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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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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房,取毛巾擦头上汗水,隔了好一会儿,方气定心静,这时候听得霜芽儿端着茶水进来,我忽然抬头看那几件明、清瓷器(一边用耳朵听霜芽儿说话),现瓷器此时闪出的光线时有时无,时断时续,并不像我在跑动中见到的那样,那时一件件明、清瓷器都对我闪动着热烈奔放的光芒,其火热程度,可比一堆正在深夜月光里静静燃烧的木柴火焰。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你的东西也有可能成为我的东西,在集体跑步之后,现所有事物……都在不断生视角变换,谁制造了队伍中的第一声吼叫,跑步的队伍,也像是事物在求变,接下来你要先于别人吼叫,并在队伍前面领跑,瓷器的表面光线也在求变,都是人,却像南园之中的群犬,比着各自的跳跃高度,比着奔跑度,你还跳?我大先生已经提到这类行为同狗有关系,你还在大厅里跳着叫着?也是的,每天带领府里人在院子里奔跑,跑动时带着体内液体冲击精神土丘,冲击呼吸气管,这是空气不按照日常规律,在一群移动的人身体之间错误地做着运动,结束,我,大先生,刚吃了今天的早饭,身体里的胃酸味和身体外面的汗酸味……结束,但我大先生现在的想法是什么,却不好说,这是我的后路,后手之路,两条跑动的线条平行着,酸味浓烈,线条平行,麦积谷的考古活动与今天早上的集体跑步是平行的两条线,它们也是一对伙伴,投击飞石……什么?用飞石投击,而且在活泼的个人意识中,在意识的上空,石头飞行,我大先生,今天不仅自己跑步,我还带着众人跑步,我今天去茅厕拉了一条形状像蛇或像龙的粪便,今后我大先生还将领着大家一起去茅厕中拉早晨起床后的第一堆粪便,而且还是那所茅厕,一所固定不变的茅厕,它是龙蛇腾飞之地,你大声嚷嚷有什么用?站在红墙院子外面,高喊“彩主儿”,这么脱离集体,突出个人,有什么用?彩主儿真的从院子里出来了,她真的跟在队伍后面跑了起来,她真的做了吉府的主宰,队伍跑着,路过一个个站台,在跑之前、跑之后,瓷器改变了放射光线的方法,我从队伍里慢慢退出,心脏跳动慢慢减缓,变得正常,队伍慢慢散去,而被摆放在桌子上的早点仍然温热,这碗点心,很明显,是靠得住的,它是可靠的一碗肉馅丸子,是可靠的、十分有营养的食品,什么?你也太……你的表现,你的思想,这两者显得也太潇洒、太不靠谱了,是吧?有点,我大先生在这上面是有点不靠谱,二先生老过也有这方面的问题,老过老过,你是一个极其不可靠的家伙,这一点可不像我,我大先生……这时霜芽儿走进书房,她在大先生耳边说了句“人来了”,便转身走出书房。大先生知道是二先生替自己女儿算芭找的一位日本青年来吉府了,于是穿上会客正装,去红墙院子同那个日本青年人见面。

那前来与算芭相亲的日本青年是考古专家川次郎的学生,是川郎的侄子,人们都叫他“小川”。川次郎收了小川做学生,带着他学习研究亚洲文化,其中就包括对中国文化的学习和研究。在大厅里坐了三位客人:川次郎、小川和站在川次郎身后的飞刀女郝之芙。两个日本人,一个中国人。

大先生进大厅,见二先生正与川次郎谈着去麦积谷掘坟考古的事情。川次郎除了谈考古方面的事情,还不止一次提到飞刀女郝之芙,说自己就是在谷里见了她的飞刀绝技,才将她带在身边的,不止说了一次,这事情在川次郎口中被反复说着,最后还说将来回日本,要把郝之芙带回日本,在日本,郝之芙可以开馆设教,收学生,让中国武术在日本扎根,说这飞刀绝技,也是中国文化,即亚洲文化的组成部份,川次郎说,旁人可能不懂,或者不重视,但他川次郎是极为重视极为珍惜的,将来定要带着郝之芙回日本,在日本传授飞刀武功。这个日本专家屁话说了一大堆,他好像忘记了今天来吉府所为何事。郝之芙的飞刀功夫是好,但在麦积谷会这种飞刀的有好多人,有几个男人的飞刀,其技艺远在她之上,郝之芙现在是作为李唐城伪军中的一名女兵出现在世人面前(女汉奸),她可以不去她的单位上班,是因为川次郎向有关人员(也是汉奸)打了招呼,将她留在自己身旁,当了一名保镖,所以,郝之芙在李唐城市民眼里是汉奸,是日本人的看门狗,她可能还会陪川次郎上床睡觉。川次郎回头看看飞刀女,见她眼也不眨站在自己身后,想自己平时没白教育她,站在自己身后,眼都不眨,这是多好的敬业精神。川次郎欣赏完郝之芙,才对二先生说起了自己的学生小川,刚说几句,大先生便走进了大厅,二先生起身,想作介绍,大先生不理二先生,自顾自向川次郎和小川点头。这时的郝之芙,她的一双眼睛像被灌了铅水,一直向下沉,眼光似乎要钻入川次郎的颅骨里面去。川次郎走到大先生面前,跟大先生握手,说:“大先生请坐,吃饭,请吃饭。”吃饭?大先生没把手从川次郎手中抽出,继续问:吃饭?吃什么饭?川次郎立即说:是吃茶,吃茶,大先生坐下,请吃茶。大先生顺眼看日本青年,这是个很不错的年青人,给算芭做丈夫,好,不错。可惜他是个日本人,是日本人呵。郝之芙是全李唐城里唯一一个女汉奸。算芭若是跟了日本人,算芭便会成为李唐城里第二个女汉奸。大先生心里的想法还没来得及结束,从大厅北面的小门里走出了彩主儿,黄斤跟在后面。彩主儿在腰间系了一条腰带,系腰带是为了保暖,这条黑色皮子的腰带有点闪光,对观看的人来说,起到了一定的愉悦耳目的作用。眼睛看了是感到舒服,那么怎样愉悦于耳朵呢?皮带子闪出黑光,这股墨一样黑的光束在厅里各处像街市上有人玩的“碰碰响”条形玩物,到东到西乱穿,而且似乎在出响声,说愉悦耳朵,出处就在这儿。但再看彩主儿后身,不对了,从侧面看,已能看见,在她身后那段黑皮带里,塞了一块白布,大先生知道这块白布是什么东西,大先生一看就知道,这是老过的一件背心,一件男人的背心,不知什么原故,被彩主儿塞在背后腰间了,并且带着它走到大厅里来,让众人都瞧见。彩主儿坐在主人椅子上,白背心朝下一折,被压在她屁股底下,这一压,暂时平息了厅里人们对此事的“耳目风波”。只有川次郎和小川两人不明白,吉府主人出来接待客人,为何要如此装束,这会是李唐城里的民间风俗?要真是这样的话,这种怪异的风俗倒也是值得日本人研究的中国文化了。研究者要能适应突然出现的情况变化,像一条船在弯道极多的河里航行,要善于掌舵,将船灵活把握,不然日本教授的研究会撞了狭窄的河道两岸的。什么?这是川次郎的随想?彩主儿觉得椅子不平整,有东西在下硌着,她用手去屁股底下摸,但摸了一会儿,并没现问题所在,白背心仍然身处原来的地方。

川次郎看着大先生、二先生,轮流用眼光扫过他们两人。在厅里朝南的墙壁上,挂着一幅青松雄鹰图,在图底下两边各有对应的陈设物摆着,这些东西的面貌都是颜色深沉,颜色偏黑。川次郎环顾大厅,感觉就像是自己此时遇见了一群群正在低空中飞翔的黑色蝙蝠,蝙蝠们散出来的光是暗淡的,片片黑颜色也像阵阵细雨,朝川次郎脸上飘来,迷了他的双眼。

彩主儿对川次郎说:“小川是你的学生,是吧?他叫小川,对吧?”“就叫小川。这名字跟你们中国人的名字基本一样,这是一个日本青年取的中国名字。”“小川今年二十二岁?”“彩主儿说得不错,按中国的算法,是虚岁二十二。”“比算芭大了几岁,两人年纪正般配。教授,你在中国呆了好多年,中国许多婚姻习俗,教授是应该懂得的。”川次郎听彩主儿说着,不断拿眼看身边的小川,他说:“懂一点。不知彩主儿指的是城里的习俗呢,还是指李唐城周边乡村的习俗?”“都一样。”“这可不一样,不一样的。”“我们吉府倾向于城乡结合。”二先生说。川次郎转身对小川看看,接着像是在回答二先生的话,又像是在替小川说话,他说:“中、日结合更好。我们日本也有地域特色,有城乡特色,这里面有讲究。小川是学生,并且决心终身做学问研究,像这类情况比较特殊,这跟你们中国的书香子弟一样。中国的书香人家是怎么处理此类婚姻事务的?”“是书香人家,”大先生第一次加入讨论,“是书香人家,书香人家呵。”川次郎明白这点,他静静听大先生说。大先生故意也等了一会儿,见川次郎在等自己表看法,于是说道:“小川是日本的书香子弟,我们可以按日本书香人家的办法来办。对此,川次郎先生是可以指教的。”川次郎微微点头。

这时飞刀女挂在腰间的刀盒子触到了川次郎后背,川次郎立即想到“威风凛凛”这四个中国文字,他对飞刀女压低嗓音说:“迈得低一点,迈得低一点。”飞刀女将头凑到川次郎脑后,问:“什么‘迈得低一点’?”“你的刀盒子,你的刀盒子迈得低一点。”“这叫‘放得低一点’,不叫‘迈得低一点’。”“你的刀盒子,你的刀盒子低一点。”“这叫‘放得低一点’,不是‘迈得低一点’。”

大先生让两人说完,然后仍然对川次郎提出那个老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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