕令,起五千府兵往西进发,准备赶往京城换防。其中的统军大将名叫屈突诠,乃大唐开国名将屈突通次子。贞观二年屈突通病故,李世民感念其功勋高卓,遂命长子屈突寿袭父爵位,又拜屈突诠为镇军大将军,统领河北各折冲府。那屈突诠年近四旬,虽忠勇兼具,怎奈父兄威名昭著于世,倒使他总是随附骥尾,难有施展身手的机会。直到半年前皇帝委以重任,他手绾兵权,才得以抒展胸中抱负。志得意满之际,屈突诠深深感怀皇帝隆恩,旦夕思量的,就是如何竭诚尽瘁报效朝廷。
自接到兵部调派入京的文书后,屈突诠立即点起精兵,星夜兼程奔向西京。他一心尽忠,满怀热忱,部属们也深受感染,全军上下众志成城,竟把那千里跋涉只当作弹指一挥。五千将士风驰电掣,从翼州狂飚到太原,仅仅用了六天功夫。行军之速,连骑快马送邸报的铺兵都被远远抛在后面。太原府尹既惊且佩,连连称赞屈突将军治军有方,真是『不动如山,其疾如风』,挽留屈突诠稍歇几日,以便当地州府犒军劳师。
恰逢此时,忽有平遥县上呈官报,说是下州参军黄天骄追捕福寿堂逃犯,已探明众逃犯啸聚于十斗坪,因贼势大,且多是擅使妖术的亡命之徒,县内的衙役和乡勇无力缉捕,特请太原府尹调遣折冲府兵士助剿,情势紧急,望速速从事等语。太原府尹看了直皱眉头,心想若没有兵部的文书或皇帝诏命,谁能调动得了折冲府?可要是现写奏章请命朝廷派兵,定会延误时日,放跑贼人。府尹左右为难,只得恳请屈突诠帮忙。
屈突诠心里合计——以目前的行军速度,即使在途中耽搁十余日,也能如期到达长安,敌方不过是些土匪,天兵一到,还不得轧为齑粉么?保境安民原是军队本分,想来天子不会怪罪。更何况汾州黄孟寿与屈突家旧有交情,其子黄成龙,黄天骄效命朝廷,都是名震晋中的豪杰,彼方有事,援手相助原是理所应当的。屈突诠初次领兵,满心想要建功立威,当下再不多虑,即命部众整军开拔,直往平遥县而来。
行至半途,平遥县令派来向导引路。屈突诠详细询问地形,得知贼人盘踞的庄园外有片旷野,便命队伍前往该处。堪堪接近目的地,天色已是黎明时分,众军士衔草勒马,静悄悄的在紫竹园外摆开阵势,只待将军令下,立刻突袭进击,出其不意的端掉匪巢。
眼看天光渐明,屈突诠刚要下令出击,忽然军前校尉禀报,说是中州司马黄成龙有急事求见。屈突诠微感诧异,随即叫人领来相会。刚一照面,黄成龙立即滚鞍下马,伏地叩拜。屈突诠端坐在马背上,执鞭微笑道:『成龙世侄无须多礼,近闻令弟追捕逃犯,恰好我领兵过境,便特来相助剿匪。今日之会当先行公务,再叙私谊,你也随军效力吧。』。
黄成龙站起身,脸上神色惶急,近前拱手道:『大将军,且慢动兵,这……这都是误会,是误会……』。
屈突诠笑容登敛,问道:『你说什么?』。
黄成龙道:『愚弟办事糊涂,都是他胡乱瞎张罗……危言耸听……』他受朱秉正之托,连夜急赴平遥县,企图阻拦官府对付福寿堂,却没料想数千军士瞬间杀到。事出意外,黄成龙焦心似焚,欲待编造谎话引开官兵,一时又无从说起。
屈突诠皱眉道:『怎么了?令弟呈报悍匪啸聚州县,请调官军围歼,莫非所言并非实情?』。
黄成龙忙道:『不……不,这个……他……』支吾半晌,额头上已冒出冷汗。
正在张皇无措,忽然前军略微躁动,一名旅帅扭头叫道:『屈突将军,墙上有动静!』黄成龙手搭莲蓬,极目望去,只见一个男子伫立于墙头,背后似乎还背着个人。黄成龙曾在振武弓箭营当军官,目力绝佳,虽没辨认出那人的容貌,可一想起朱秉正的描述,立时省悟:墙头上满身血迹的男子,就是道宗到处搜寻的那个哑巴。他微一沉吟,计上心来,大声对屈突诠道:『对,对了,将军,是有贼人,墙上那汉子,就是愚弟请兵缉拿的悍匪!』。
屈突诠望了两眼,摇头道:『不是说贼人势大么?怎地只看见一个人?』。
黄成龙道:『是只有这一个贼人,愚弟夸大其词,因此我才特意赶来,向将军禀明实情。』。
屈突诠脸现怒容,愠道:『五千兵卒对付一人?开什么玩笑?府兵调派乃朝廷军机大事,竟然被你们两兄弟视为儿戏!』。
黄成龙见他变色,心下着忙,信口瞎编道:『将军可别小看此贼,这家伙……他会妖术,是了,他仗着妖术杀害许多衙役乡勇,四方乡里都知道这事,十斗坪的乡绅,里正们也早就呈报县里,怎么?平遥县令没跟您提及么?』。
屈突诠听他言词凿凿,恍然记起在太原时,确曾听说十斗坪凶徒伤人的传闻。刚要详加查问,突然围墙那边一声巨响,只见尘扬蔽日,土石横飞,五六丈长的围墙轰然坍塌,跟着那男子腾空而起,又轻飘飘的落到高高堆起的瓦砾上。这一起一落足有十几丈,身影飞升飘忽,有如腾云驾雾。屈突诠见状愣住了,喃喃道:『咦,此人当真古怪……就算站在发石机上,也绝不能跳这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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