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你好,招聘会,再见。(2/2)
什么理由?
今天阳光明媚。
什么地方?
招聘会对面那个挂着俩大红灯笼的精菜馆。
哦,好吧。
白挂了电话后总觉得不太对劲,戴佳平时咋咋呼呼的,这样的大好机会居然这么淡定,有些非比寻常。他慢慢走着,忽然现自己的一大失误:他刚刚有了一点工作上的消息就大张旗鼓地请她吃饭,而她现在仍然没有着落,这不是明摆着显摆炫耀么!想到这里,他又是虎躯一震,远远地依稀看见精菜馆的匾额上写着“鸿门宴”三个烫金大字。
我手执钢鞭将你打……
白立刻就领教到戴佳的厉害,她端庄大方地坐在小白的对面,不动声色地点了三菜一羹。侍应生记录完毕后又问了一句,请问要不要喝的?我们有玉米汁,水蜜桃汁,苹果汁和橙汁。
这个你来点吧。戴佳说。
水蜜桃的。
侍应生走后,戴佳似笑非笑地说,你猜,那两份水蜜桃饮料多少钱?
自己配的还是盒装的?
盒装。
二十块?
七十。
白一脸惊诧,可口可乐从两元提到五元,自配饮料稍稍贵些也就罢了,五六元的盒装果汁提到三十五元,也的确匪夷所思了。他并非舍不得这几十块钱,只是在这种物不美价不廉的情况下愤青情绪开始蠕动了。
侍应生把两盒果汁放上来时戴佳喊住他,说,这两盒果汁多少钱?
对不起,划价要到前台,我不知道价格。
我刚才点单时你给我看了价格么?
没有,饮料价格不上菜单,这是行规。
哦,现在我要把这两盒饮料退掉,你拿下去吧。
抱歉,单子已经交到前台和厨房了,而且饮料已经端上来了,按规矩是不可以退的。
哦,你信不信我等会儿把这两瓶饮料开了以后让你自己埋单?
……
我可记得我当时看菜单上没有饮料价格,你说是十块钱一盒,我才点了两盒,那么我可就开饮料了啊。
别别别,您稍等……
赶紧去喊你们头儿吧,我开了的话可就按十块钱算了。
侍应生脸色一变,刚才的嚣张气焰烟消云散,赶紧惶恐地跑去找头头儿来处理。小白望着这样的场面,瞠目结舌,他从来没有想到戴佳专横起来居然这么霸道。两分钟之后,侍应生带着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站在他们面前,貌似救兵搬到,侍应生又一副兴师问罪的嚣张模样。
您好,我是这里的经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么?
这两盒饮料,给我拿回去。
这饮料是您点的么?
是的。
那么对不起,如果没有质量问题,原则上是不可以退的。
现在我连价格都不知道,菜单上也没有饮料标价,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一直是这样运行的。
那么我点了这个只值五块钱的饮料,你们在我喝了以后标价一万,我是不是就得给你们一万?
可是我们没有标价一万啊。
不是一万是多少?
三十五。
经理不小心说出价格,他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又镇定下来。小白强忍着笑,戴佳却一脸正色,继续追问道,你店里的出售价格是市面价格的七倍,而且是不敢明码标价,而是在事后标价,这利润赚得也太黑了吧?
经理哑口无言,脸上只是浮现无奈的苦笑。小白怕事情闹僵,觉得没有必要为了两盒饮料大起干戈,正要从中斡旋,却被戴佳暗地里踩了一脚,他只能安心坐了下来。
那么,把这两盒饮料推掉吧。经理叹了口气,准备撤退。
这位经理,退饮料本来就是应该的事情,况且其中你们理亏不少,我把事情处理得这么低调,也是怕影响你们店里的生意,要是我刚才站起来吵的话,你现在的处境应该困难很多吧?
姐,您要退饮料,我们破例给您退了,还要怎样?
来我是心情好好地来吃饭,被你们搞得晕乎乎的,现在就凭你们在饮料上价格欺诈这一条,我就可以站起来走人,该怎么办,你自己看吧。
经理犹豫了一会儿,甩了甩手,说,给您价格上优惠些吧,打八折,这样总行吧?
听到这句话,小白心里立即咯噔一声,一股热血急上涌,逼得他面红耳赤口干舌燥,有如在佛门清净之地捏了一把小尼姑。他赶紧踢了踢戴佳,示意见好就收,不料她稳如泰山,面不改色,得寸进尺地说,六折,否则我们就走人。
经理那张英俊帅气,棱角分明的小脸哦,扭曲,扭曲,扭曲,最终扭曲成一朵大尾巴狼似的微笑,他说,好的,祝您用餐愉快。他似乎有意在温和礼貌的语气和温文尔雅的笑容中增添一点传说中柔中带刚的杀气,但戴佳将脸撇向窗外,无情地忽视了他的杀气。
你可真牛逼!小白一脸崇拜地恭维道。
你可真傻逼!戴佳不屑地说。
怎么?生气了?
生气?我干嘛生气?
我今天早上等你等到七点二十,你没来,我就只能先走了。
哦,反正我今天没从那条路走,你等也是白等。
为什么?
我不想和你一起走。
晕,我还愧疚了一上午,为了赔礼道歉才请你吃饭的。
你不是说是为了今天春光明媚才请我的么?
哦,对不起,我忘记了,的确是因为春光明媚。
他们俩一边吃饭,一边瞎掰着,端菜过来的侍应生都是小心翼翼的,几乎报完菜名就赶紧踮着脚尖溜走。小白仍然感觉到戴佳不愉快的情绪,她是藏不住喜悦的人,当她喜悦的时候,每一根头都急切地抒着欢快的情绪;她又是藏不住抑郁的人,当她抑郁的时候,即使她大声欢笑,眉心里也藏着一丝淡淡忧伤。
你今天找到工作了,这一顿饭不该是和我一起吃的,你觉得呢?
那该和谁?
比如,女朋友呀,你的小萝莉。
哦,还没有正式确定下来,还没有到告诉她的时候。
那为什么告诉我?
你们不一样。
戴佳用筷子戳着江鲟肉,嘴角带着很难琢磨的微笑,她说,小白,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就分道扬镳了?
分道扬镳?
没什么,随便说说,对了,我前天看见你那个叫努努的小萝莉了。
哦?在哪里?
干嘛那么紧张?是在公共场所,绝对没有**你们私人空间。
不是那个意思,你觉得她怎样,蛮可爱的吧?
金光,闪闪。
金光闪闪?什么意思?
戴佳仍然微微地笑,没有正面回答,她不愿意把事情说得太露骨太直接,凡事点到为止就可以,以后产生与此有关的结果的时候,可以回头说自己已经暗示过了。今天是非常时期,小白尤其谨慎,戴佳保持缄默的时候他也不会自取灭亡地追问。两人就这样吃完午餐后,小白招手喊来侍应生埋单,侍应生扒着笨脑子想了半天,给出划价道,您点单一共三百三十元,退掉饮料两盒后还有两百六十元,六折后是一百五十六。
我可帮你节约了近两百块钱。戴佳邀功道。
白付完钱后和戴佳一同起身离开,精菜馆里的经理,前台和大堂侍应生都如释重负地目送着他们的离开。小白印象中的戴佳一向是花钱如流水,逛街似血拼,搜刮别人时更是手下不留情,现在却这样精打细算,巧舌如簧,说话也总是留半句。他甚至不太敢像以往那样亲昵,中间似乎正生长着一层薄薄的隔膜。
也许大部分人就是在大学毕业后开始真正长大,开始言不由衷,开始随机应变,开始察言观色,不过谁也埋怨也不了谁,因为每个人都抓着自己的头揠苗助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