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劫死牢丐帮闹江州 脱囹圄天涯江湖路(1/2)
第二天,我一觉睡到正午,醒来时见床上贴了张字条,是霍朗留下的。只有简单的几个字:物已到手!大恩不言谢,来日厚报,请自保重!
我不禁哼了一下,心道:这个恩霍朗这辈子怕是报答不了了。玉阙门拿到密函,于公于私,绝没有放虎归山的理由。其实霍朗恐怕也明白这一层,为求解毒也顾不得这些了。
那么我自己呢,一旦钱铖发现密函不翼而飞,我便立时陷入险境。纵使钱通判再愚钝,也不会想不到这一层!
我的命运便取决于神宗皇帝能否在钱铖再开启密室取那密函之前,向钱氏发难。在使打草惊蛇之计前,我竟没考虑到这一层,这是不能原谅的错误。我完全应该猜到钱铖对这样机密的东西,会有地道密室之类的地方收纳,也完全可以从钱敏的口中打探出来。却自以为是地仓促使计,留下大患,置自己与母亲于生死险境。
我站起来,往房外走。一边有点奇怪,母亲怎会容我睡到现在,并未唤我起床。
当我走到堂屋的时候,这个小小的疑团便解开了。
只见堂屋正中八仙桌两边的交椅上,一边是面色苍白的母亲;另一边则是宇文重瞳。桌上,是那柄七星剑。
“同儿,你到底惹了什么祸事?”
当我们目光遭遇的那一刹,我便明白,无需辩解,一切已经澄明透彻。他们竟然这么快发现了。这还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大爷,我们家真的没来过什么外人呀。你饶了我们母子俩吧!”我娘猛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宇文重瞳理也不理,盯住我问道:“谁是主使?信在何处?”
我说:“宇文师傅,识时务者为俊杰。钱家眼见大祸临头,何不另寻明主,免做枉死之鬼!”
“何人主使?玉阙门?神宗皇帝?还是王安石?”
“主使便是我自己!”我正打算把如何与钱府结怨之事全盘托出。但宇文重瞳却突然出剑了。我只见剑光一闪,母亲的头颅便如一只皮球直滚到门边,身体兀自屈了两次才倒下。
我说真话的时候,别人总是不信!
全身的血液向我的头脑涌上来,再也没有什么顾忌了。相反浑身倒有无穷的力量。我返身从房间取出玉须剑,攻出了向我的敌人的第一剑。
完全没有招式的第一剑。
难怪木瓜打架那么忘我,原来拼命也是一种快感。
宇文重瞳一面轻描淡写地闪避,一面淡淡道:“据我所知,你还有一个爹在天龙镖局,大史庄还有你外祖父母和二舅一家吧!”
这时,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孙秀才,快借我几两银子使使!”狐猴大惊小怪地闯进来。只瞥了一眼,便忙道:“原来走错门了,你们且忙,告辞!”抬腿便欲跑,那宇文重瞳一个兔起鹘落,将狐猴拎了进来。
宇文左手拎住狐猴,右手拿剑只一抬,我的玉须剑顿时脱手。反手拿剑柄在我腹上一击,一阵巨痛袭来。我不由蹲倒在地。宇文重瞳便取了条绳索,将我俩捆在一起,横置马前,直奔江州大牢。
从钱府座上宾到大牢里的死囚,原来只有一步之遥。此时的江州大牢却是相当热闹,临满了形形色色的叫化子。在那哭爹骂娘的嚷闹,一刻也不得清闲。我和狐猴颇受优待,囚在一间铁栏牢内,却不是木牢。
狐猴蹙着眉道:“孙秀才,何大爷还是叫你拉下水了。”
我问道:“前些日才给你一百两银子,怎又短银子了?”
“那银子却叫我放与西街何大去做买卖,哪承想何大昨日才出门,我那老娘今日却两腿一蹬,超脱去了。正望你拆借几两银子买棺材、发丧的钱。谁知惹上这糊涂官司。”
我不由苦笑,看来和这狐猴还真是缘份非浅,连死老娘也挑同一个日子。
“何大爷,你可曾说过,这江州大牢你想进便进得,想出便出得。”
“那是自然的!只这一回非我想进的,出去倒难了。”
正说话间,来了两个狱卒,开了牢门,提我出去,押到一间刑室。钱氏父子坐在案桌后,屏退众人,钱铖道:“孙秀才,我父子待你不薄,何故恩将仇报?”
“确是不薄!调我卷子,毁我前程,我孙复同岂能忍下此口恶气!”
钱铖恍然道:“原来如此!孙秀才错怪了我,此事原是侯知州暗地里一力促成,我与英儿也是事后才知。如今说这些也无益,只怪英儿年轻,不晓得人心叵测。我只问你,信在何处?谁人所盗?若据实回答,你仍是我钱府座上宾;若有半句谎,教你九族无亲!”
我痛痛快快地大笑了一场!
“钱老爷,你也不过是秋后的蚱蚂,改日圣旨一到,你我怕要易位而坐了。此时你正可求求我,或者你孙大爷愿在上差面前替你说两句好话,教你有个全尸!”
钱铖一下变了色,道:“你是神宗的人?”
谎话却有人信!我故弄玄虚道:“天下是赵家的天下,你我谁不是赵官家的子民!”
钱铖道:“既如此,我倒叫你死了这条心。神宗皇帝一意孤行,任用王安石推行新法,已是天怒人怨。曹太皇太后联络百官,正欲另立明君,以匡天下。我江州三百死士正星夜赶赴东京,以备不时之需。可怜你这孩子还在这做春秋大梦。今日审你,不过念你于我钱府有恩,与你一条生路,再不迷途知返,小心诛你九族,到时悔之晚矣!”
钱英亦劝道:“正德老弟,以你的学识韬略,正当为国效力。何苦拘于一己之私愤,枉送了性命。我大宋自立国起,便是四面环敌。如今西有大理、西夏,北有强辽占据幽云十六州,皆是虎视眈眈,眼见便要发难,正是我好男儿报国立功的大好机会。你若能幡然悔悟,前程远大未可量也!”
如果不是宇文老儿痛下杀手,权衡利弊,我也许会考虑妥协,但现在已经没有可能了。
我只说了一句话,便保持缄默,我说:“我孙复同与你钱家不共戴天!”
回到牢里的时候,我发现狐猴也被审过了,只不过比我幸运地体验了刑讯逼供,被打得皮开肉绽。
“孙复同,你个乌龟王八蛋,没打你倒打我!”狐猴吃不住疼,只是满嘴乱骂。我不睬他,开始审视那帮乞丐。
“你可认得那些乞丐?”我问。
“认得几个,这伙均是丐帮的,昨日劫了钱府三小姐,闹得江州一夜不得安宁。打听他们作甚?”
“你可认得一个叫二蒜子的?”
“却不认得。”
“你去打听一下,二蒜子可在这牢里。咱俩的生路全在他身上了。”
狐猴望了我一眼,想问什么终于没问,他知道我不会告诉他。就挣起来,叫道:“老鬼,你起来,何大爷问你话。”
对面果有个老丐站起来,乐道:“狐猴,你倒义气,也进来陪兄弟们吃牢饭了。”
“何大爷进来不为别的,却是来讨笔债的。你丐帮二蒜子欠我三吊钱也有两三个月了,如今利滚利该还七吊。你问他,到底哪里还我?”
忽见一个憨头憨脑的跛足叫化跳起来道:“我又不认得你,何曾问你借过钱!”
狐猴道:“我也不认得你。你又不是那二蒜子,那二蒜子猴精毛瘦,连毛带屎不过七八十斤重,哪似你这般体格!”
“你们哪个胡乱借钱,却叫我背这黑锅!”二蒜子登时便去找那些瘦乞丐儿质问。老鬼忙拉住道:“休听那狐猴乱扯,他是惯会说谎的。”又转过身来向狐猴道:“便给你七吊钱,你还有命花么?”
狐猴便与那帮叫化子漫无边际地口角起来。我想既然二蒜子还在牢内,丐帮必有所动。这倒有五分活路了。丐帮要救二蒜子,只两条路,一是劫牢,二是劫法场。如果丐帮劫牢,我与狐猴便有八分活路了。
我正自盘算,只听狐猴悄与我道:“孙秀才,我与你设个赌赛,今夜丐帮必来劫狱,你可信不信?”
“何以见得?”
“你先说赌与不赌?”
“若你赢便怎样,若输又怎样?”
“包不叫你吃亏便是!你若输了,只告诉我那二蒜子的来历即可。我若输了,这百来斤便卖与你,随你差遣。如何?”
这狐猴实在机敏过人。
“成交!”我笑道,“你倒说说丐帮今夜为何必来劫狱?”
“你不见江州城内的告示,明日午时三刻,便要在城外操场斩这一干叫化。这老鬼乃是个怕死之徒,为何尚能谈笑自若?你再瞧那伙人,也有养精蓄锐,也有摩拳擦掌的,却无一个颓丧待死之状。想是早得了外头消息。我原也不信这帮乞丐敢做此大事,又听你提那个什么二蒜子,方敢断定此人必是大有来头,因此乞丐甘冒此险!”
“丐帮若要发难,何不在刑场行事方便,劫了人也逃得迅速。这大牢戒备森严,哪里容易得手!”
“孙秀才聪明过人,何以猜不透这一层。丐帮非是寻常犯人,官府亦恐出乱,因此选在操场行刑,那里是江州屯兵所在,丐帮哪有便宜可占。这江州大牢,那起叫化子往常也惯进出的,与那狱卒也熟稔。你若是丐帮首领,会选在哪里行事?”
我不由赞道:“何大爷好敏锐,就怕丐帮不得闲空,自顾去了,留你我独守大牢,到时倒更寂寞!”
“孙秀才大可放心,丐帮这个顺水人情,还是要卖与何大爷的。只是我如今身体不方便,到时还望秀才扶携扶携。你我此时倒该养足精神,静以待变!”言罢倒头便睡,我亦扯了两把稻草塞在颈下,昏昏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忽被一片吵嚷惊醒,睁眼一瞧,却见十余个狱卒抬了几桶饭食并一大酒坛子进了来,那起叫化子登时鼓噪,嚷成一片。只听牢头喝道:“莫吵莫吵,且听我说。”众人慢慢平息下来。
“诸位丐帮好汉,我老吴与你们也有几个相识的。这些年来也未曾亏待为难过丐帮的弟兄。这一次你等犯下劫持钱府三小姐的大罪,明日便要上路,老吴也无能为力,因此备下一顿酒肉,与众好汉饯行。兄弟们只管放开吃喝,若不够时,告诉狱卒再去取拿。”言罢一抱拳,自去了。
丐帮众人放开肚皮一顿胡吃海喝,倒也毫不客气。足闹了一个时辰,狱卒方进来,收拾干净,锁好监牢,亦去了。
又过得两三刻钟,外头便嚷闹起来,乱纷纷地喊“救火”。片刻之间一片脚步声便远去。一时又寂静下来。牢内众人亦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寂静里只听一声金铁交鸣之声,丐帮众徒似得了讯号,顿时起来,纷纷挣断手铐脚链。原来众人一刻不休地吵嚷,正是为悄悄锉断手铐脚链。
此时牢外已是金铁之声大作,不时夹杂着惨呼号啕。牢内众人正在焦虑,忽见牢门大开,一个身形槐梧的中年乞丐大踏步窜进来,手中拿着一大串钥匙,喝一声:“兄弟们,穆义庭来救大家了!”一面逐一打开牢门,释放众人。众叫化大喜过望。“副堂主万岁!”“副堂主英明!”地乱嚷。
副堂主穆义庭行至我这牢前,狐猴忙道:“大侠救我们一救。我俩皆是蒙冤入狱的!”那大汉瞅一眼,取钥匙开时,试了几把却是打不开,便道:“却无你这牢房钥匙!”一面去了。
我望了狐猴苦笑道:“何大爷面子倒不小,可惜天亡我俩!”
狐猴道:“倒是未必。孙秀才,我左靴内有一柄匕首,你可拿它斩断牢锁。”
狐猴永远都会留一手。
我忙找出匕首,心中却是一凉,那匕首不过三四寸长,一指来宽,轻薄如纸,如何斩得断铁锁。只是再无他法,少不得拼出吃奶的力道往锁上一砍。火星倒是冒了一串,锁上不过多一道浅浅的印痕。
“孙秀才,这匕首见血开锋,你喂他口鲜血试试。”
我便依言在小臂上一割,那匕首本是泛着幽青,饮了血,竟转成赤红。再试之下,不见火星亦不闻金铁之声,只如泥牛如海一般,牢锁已成两截。
此时丐帮已走了十之**,我便背起狐猴,随众叫化奔出牢房。
牢外已是大乱。四面火光冲天,想是丐帮所使调虎离山之计,引开大部狱卒之故。那留守兵丁或已逃逸或被砍倒在地,近处虽无厮杀,却听远处有吹号集结之音,想那官军立时便要反扑。
穆义庭朗声道:“众兄弟作速赶往柳堤,只望有三盏灯笼处跳下便是,河面上已备下船只接应,我自率精干弟兄断后。五日后城外三十里清风岭机会,再作计较!”
分派已定,众丐四散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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