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相依为命(1/2)
雁门关外,鸿雁南飞,高亢清亮的鸣叫声在九天云霄回荡。收藏*~网
斑驳的关墙下,坐着一个须发尽白的老汉。衣衫单薄,形容枯槁,正盯着面前一个小土灶发呆。灶膛里红光闪动,火苗轻轻舔舐灶上的一只小土罐。此时正值二月早春,天气尤为阴冷。这只小土罐热气腾腾,给料峭的春寒增加了一丝暖意。
远处穿来踏雪声,渐次靠近,似乎有人正朝这边走来。老汉并不抬头,目光只在那土罐上游移,脸上一幅漠然神情,那是饱经风霜后的阑珊倦态。
脚步声在老汉面前停下了,来者开口问道:“老爷爷,能给碗水喝吗?”语调清婉柔和,是一个少女的声音。
老汉无动于衷,依旧没有抬头,淡淡的道:“要喝水?这满地都是水,你爱喝多少喝多少。”
这话回答的十分生硬,但那少女毫不生气,温言道:“不行啊!地上都是冰雪,我哥哥生病了,不能喝冰水。老爷爷,你这罐子里烧着热水吗?可否给我一碗?他实在口渴的很了。”
老汉终于抬起脸来,仔细打量这位过客。只见她身披一件黑色毡毯,头上罩着及肩的纱巾,脸上额头都用黑布蒙蔽,只露出一双眼睛这双妙目秋水盈盈,明眸青睐,长长睫毛不时眨动,犹如蝴蝶在花枝上微微颤抖翅膀。
这少女穿着寻常回纥妇人的衣服,但却有一种非同寻常的气质。即使全身裹在厚厚的毡毯中,也难以遮掩那天生的动人之色。
老汉看着她温暖纯净的眼神,冷漠的脸色渐渐宁和下来,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陶碗,抓把雪使劲擦拭一番,从罐子里倒了一碗热汤,道:“罐里煮的是老鼠肉。兵荒马乱的,我一个打柴的老头子,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就趁热喝口汤吧。”把陶碗递了过去。
少女点头称谢,接过陶碗,转身小心翼翼的碎步缓行。在她身后五六丈远的地方,有一架粗陋的木雪橇,上面盖着一条厚棉被。被子一头露出数缕乱发,显然有人躺在其中。
少女端着那碗汤走到雪橇旁,右手轻轻揭开被角,扶着一个年青男子慢慢坐起。这个人二十来岁模样,五官清秀,面容憔悴,额头上似隐隐刻有字迹。睁眼一见那少女,他便绽开了笑容,苍白阴郁的脸色登时明亮不少。
那少女道:“笑什么?是不是知道有好吃的了?”说着,将肉汤慢慢喂给他喝,间或轻轻吹拂碗边,以免滚汤烫嘴。
喝了几口,那男子把陶碗推到少女面前,意思叫她也喝。少女摇摇头,眼睛里满是调皮的神色,道:“啊,老鼠肉汤,想起来就恶心,还是饶了我吧!”那男子眉头一皱,似有不悦之色。
少女只得道:“好吧,我喝,我喝,不过你身上有伤,需得多喝一点!”低头浅浅的抿了一口,又把陶碗送到那男子的嘴边。
两人就这样你推我就,把一碗老鼠汤分着喝光了。那少女用冰雪将陶碗擦干净,交还给老汉。
老汉收好陶碗,叹口气道:“姑娘,你和你哥哥如此相敬相亲,真让人心里发热。但愿老天保护善人,你哥哥能早点好起来。”
少女明目转眄,流露出感激的眼光,道:“谢谢你,老爷爷,天色已不早,我们还要赶路呢!”
老汉问道:“你们这是要上哪里去?如今到处都是突厥人,大唐兵,到处都在打仗。要是被兵士抓到,定会让你们做劳役。前面雁门关隘口是去不得的,你们若要过关去中原,须得绕过雁门山,过草原向南往楼烦郡走。”
那少女点点头,正待答言,忽然侧头垂目,似乎在凝神倾听,片刻抬头道:“多谢指点。我哥哥在叫我!我们得上路了……”言罢转身欲走。
老汉也侧耳细聆,却察觉不到有何声响,疑惑道:“你哥哥叫你?我怎么没有听见有人叫喊?”
那少女听了这话,童心忽起,回头笑道:“嘻嘻,你相信吗?我哥哥能和我在心里说话,别人是听不到的。”
老汉不明所以,一个劲挠头,喃喃自语道:“我真没有听见有人叫喊啊!难道上了年纪,耳朵也不好使了?”
少女暗自好笑,走回雪橇旁边,俯身捡起一根粗麻绳。绳子一头绑在雪橇前辕上,另一头挽着一个绳圈。少女将绳圈套在肩头,身子微倾,使劲拉扯拖拽,雪橇摇晃两下,艰难的朝前移动。
雪橇渐渐远去,一片白皑皑的苍茫中,少女娇小的身影显得那么柔弱,又那么坚强。大地阴晦混沌,厚重的乌云从天际缓慢沉陷,万物默然萧瑟。惟有少女楚楚纤削的肩膀承受这一切。但她神情轻松,毫不在意,仿佛阴狠的风刀霜剑逼迫到身前,一个小指头就能弹开。天地间昏黄暗淡,这少女代替了阳光,是昏暗里唯一的亮色。四方凄云惨雾肆虐横行,却对这点微弱的光明无可奈何。
那老汉瞧着这一幕,不觉鼻子有些发酸,轻轻叹息:“兄妹俩算是相依为命了。哎,可怜啊!也不知是谁家的孩子?”
这对相依为命的“兄妹”,正是紫元宗和无忧公主。
自从二人逃出龙虎山庄后,就一直荒漠上向南行进。走了不久,紫元宗内伤发作,他强自支撑数日,最后终于倒地不起。无忧心急如焚,但又束手无策。恰在这时,他们遇到一只前往新罗的回纥商队。两人绝地逢生,便向商队求援。
大漠之上食水如金,多两个人就多两份消耗。因此那些回纥人不愿救助他们。后来商队首领看清了无忧的容姿,态度霍然由冷变热,当即决定将两人收留在商队里。一路上嘘寒问暖,对他们照顾有加。
无忧心地纯洁,不知人心险恶。而紫元宗受尽世人欺辱,时时都存戒心,眼看众回纥人前倨后恭,总觉得事有蹊跷。一次偷听商队首领谈话,才知这伙人心怀不轨,打算将无忧卖给新罗贵族,以谋求暴利封赏。元宗听在耳中,也不动声色,当晚趁人不备,悄悄叫醒无忧,乘上雪橇逃离了危境。
虽然二人安然脱险,但元宗的伤势一日重似一日,渐渐的行动不得,每天都在雪橇上昏睡。他担心自己不能照顾无忧,又会有坏人算计害她,便要无忧用黑布蒙面,毡毯裹身,以免被人看见她那绝世容光。无忧虽有些不愿意,到底还是依从了他
此时风卷玉龙,雪罩寒沙,空中又是琼瑶密布。元宗躺在雪橇上,眼望着无忧在冰天雪地中挣扎踽行,不禁又心痛又惭愧,暗想(“她是公主之尊,却跟我一起吃尽苦头。我不能保护、照顾她,反而成天蜷缩委顿,任她受苦受累我我算什么男子汉!)
一个多月来,两人“心语”之术日渐精进,如今不分昼夜都能心意相通。无忧听见他的心里话,回头对元宗心道〈“哥哥,别这么想。以前我昏迷失力的时候,你不是也抱着我走路吗?那时我可没觉得内疚。这会你内伤未愈,更不应该胡思乱想。”〉
元宗歉然一笑,正要答话,忽觉得一股奇寒从胸口散布开来,穿心透肺,彻骨冰凉,直冷得魂魄也在颤抖。无忧瞧见他痛楚的神情,立刻丢开粗绳跑到雪橇旁,急问道:“又发作了么?”元宗缓缓点头,无力动弹,心里断断续续的道(“是是啊,阴阳凤凰剑真有点有点邪门。”)
原来元宗中了白善道的“阴阳凤凰剑”后,太阳、太阴经络俱已震碎,白天受寒毒侵袭,夜里肌肤如似火烤,万般苦楚难以描述。也亏得紫元宗久经苦难,方才能忍受这每天必发的非人痛苦。
无忧看着他咬牙苦捱的模样,不由得心痛如绞。当下解开身上的毡毯,再脱下皮袍子、长衣,蒙面头巾,都统统盖在元宗被子上,又伸手细心的将被角卷进去,惟恐冷风透入被窝。
元宗心道(“你你在做什么?还不穿上?很很冷的!”)
无忧只剩下一件短褂子。两只雪白的藕臂露在外面,冻得不住哆嗦。牙关“得得得”的打颤,笑着道:“没事的,你暖和点了吧?我去拉雪橇。也也也会暖和起来的。”说完扭身跑到前面,抓起绳子就拉。她体寒气虚,雪地上又滑溜,立时连摔了几交。
无忧怕元宗担心,赶紧心道〈“没关系!我使劲拉雪橇,说不定等会还会热的流汗呢!其实穿多了照样会冷,只有动起来才能祛寒。”〉
元宗内心一片空荡荡的,只觉得睫毛上挂着两滴冰珠。不知道是霜凌,还是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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