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倾怀(二)(2/2)
黎绍之冷笑道:「哈哈,老子糊涂了。你驰星剑既练得这样漂亮,对南霄门定是忠心不贰,视我北霆门为大敌。你爹娘要知道你格局这般小,多半不乐意。」伸手道:「还来。」
康浩陵攒紧了皮环,「这是我家的物事,不是你的。」
黎绍之皱眉道:「我若硬夺,你戴着脚镣,又半饥半饱捱了这么多rì,打我不过。」康浩陵道:「打你不过,吃这物事总吃得下去。」说着脚镣匡啷啷一阵作响,他已急退两步,就要把皮环往口里塞。
他当rì在「弥确巷」将冷云痴极为重视的机密字纸当众吞下,那时黎绍之已被抬去疗伤,并未亲见,但也曾听师兄弟说起这南霄门人耍赖顽抗之举。黎绍之见他果真将皮环塞了一半到口里,用牙齿死死咬住,心想这小子甚么都吃,拿他没法:「你爱收便收着罢!你说得对,那又不是我的,我要来何用?你拿在手里摸清楚了,那是北霆门主赐给你爹的。若没你爹,你又打哪儿来?你好好想想!」说着执起饭菜托盘,去开牢门。
康浩陵一个念头突然清晰异常地冒起,再不犹疑,叫道:「黎老哥!」黎绍之不意他又来一声「老哥」,一怔回头。康浩陵说:「你下次再来,跟我说说我爹我娘的事情,成不成?」
这话一出,那便是暂时打消了越狱的念头,只盼在牢中将自己父母生前之事听个明明白白,这才想法子离去。一时之间,似乎这「旦夕楼」也没那么糟了,而自己被北霆门所禁锢,也不那么耻辱难堪了。
在西旌青派别院中见到的字条,那「必诛彼子以投诚」的神秘之言,他刹时也竟都忘了,忘了自己是多么迫切要逃出旦夕楼,将这秘密上报给义父与西旌的王渡伯伯知道。
黎绍之面有难sè:「饭是会给你送,你却还要听甚么?」
康浩陵道:「甚么都要听!我爹怎生学艺的?跟你怎么就这么说得来?他怎样在同门比试中胜出、夺得刀法第一名号的?他的绝技是甚么?他那时年纪还少,江湖上有朋友和仇家么?你第一次见到我娘时,觉着她驰星剑使得怎样?…我爹几岁入你北霆门,遇见我娘是几岁…」抬起头来,有些神往:「还有,我记得你在火冢场说的话,我爹爹酒量很好罢?他最爱喝甚么酒?我娘呢,你说她气概豪迈,那她喝酒不喝?」
忽然又想起一事,忙说:「…你接到我爹的信函,他提起生了我,那是甚么月份的事?我老不知道自己生辰!」心想这生rì虽不必过,但母亲辛苦诞下自己,每年这一rì总要好好地缅怀她。
黎绍之听他问个没完,眉头越皱越紧:「老子是人,不是帐簿,这许多小事,我怎能一一记来?」康浩陵答得诚恳:「你一定记得的。小康…小康与你是何等交情?你年纪又不老,十多前的事,一定回想得起。」这时他真把两派的敌对之势搁在一边,只觉着自己是小辈,在黎绍之这关心着自己却别扭不说的伯伯面前,不由得任xìng起来。
黎绍之凑眼往牢外一张,似在窥探看守之人是否已醒,心不在焉,摆手道:「慢慢再说罢!唔,天时已冷,我想个法子,让衍支的师弟给你送毯子来。师父虽说要饿你,终不成将你冻死了。」走出牢房,忽问:「你送信之时,可知道夏至清算的比斗会场在哪里?」
一听「夏至清算」四字,康浩陵立刻回复了常态。南霄北霆的仇怨、北霆门人的卑鄙狠毒,这些自幼学会了的事情,又成为了天经地义之事。定了定神,说:「家师只吩咐我送信。据师兄们说,这会场还未选定。」
黎绍之道:「在你蹲监这段rì子,早已选定了。」顿了一顿,道:「便在本门火冢场。」语毕,轻手轻脚锁上牢门而去。
康浩陵耳旁「嗡」的一声,彷如听到了甚么噩耗一般。他双腿发软,几乎要站不住,胸中感到无限郁闷,又似有说不出的伤心。却不知道,清算之地选在火冢场,究竟有何要紧?过了良久良久,他才朦胧地想起了个中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