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痴痴地等(2/2)
“神子由我来对付。”根桥最后说。
“大猩猩!”细山抿了下*,万千话语,都尽在不言中了。
“大……”你刚吐出这一个字,意识到不对,赶忙改口,“队长!”
你们的眼光中,传递着对彼此的信任和依赖,那是男人特有的表达方式。
那一边,菱山也压低声音,给其余的人布置战术。
……
“菱山豊住……”相田一本正经念资料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是満尾有史以来唯一在一年级时便能打败正选队员的人……他从一年级夏天开始,便以皇牌球员的身份连续几年打入决赛。表面上,他走的路似乎相当平坦……但到目前为止,仍没有尝过胜利的滋味,原因是……菱山过去每次的对手都是他——海南的王者——牧!”
我怔怔地听着,第一次知道菱山的路是这么坎坷而崎岖,他一定吃了许多苦。
“菱山决心在最后一年的夏天把海南打败!他这种决心可不是说笑的!”
我想起那些菱山备赛的日子,无论陪我到多晚,他都要赶回満尾,训练和模拟赛不但从未耽误,次数反而增加了不少。他是铁了心要以神奈川第一的身份打进全国大赛的!所以……所以如果现在就输了,对他而言,不啻于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良田!”安寿姐把庵原学长叫到身边,“你明白我想说什么吗?”
“对手可是县内屈指的首席后卫呀!”她又说,语气极富挑战的意味。
“……”庵原充满自信地一笑,“打倒那家伙以后,我便是顶尖的球员了!”
“Good!”安寿姐做了个“V”的手势,赞赏地微笑。
临上场前,你走到我面前,一言不发地站着。
“你觉得……我们会赢吗?”我喃喃地问,眼睛却并不看你。
“我要赢。”任性的字眼配上生硬的口气,十足的倔强。
我叹了口气,你赢就意味着菱山会输,会失掉一切。
“不想我赢?”很冷很冷的问句,听得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不知道。”我很诚实地回答,“真的……不知道。”
每一场比赛都毫不犹豫地站在你身边支持你,唯独这一次,我无从选择。
你没说话,头也不回地上场了;我坐了下来,把脸深深埋在手里……
比赛继续……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特别的人,
或许是亲人,在成长的过程中灌注心血;
或许是挚友,在交往的互动里付出真情;
或许是另一半,在依偎的时刻奉献自己;
也或者,只是擦肩而过的路人,
在最黑暗冰冷的人生阶段,
伸出最温暖有力的援助之手。
満尾对阵川原,是我旁观过那么多篮球比赛中最紧张、最漫长、也最折磨人的一场。当然,除了参与双方本身的高水平以外,也因为涉及到了两个对我意义不一般的人。
川原要求的暂停结束以后,双方都以全新的姿态重返球场。观众席上,満尾的后备依然声势浩大;细山军团也不甘示弱,买来大瓶汽水作敲击乐器,十瓶1.25升的可乐,他们毫不犹豫地咕嘟嘟全部喝下,其忠诚支持的心,可见一斑。
“教练,”待他们五人悉数上场以后,我找到安西教练,尽一个队医的责任,“我认为……让小糸学长休息一下会比较好,他的体力……”
“对啊,”安寿姐也接口道,“尽管初中时代是光芒万丈的超级巨星,但两年的空白期,再加上对手是强队満尾……感到疲倦也是很正常的……”
“我先去做热身运动吧。”木暮学长更心急。
“秋叶同学,我不会调他回来的。”安西教练缓慢而沉重地说。
“教练……”我望着他,有些不解。
……
“小糸,”根桥队长一手搭在他肩上,“我们要分散満尾的防守力量!大家会不断传球给你,尽管射多些三分球吧!”
“哼……当了队长说话口气也大了呢!”小糸学长尽管疲惫已极,仍然不服气地,“根桥,你在命令谁呀?”
“我也要!”细山从后面抓住根桥的肩膀,像个渴望糖果的小孩子,“你们偏心!我只得了2分,米林却得了14分……很明显是因为你们只把球传给米林而不传给我!”他重重地强调:“传球给我啊!”
“你别妄想自己得分可以高过米林!你还早了十年呐,笨蛋!”根桥回过头来,双手抓住细山的脸,使劲*,让他清醒一下,“根本没有人对你那些老是射失的射球有期望!与其想这些无所谓的事,倒不如专心抢篮板吧!”
“我们对你的篮板球,倒是有点期望!”根桥很严肃地盯着他。
“一定要抢到啊。”小糸也认真地说,大口喘着粗气。
你看了他两秒钟,忽然正色地说:“我倒是很期望你被赶出场去……”
把细山气得跳脚。
“加油啊,若岛!”庵原学长拍了一下他的屁股,“你的抢篮板技术在这场比赛已经一跃成为县内的顶级水平了!”
“县内的顶级……”细山美美地呆立了两秒钟,忽然充满自信地振臂高呼,“这场比赛我赢定了!”
……
川原会赢吧?我抱着一大堆喝空的易拉罐去丢掉,一路上反复想着。毕竟自己还是川原的学生,如果川原真的就此止步,我心里一定会很难过;虽然菱山为篮球付出了那么多,可是对根桥、小糸学长而言,这也是他们最后的夏天……如果菱山能得到MVP,便是对他个人实力最大的认同,那么,即使他会离开,似乎也并没有那么遗憾……
我正胡思乱想着,迎面走来的一个高挑女警吸引了我的注意。
这是一张英气的面孔,虽然谈不上漂亮迷人,看起来却很舒服:轮廓鲜明,鼻梁很高,*鲜红丰满。她梳着男孩子一样的短发,整整齐齐;一套深蓝色的警官制服穿在她至少有175公分的身上笔挺有型,看起来大方利落;她一手端着女警的贝雷帽,一手提拎着一个大大的塑胶袋,步履匆匆地朝这边走来。
“小姐,请问一下,”她拦住我,微微一笑,“川原队的比赛,是在这里吗?”
“是啊。”我有些惊讶,从来不知道川原有身为警务人员的女球迷。
“谢谢。”她点了一下头;正要走开的时候,被我叫住了:
“等我一下吧,我和你一起进去。我是……川原的队医。”
“队医吗?”她忽然抬高了声音,一直平静的五官也生动起来,“那么……请问小糸寿上场了吗?他左膝的伤彻底好了吗?”
“你是……”听到学长的名字,我更吃惊了。
“算小糸君的朋友吧。”她把贝雷帽扣在头上,伸出右手,“我叫桐沢桐,请多指教!”
真是一个爽快的女子呢!
我们一起进去的时候,场上的局面并不乐观,小糸学长被对方以BoxOne钳制着,为了摆脱对手,不断地走动,体力消耗得很厉害。
如我所料,桐沢小姐的出现,立刻吸引了全场人的注意;因为她衣服暗示的职业,是会让我们这帮高中生肃然起敬的。
小糸学长也看到了她,布满汗水的脸上忽然动了一下。
桐沢向小糸挥了一下手臂,旁若无人地喊:
“小糸同学,请你加油!”
全场顿时炸开了锅,很多知道学长“不良”历史的人开始揣测这个女警的到来是否因为小糸故态复萌,重蹈覆辙。
“去川原的坐席吗?”我指了指安西教练那边。
“不用了,我就站在这里,他一眼能看到我。”桐沢笑了一下,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忽然,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说,“你说安西教练也在吗……那么,比赛结束了,我要去拜访他一下。”
我点点头,走回座位,立刻被安寿姐和歩美围住,打听这位气质女孩是何方神圣,就连一向稳重的木暮学长也凑过来一只耳朵。
“是桐沢小姐啊。”听完我的叙述,木暮恍悟,“她好像又长高了呢。”
“你认识她?”我们三个异口同声。
“嗯,也不算认识,她其实是……”
一片喝彩打断了他,原来是细山从神子手中抢到了篮板。
“这场比赛的胜负,掌握在细山和小糸两位同学的手上,他们是关键人物。”安西教练不紧不慢地说,“因为细山在这场比赛中有超水准的表现,我们才可以跟満尾展开如此紧凑的拉锯战,他的篮板球让我们重新夺回篮板下的控制权;不过这样,仍不足以使我们胜出,为了得到胜利,便必须借助小糸同学的力量,所以,即使他很疲倦……也不可以调他回来。”
“桐沢小姐……”安西教练忽然转头问木暮,“是桐沢桐小姐没错吧?”
“是的,她,就是当年那个逮捕小糸的人。”木暮扶了下眼镜,沉声说到。
——爱情,是勇敢人的游戏。
惟有勇于面对自己内心情感的人,才有可能真正去拥有它。
有时候,我们不缺情感,不缺缘分,缺少的,只是亲口说爱的勇气。
“我从来没想伤害他。”我平静地看着神子,却似乎面对着菱山温润的眼睛,“就因为不愿伤害他,我才不想在心里还有着别人的时候和他在一起。所以我反复问自己,到底谁才是我唯一的爱?就是这样的自我质疑,反而不断加重了我同时爱着两个人的心理暗示……”
现在,我站在医生的角度分析当初的种种,似乎更超然跳脱;毕竟十余年过去,我已不再是十六岁那个未经世事的女孩了。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自己目前再蹈覆辙的心理是那么愚蠢可笑:全然被死灰复燃的强迫症状左右,完全没有了自主意识。
真的要把中村变成第二个菱山吗?
此时此刻,心里雪一般的清明透亮,唯一的答案呼之欲出……
神子沉吟了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我一直以为你是对感情三心二意的人,现在才知道,你根本是一根筋,而且,是过于一根筋了,反而伤害了别人。”
他摇了摇头,很沉重地说:“是你的执念,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虽然你是无心之失,却仍然难辞其咎。”
我信服地点头,对,就是“执念”二字,陷入其中的我,屡次漠视菱山的真情,也经常辜负中村的心意……这一切,都缘于我对与你相伴的渴望的无谓坚持。
今天早晨还无比混沌、难于疏理的情感,现在却已如泾渭之水,彻底清楚分明。
“谢谢你神子。”我从心眼里感激他的出现,让我看清了自己。
他沉吟了一会儿,忽然问我:“你想去看看菱山吗?”
“我可以吗?”我的眼眶都湿润了。这十年来我从不敢提出这个要求,即使是向宽厚仁慈的诧间妈妈。
他没有回答,只是在前面的路口调转了车头。
菱山,十一年的分别,我终于要见到他了!我心里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他可能会认不出你了,你变化很大。”神子不看我,淡淡地说。
“也许吧。”我再度打量了一下他,“你也变了很多呢。”
其实,准确地说,我们都老了。比起花季的意气风发,现在的我们,都平静了许多,现实了许多,昔日凌厉的锐气和单纯的热情,早在岁月的风霜里被磨蚀干净了。
“看来,你的确不再是那个固执任性的女孩了。”他很平静地说。
“我不是了,而且,永远不再是。”我很肯定地回答。
“那么,你还是那个宁愿自己受伤、也要给对手致命打击,好战也好胜的神子透吗?”我也不禁问他。
他愣了一下,随即微笑了——那是他今天第一次向我微笑。
“依然好战,也依旧好胜,不过,没有当年那么强了。”他用右手指了指眼眶旁边的疤痕,“不过,细山那个混蛋,我始终要找他算账。下个月就有他的采访……”
神子的笑容又有了久违的淘气和温暖,眼神开始迷离,我知道,他一定又回到了当年満尾对阵川原的赛场……
神子受伤,是在细山抢得篮板,菱山意图从下面盗球的时候。细山为了护球,使劲一夺,胳膊肘正好撞在了神子的眼镜上,破碎的镜片割伤了神子的脸,鲜血如注。
“攻方犯规,白色十号!”
“比赛暂停!”
菱山跑过去,脸色苍白如纸,倘若此刻失去神子,篮板之下便无人守住,満尾的命运也就岌岌可危了。
神子撑着地坐了起来,手里紧紧攥着眼镜,轻轻地一笑:
“这么一来,细山已经4犯了!”
“神子!”菱山惊喜地叫。
“我们要胜利!要*决赛!要全力打倒川原!”
“好!”満尾的士气又振奋了几分。
……
因为刚才的一次犯规,优势又再回到満尾这边。同时,在川原篮板下的一角,细山已无法再像刚才那样积极防守,也无法再夺取任何篮板球。以高度取胜的満尾趁机从中路进攻,不断得分。虽然你凭着个人技术追回不少分数,但始终无法把比数追近。
所以,时间只剩下5分钟,但比分反而拉开了。现在的比分是58:46。
此时,小糸学长已经达到体力的极限了,他双手撑着膝,借以稳住摇摇晃晃的身体;汗水滴滴嗒嗒,大颗大颗掉在地板上;他吃力地喘着气,眼神有些涣散,似乎有大量的水汽从他体内蒸发,而这种蒸腾也带走了他最后的力量。
“小糸……小糸学长。”川原的队员不由发出担心的惊呼。
“这个……就是我吗?”他喃喃自语,“连场外的一年级学生也在担心……”
小糸意图再投三分,长谷川猛扑过来盖他火锅,虽然被判犯规,但是小糸学长却仰面摔倒,身体重重砸在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回响。
“小糸!”异口同声的尖叫。是木暮学长和……桐沢小姐?!
“小糸!你没事吗?喂!”细山跑过来拉他。
“小糸学长。”庵原也很着急。
最不可思议的是,桐沢小姐也冲上场去,站到了小糸前面,完全旁若无人,大家都傻掉了。
“小糸……”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学长低着头,看着地板。
“你记不记得,你获得MVP那年的情况……”桐沢小姐直视着他。
学长全身震动了一下,慢慢抬起脸来。
“你是那种面对劣势反而更加振作的人啊!”桐沢握紧双拳,“可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细山从后面拍了拍他:“小三,我拉你起来。”
“别碰我。”学长咬了咬牙,“我自己……站起来。”
小糸吃力地站起,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走到桐沢面前,小声地嘟囔:
“你上场来做什么?难看死了。”
“哈!”桐沢得意地笑了,“还有力气吵架,不愧是我桐沢桐挑中的男人!”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宛如一枚重磅炸弹在人群中引爆。
“加油哦!阿寿!”她走到场边,忽然回过头说,语气居然有不尽的柔媚。
“o-ho-ho-ho-ho”安西教练笑声爽朗,阵阵徘徊在运动馆上空。
……
小糸罚球,因为对方是在他射3分时犯规,所以他有三次机会。
“我要趁自己斗志还未消失之前……赶快继续比赛!”他对自己说。
三球全数射入!
场边,桐沢小姐噼里啪啦地鼓起掌来……
——爱情,是如此盲目而极端。
对自己爱的人,痴情,哪怕他不爱自己;
对爱自己的人,无情,因为自己不爱他。
桐沢小姐的出现,仿佛一针强心剂,让疲惫不堪的小糸学长重拾斗志,他高喊着“紧守岗位”、“别退缩啊”冲在了众人前面。川原开始采取全场盯人的战术,这是极其消耗体能的做法,对已经体力透支的小糸学长是极为不利的,但是,若不再想办法,我们就输定了。
“来吧!”他喘着气,拦在満尾6号长谷川的前面。
“唔?”对方也被他的铁人精神震撼,停住了脚步。
庵原学长把握住这一瞬间的迟疑,进行突击。
川原把球抢了!
“庵原。”小糸跑来,做了个要球的手势。
一个漂亮的远传,小糸接球,然而,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就地跳起,向半个场外的篮筐投出三分远射。
“篮板!”菱山及时反应过来,紧急地喊着。
可是,再一次令所有人意想不到,这个隔着半场的球,居然稳稳地落进了篮圈。
此时,川原和満尾只差6分而已了。
小糸学长看上去不大对劲,脸色苍白如雪,大颗大颗的汗珠顺颊滚落,他身子微微摇晃,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是不是该建议教练将他换下来呢?我正在踌躇,忽然看见桐沢小姐正双手攥拳,两眼灼灼有神地盯着小糸,全情贯注;她紧紧地绷着劲,好像想把全身的热情和气力都传递给他……
我终于还是没有说,或许小糸学长能创造突破体力极限的奇迹也说不定呢!
“良田!”安寿姐惊喜的叫喊把我的视线拉回到赛场上。庵原学长刚才……
扣掉了菱山的3分!
“庵原!快攻!”随着小糸一声断喝,川原的队员纷纷撤回。
“回防啊!”菱山急迫地呼喊,汗水沿着他的额头滚下。
被比他矮10公分的对手盖了火锅……这对他来说,一定是个不小的打击。
菱山的头发垂到额前,遮住了眼睛,那一瞬间,我几乎把他当作你。
他紧逼上来,几次欲图盗球,庵原终于招架不住,再次把球传给了小糸。
于是,刚才那一幕又上演了……
“唔……姿势真漂亮……”安西教练笑呵呵地。
“入!入!入……”桐沢闭起眼睛,小声地碎碎念。
“Yeah!”果真,球射入了。小糸的脸上浮现出隐约的笑容;桐沢向他伸出大拇指。
我不太清楚他们是什么关系,但这样热烈直接的表达,是我不熟悉也很难做到的。
不熟悉,很难做到,但是,却很羡慕,很向往。
“小糸!小糸!”是堂山他们四个,在卖力地为这个曾经的“敌人”加油。
还有最后的4分钟,比数相差3分,鹿死谁手还是个未知数。
最后的判决……快来吧!快来吧!快来吧!我再也承受不住了。
……
与此同时,细山因为已经4犯,害怕被赶出场,所以不敢做过分粗野的动作,也极力避免与对手发生碰撞。这样,在对方每次射篮的时候,他都畏首畏尾地不敢出手,精明的満尾人一眼就看到了这点,决定大加利用。
“呵呵,放马过来吧。”对手居然公然挑衅了。
“细山同学……”晴子揪紧衣襟,焦虑不安地望着他。
“可恶!可恶呀!”细山把双手骨节捏得喀吧作响,却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
小糸学长射进第四个三分球,喘气更加不均匀了,我看得出他在强撑着,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眼神飘过来,落在桐沢小姐身上,又如蜻蜓点水般收回,只要她在,他就像吃了定心丸。而桐沢一直把眼光锁在他身上,半寸也没有离开。
“来吧!把球给我!”高野喊到,他是尝到了细山软弱的甜头,一心想就此切入。
“混蛋!”细山虚张双臂,可就是拿他没办法。
“有本事的话就来阻止我吧!”高野猖狂地笑着,“看我的!”
他挺身逼近,屈臂投球,刚才还怒气冲冲的细山忽然往后退了半步,不自觉地躲避。
然而,高野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你从后面跳起,一把拍掉了他手里的球,力道之大,震了高野一个趔趄。
就这样在空中伸展,头发被风微微扬起,在那个瞬间,我看清了你的脸,那张布满汗水的、清俊的脸,那样坚定的、无所畏惧的眼神……似乎,又看到了7岁背负丧亲之痛的你、13岁挡在我前面打架的你、对阵木上前在我家楼下出现的你、失血过多靠在墙上让我“来包一下”的你……
这么多个你,串连着这么长的岁月,早已成为噬骨般生命的一部分,纵然我做了别人的女朋友,又怎么能够轻易忘记?轻易放弃?
……
“犯规!白色,11号!”
“喂,怎么,不过是犯规而已,你不会这么脆弱吧?”安寿姐打趣道,眼里却掠过一丝强烈的不安。
我才发现,自己两颊上,凉凉的。
居然全是泪。
慌忙用手拭去,猛地抬头,却突然对上菱山的双眸,他立刻转开视线,沉默地走进人群中间。
那一刻,在你和他之间,我终于做出了抉择。
唯一的、坚定的、永远的……答案,是你。
是你。
我承认,我喜欢菱山,我真的好喜欢他。因此,看到他黯然离去,我心里也宛若凌迟般痛苦;知道自己伤害了他,我也沉浸在内疚和悔恨中不能自拔;被他呵护在手心里,我也感觉到真实的快乐、幸福、和甜蜜……
可是,我对你的,不只是喜欢而已,那是……
爱。
米林脇川,我爱你。
在不知不觉的岁月演化里,你早已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
所以,在你受伤的时候,我才痛得那么厉害;你不在乎我,我才那么悲伤绝望;你转身走远,我根本无法承受;而你一丁点儿的温柔,却能让我心甘情愿地抛弃一切……
米林脇川,我想好了,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都决意不再逃避。
清楚地知道,自己是爱着你的。
爱情的意识,如破土的幼芽、解封的冰河、回春的大地,一股热流从心底涌上,在短短几秒内便蔓延四肢百骸,我如梦初醒,呆呆地站着,不知今夕何夕,此地何地。
从没有过一个时刻,如这般确切地知道,谁是自己心之所系。
——曲终人散,走到人生十字路口,
离别也罢,忘记也罢,
相守也罢,思念也罢,
只请你记得,
毕竟有一度,在这短暂的人生里,
我们有缘,还走到过一起。
随着内心真实情感的分明,我的勇气也一并复苏,潜藏着的天地不怕的因子也被激活。我是如此坚决,这场比赛以后一定要离开菱山——不管你是否接受我。如果这会对他造成伤害,我愿意尽一切努力来弥补,但是,不是爱情。
这么想着,注视你的眼光就更加正大光明了,虽然眼角也瞥到菱山苍白的脸色,我还是狠狠心,强迫自己无视。
高野罚球皆失,你夺众而出,抢下篮板,就连菱山都惊讶并深深不安。
“米林!”小糸返场奔跑,一面回过头来大声呼喊。
你大力飞传,岂料菱山突然挡在小糸前面,横扑了过去。球在他的冲力下飞出了场,直接冲向坐席。
小糸没有放弃,拼尽全力追过去,一只手将球抄起,回头看见跟过来的你,露出了一个安慰的微笑。
球被大力传出,小糸重重地摔倒,砸在席位的桌椅上。
“小糸!”桐沢小姐奔了过去。
“小糸学长!”我提着医药箱,跑向他。
另一边,你没有辜负他的托付,一个火爆的灌篮,在最后时刻把比分追平了。
“喂,你不要紧吧?”桐沢蹲*来,声音三虽然火急火燎,却不失理智,“先不要乱动,看看有没有骨折什么的。”
“哪有那么弱?”小糸用手支着地板坐起身来,“刚才那么大声叫,难看死了。”
“你少废话。”桐沢看他确实没有大碍,也略略松了口气,不由分说把他的手臂架在肩膀上,“行了,你今天表现很好,可以休息了。”
“哎呀,这像什么样子……”小糸急欲抽出胳膊,“我好歹是个男人……”
“是我桐沢桐挑中的男人!”她强调着定语,死死扣住他手腕,说了声“起”,小糸就被她的力道带着,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交给我吧。”桐沢小姐指了指满脸愠色的他,调皮地冲我做了个鬼脸。
我微笑着点点头。
完场前2分钟,比数60比60,个人得分20分,小糸学长终于被调出了。
在桐沢的支撑搀扶下,他慢慢地走到安西教练面前。
“对不起!教练……”小糸满是汗水的脸上有些歉然。
“小糸同学……”安西教练推了下眼镜,“幸好,队里有你……”
“教练……”小糸哽咽了,一切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桐沢小姐也微笑了,飞快地用手抹了下眼睛。
……
场上,你走进细山,低声叫住他:“喂……”
是想刺激一下他吧,我知道,你刚才的犯规是故意的,是……为了细山。
“你在害怕什么?”你看着他,“这一点也不像你呀。”
细山楞了片刻,忽然狠狠地跺起地板来,嘴里还混乱地喊着:
“哼唔唔唔……唔!”
突然,他一个俯身,给了地板一个头槌。
“到底是是谁害怕呀?”他忽然抬起脸来,微笑着问你。
“是你啊,白痴。”你白他一眼,不甩他。
“我不会输给你的。”细山咬牙,愤恨地看着你。
“只说不做!”你扭头走了,给他留了个摊手的背影。
“别吵了!”安寿姐向场上喊出大家的心声,“拜托大家,要得到胜利啊……”
果然,在你的旁敲侧击下,细山又恢复了从前的生龙活虎的拼抢意识,立马从神子、长谷川等高人手中抢下篮板。
“回防啊!”菱山完全没有了平日里从容儒雅的风度,此刻的他,焦急、慌乱、无助、无措。
回防也没用,从包夹阻挡中换手进球,对你来说,轻车熟路。
终于,川原反超前了!
细山抢篮板,你进球得分……你们的组合,超越了菱山的控制范围。
好不容易,细山拿到球了,在他的军团的助威声中,他持球飞奔,你紧跟其后。
“米林,看看我的厉害吧!”
“神子,犯规吧!罚球他是不会入的。”菱山被逼无奈,只能出此下策。
谁知细山根本无所畏惧,他像猛兽般冲过去,竭尽全力地把球灌入篮筐,盖世英雄般的气质和冲力将拦截他的两名队员纷纷震倒。
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谁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秒钟,两秒钟……等大家纷纷明白以后,震惊便如惊涛骇浪,猛然袭来。
裁判吹起了哨子。
“攻方!撞人!白色10号!”
这一球是撞人,不计分……
完场前1分50秒,细山离场。
在他下场前,你走过来,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喂,对你来说,这球真可惜。”
这是从小到大,我第一次听你“赞许”别人,如果这算“赞许”的话。
在场内一片高喊着“细山”“细山”的欢呼和喝彩声中,细山慢慢步出球场。
“细山若岛,你做的很好啊!”安寿姐竖起大拇指,“怎么样,成功灌篮的滋味不错吧?”
“安寿小姐……”细山有些茫然地,“我觉得……好像在做梦……”
……
真的如梦一般,比赛结束了……
川原拼尽最后的力气抵抗,结果把为保县内第二名而疯狂进攻的満尾拒之门外。
终结的哨音吹起。62:60。
川原胜出了。
我们赢了,可以*决赛了!
你长长出了一口气,转而定定地看着我。
终于证明了自己说过的话,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证明了我们会赢……你的眼神迫不及待地要告诉我的,是这些吧?
真是倔强又可爱的傻瓜。
我不由笑出来;笑出来,心却又疼;心一疼,鼻子就发酸,泪就悄无声息地涌上……
比赛结果,如我所愿,可是当我面向満尾,整个心都碎掉了。
神子和永野早已泪流满面,长谷川深深低下头去,高野别过脸,肩膀无声耸动……
而菱山,孤独地站在全场中央,脊背挺直,双手握拳;他闭着眼睛,仰着头,透明的液体顺着颈项流下,也不知道是汗水,抑或是泪……
“谢谢指教!”最后的列队,他深深鞠躬,抬起脸的时候,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两条清澈透亮的小溪,在他秀美的脸上,蜿蜒而下……
——最初时分,被他牵手;
一路走来,不舍放手;
长长旅途,紧紧握手;
然而,终点已近,情缘已了,最后的时刻,我们还是不得不,在叹息和转身中,彼此放手。
车子开上一条盘山公路,雾越来越深,风渐渐开始凉起来。
我喃喃地问:“这么多年,菱山他……就在这里么?”
“嗯。”神子专心致志地开车,“他喜欢安静。”
“也是为了躲着我吧?”我看着他,凄然地笑,“我知道,你……和诧间妈妈都不想让我再见他。”
“秋叶小姐,你知道吗,菱山他真的很爱你。”神子忽然迸出这么一句,所答非所问。
“你还记得有一次他当着很多人的面和你发脾气吗?”他见我沉默不语,便自顾自地接着说。
我当然记得,那是川原对阵満尾比赛前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们因为夹在我书本里的枫叶吵架,他当着一大堆学生面冲我喊叫,丝毫不顾及我的自尊。
“这片校园里,樱树、杨树、梧桐、银杏……并不是只有枫树的,这个世界上,也并不是只有米林脇川;可是,你的书本里,却只有那一种叶子,你的心里,也只有那一个人!”
——他的话,至今仍清清楚楚地回响在耳边,凄厉刺心。
我不由打了个寒噤。
“嗯。”我点点头,“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我早就原谅他了,何况,菱山他已经……”
说不下去了。
神子突然冷笑起来:“是吗?你原谅他?”
“怎么?”听出他话里有话,我狐疑地抬头看他。
“我至今也忘不了,那天晚上——就是和你吵架的那天——菱山拉着我去喝酒,他本来就不会喝,结果几杯下肚就撑不住了;在我面前,一个1米8的大男人,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
“他说他想尽一切办法去爱你,竭尽全部心力去宠你,为了你他愿做任何事,甚至放弃世界也不后悔……可是,即使这样,他也敌不过你心里的米林脇川……他说他输了,付出这么多,到最后,他还是彻底失去你了……”
我听着。这番迟到了10年的表白,像一把锐利的尖钻,剥离层层外壳,直捣我心里最柔软的部分。
十年,经历了那么多,再回过头去看,菱山的深情,愈发珍贵,而对这真情的错失,也愈发令人痛心。
虽然,因为爱你,我并没有后悔。
“他还说……”神子犹豫了一下,“他在公共场合吼你……是故意的。”
“故意的?”
“嗯,他说想帮你说出心里的话,让大家做见证,这样你就不会逃避自己的感情;他也希望用这种方式,让你的心事不再是秘密……他是在替你向米林脇川告白啊!”
“什么?!”我完全惊呆,紧紧抓住车门上的扶手。
“他亲口对我这么说的。”神子闭了下眼睛,“到现在,那晚他痛苦至极的表情和语气……我都记忆犹新,好像昨天发生的一样。”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泪水悄悄蒙上眼睛,我激动地反问。
“菱山不让。”神子淡淡地说,“他说反正要分手,就让你恨他,这样,你心里会好过点。”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从思想的空茫里清醒,手渐渐松开,就这么坐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窗外的白雾更浓重了,看不清,我什么都看不清……
十年,菱山,你的秘密宛若说给了一棵空心树,十年之后,我才听到了它的回音;然而,听到的时候,却早已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秘密犹在,说秘密的人却早已远去,消失在我的世界里。如今,我捡拾起遗落的回忆碎片,才发现尘土下掩埋着最美最真的一面,而我,却始终未曾发现。
我原谅你?不!事实是,我根本没有资格请求你的原谅!
怪不得,神子和诧间妈妈会一直如此反感我的存在,那是因为,我曾结结实实地伤害过那少年水晶般的心……
宽恕我吧,菱山,我们之间,已不仅仅是道歉和原谅了,那应该是——忏悔和宽恕。
宽恕我吧,宽恕我对你所做的一切……
漫长而煎熬的比赛,终于结束了。川原的五位主力横七竖八地躺在更衣室的地板上睡觉;安寿姐和桐沢小姐一见如故,热烈地交谈起来;歩美掩饰不住喜悦,但还是走过来安慰地拍拍我的肩;我慢慢收拾好药箱,却不知自己何去何从。
确定了自己真实的心意,现在,该给菱山一个交待了,分手虽然艰难,但却是不得不面对的事情。
但是,不是在今天——他已经失掉了比赛,我不能再在他伤口上撒盐。
満尾的人默默鱼贯而出,我悄悄地跟在后面……这时候的菱山一定最需要安慰,毕竟现在是他的女友,我要站在他的身边。
然而,在运动场门口,菱山回头看到了我,他和队友说了几句话,便向我走来。
面对面地站着,刚才泪流满面的脸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镇定和坚毅,此时此刻的他,再不仅仅是昔日俊美如花的少年,而是经历挫折后有担当、有勇气的男人了。
“菱山……”这是上次因“枫叶事件”吵架后我们第一次说话,我还有些心虚,“你现在要去哪儿?”
“学校。”他的声音平和却冰冷,停了一会儿,他忽然说,“秋叶,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又看穿我……我倒吸一口凉气,嘴上还不肯承认:“没有的事……”
“那么,再见了。”他潇洒地挥一挥手臂,“你等我电话吧,我会再联络你。”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呆呆地站着,不知道事情会往哪个方向发展,但是,要分手的决心却一点一点更加坚定了。
并没有等太久,比赛后的第三天,菱山就约我在7—11附近的茶楼见面——正是那家角仓管家劝说我离开你的茶楼,在我和菱山相遇的那天。
时间也和那天一样,是傍晚时分,整个城市雾蒙蒙的,大块的云层几乎遮蔽了整片天空。
“秋叶。”刚一落座,菱山就开门见山,“接下来,你该向我提出分手了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极美的微笑,斯文稳重,不紧不慢,仿佛在问我:“小姐,你想吃点什么?”
他总是轻易地知悉我的每件心事,我几乎怀疑他有透视人思维的本领;每一次都惊惶不已,然而,这一次,除了吃惊外,我还多了一丝隐约的心痛和不必再为如何开口发愁的释然。
“终于走到这里……走了这么远,还是要分手。”他自言自语道,一边为我倒茶,不看我,自嘲地苦笑。
忽然,他抬起眼睛,收敛了笑容,很认真地问:
“真的……要分手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