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前路渺茫(2/2)
“丢下兄弟不管呀,”天顺撇了一下嘴巴,“这不是我天顺干的事儿。”
我使劲拧了他的大腿一把:“闭嘴,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你先做好了死的打算?”
天顺被我拧得呲牙咧嘴,连连摇头:“我错了我错了,听你的还不行嘛。”
我催促了一声快开车,低下头轻声对天顺说:“别说话了,当心被别人听见。”
天顺刚想说句什么,就听见车厢里有人喊道:“老少爷们儿,旅途劳累,大家都来做游戏啦。”
**,哪里都有干这个的。我听阎坤说过,李俊海从市场走了以后就曾经在长途车上干过这种“买卖”,用三张扑克牌来回倒腾,让大家猜那张红的在哪里,猜中的,操作者给钱,猜不中,这个人就得给庄家钱。这里面有技巧,庄家是永远都不会让你猜中的。有的人眼见得那张红的在那里,认为千真万确,绝对有赢钱的把握,押上钱单等天上掉馅饼,结果馅饼没接着,倒把血本赔了个精光。经常有因为被人看出端倪而大打出手的,当然,真正的旅客永远是菜板上的肉,而设局的人因为吃的就是这碗饭,自然就是切肉的刀。天顺好奇,想过去看看,我拉住了他。
车开得很快,我估计再有半个小时就可以到达济南,摸出大哥大给五子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半小时以后到大观园门口去接我。五子好象喝酒了,大声嚷嚷,你快来,我给你准备了两个小妹妹,“海”漂亮。我开玩笑说,你可别给我动啊,我很“护食”的,动了我的“饭”,我跟你拼命。五子笑得像个老头咳嗽,咳咳,那你就赶紧过来。
刚收起电话,一个刀条子脸就晃了过来:“哥们儿,设备挺先进嘛,过来玩儿两把?”
我抬头冲他笑了笑:“我不会玩儿啊,你们继续。”
刀条子脸不依不饶,伸手过来拉我:“不会就学嘛,**不是还说在战斗中学习战斗吗?”
我让他一拉,顿时感觉刀口那里疼得钻心,脸就拉长了:“撒手。”
“哎?你他妈还挺楞啊,”刀条子脸一下子撒了手,转头嚷嚷起来,“哥儿几个,碰上个吃生米的!”
“哪儿呢?”一直没有开张的那几个“跑江湖的”呼啦围了上来,“就他?活够了你?”
“大哥,”我坐着没动,陪个笑脸道,“我没干什么呀,消消火,出门在外都不容易。”
“你他妈还不容易?”刀条子脸一把抢过了我的大哥大,“不容易你他妈还拿这玩意儿?”
“这是什么东西?”一个看上去像头儿的胖子拿过大哥大端相着,“收音机?”
我用眼睛的余光看到天顺悄悄站到了他们的身后,我急忙冲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别动。那几个人好象从来没见过大哥大,互相传着看,还是刀条子脸见多识广,点着大哥大说:“都土鳖了吧?这叫大哥大,跟电话一个功能。”
“妈了个逼的,这么有钱?”胖子扒拉开众人,用手一指我,“你他妈是个贼吧?偷的?”
“哪能呢大哥,”我压住火,依然笑,“是借朋友的,在外面办事儿还方便。”
“哪儿的?”胖子用大哥大猛砸了我的脑袋一下,我的头嗡的一声,我几乎要跳起来了。
“大哥,咱们下去说话好吗?”天顺挤了过来,拉拉胖子,“这儿说话不方便。”
“你们一块儿的?”胖子傲慢地乜了天顺一眼。
“一块儿的,咱们应该是一路人,说不定还认识呢,下车吧,下车我请大家吃个饭。”
胖子把脑袋伸到车窗外面看了看,抽回脑袋冲天顺一笑:“兄弟不错,外面正好有个饭店。”
刀条子脸嘭嘭捣了两下车棚:“停车,停车!”
车一停下,我就被这帮人挟着下了车,肝区隐隐作疼,心头的火也慢慢上升。小子们,一会儿我就收拾你们,就你们这些操行,我揍你们连手都不会用,怕脏了,就用脚踢,专踢你们的屁股!天顺也下来了,挥着手冲车上嚷,走吧走吧。司机嘟囔着说那帮“跑江湖卖艺的”还没给车钱,天顺把一张钱团成一个球丢过去,又挥手。刀条子脸箭步冲到车前,一把将那个钱团抢在手里,一脚一脚的踢车门,快滚快滚,滚慢了大爷一把火给你把车点了!我转身看了看四周,哪里有什么饭店?这整个算是一个荒郊野外嘛。看来这帮小子想动粗的,不但抢了我的大哥大,还要抢我身上的钱,弄不好连命他们都想要呢。行,那我就打你们个满意。我很明白,依我现在的体力根本没法跟他们徒手搏斗,只有玩儿“烈”的了。我暗自庆幸,幸亏临走的时候带了家伙。车开走了,尾气犹如扬起的黄尘。
“吃饭吧?”胖子一手捏着我的大哥大,一手搂着我的脖子想往路沟旁的麦地里走。
“吃饭……”我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他就好拿出刀子来了,我有这个预感,一把掏出了手枪。
“啊?!”胖子一下子吓傻了,“哥们儿,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要你的命!”我猛地把枪顶在了他的胸口上。
“伙计们,快来救命——”他还没喊完第二声救命,枪就响了,是天顺的枪,很沉闷。
我看见刀条子脸像一条被打了一闷棍的狗,歪歪斜斜倒进了路沟。旁边的人全吓傻了,一个个像木桩一样钉在地上,连跑的勇气都没有了。唉,天顺总是沉不住气!我用枪顶了顶胖子软绵绵的肚子,柔声说:“还吃饭吗?”
“不吃了不吃了……”胖子几乎要瘫倒了,“大哥,饶了我吧,我真不知道你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这倒提醒了我,我立刻用在监狱学来的东北话说,“知道有啥用?整死人为原则。”
“大哥,都是我不好……我有眼无珠……”
“这是哪里?”我夺回我的大哥大,又用枪顶了他一下。
“快到济南了……”胖子似乎意识到我想放了他,献媚道,“大哥,我帮你拦辆车……来了,来了!”
我转头一看,路上果然来了一辆大客车,收起枪,闷声说:“滚蛋吧,别再让我碰上你。”
那边,天顺一脚一个将那些“跑江湖的”一一踹进了路沟,冲上马路招手拦车。
胖子还想说点儿什么,我反身一脚将他踹进麦地里,忽地冲上了刚刚停住的客车。
五子果然喝酒了,脸红得像一只刚从热锅里捞出来的猪头。几个月没见,这小子越胖了,走起路来像头怀孕的狗熊。天顺眼尖,老远就看见了正在大观园门口来回踱步的五子:“远哥,是五子,咱们直接过去?”
“别急,”我把天顺拉到一个墙根下面,盯着四周看了许久,没有什么异常,“把他叫过来。”
“五子!”天顺是个急性子,没挪步先喊上了,“**你娘,你在那里晃荡什么?”
“**!仇人来啦,”五子眯缝着眼看了天顺一会儿,咧开大嘴笑了,“自投罗网!哈哈哈。”
“我他妈什么时候成你的仇人了?”天顺当胸拍了他一巴掌。
“别闹,远哥呢?”五子摸着胸口四处打量,“不会是怕我揍他,不敢来了吧?”
我从墙角闪出来,哈哈一笑:“你他妈是个妖精?我还不敢来?怕你吃了我不成。”
五子就地打了一个旋风腿,踉踉跄跄地冲我扑了过来:“哇呀呀,贼将,拿命来!”
我害怕他不小心碰了我的伤口,往旁边一闪,五子一下子扑到了一个过路的女孩身上。
那个女孩冷不丁被人抱了一下,很是恼火,圆睁双眼,骂了一句什么,五子不让了,非让人家说清楚刚才她骂了什么不可。那个女孩也不含糊,横着脖子又骂了几声,我这才听清楚,她好象是在说五子他妈是个神经病,养了一个半膘子出来。五子火了,抱着那个女孩就举过了头顶,看那意思是想把人家摔到地上。女孩吓得哇啦哇啦直叫唤,引得过路人呼啦一下围了上来。五子更来劲了,举着女孩,像链球运动员那样马不停蹄地转起了圈儿。我怕出事儿,一把抱住了陀螺般转着的五子,把那个女孩接下来,刚想对人家解释几句,脸上就猛然一疼,抬眼一看,那个女孩撒腿钻进了人缝。没来由地挨了一巴掌,我的心懊丧极了,拉着五子就走:“真他妈不仗义,找个女人来给你报仇。”
五子也笑了:“哈哈,好玩儿啊,一踏上济南的土地先吃了一巴掌。”
我没兴趣跟他闹玩儿,急急问道:“小杰呢?”
五子冲天打了一个酒嗝:“刚才我跟他通过电话,他‘窝’在那里等你呢。别急,先给你接个风。”
我哪有那心思?猛推了他一把:“见了小杰再说,走!”
五子往前趔趄了几步,回身问我:“远哥带着电话没有?”
我摸出了大哥大,五子突然拍了一下脑门:“我这脑子啊……杰哥不让你的电话里有他的号码。”
我收起电话,转身往旁边的一个电话亭走去,五子在后面念叨了一串号码。看来这是小杰的新大哥大号码了,我想记下来,立刻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能大意,这个号码很快会被警察掌握的……我木着脑袋拨通了这串号码。对方嘟嘟响了好几分钟,没人接,我的心咯噔一下,怎么回事儿?他为什么不接电话?我把话筒递给五子,问他是不是号码错了?五子闭着眼睛想了好久,肯定地说,没错,就是这个号码,我再打打试试。五子又打了好几遍,还是照样。五子气得三两把将电话线扯断,摔了话筒转身就走:“妈的,杰哥也太他妈小心了,走,咱们直接去找他!”
“他住在哪里?”走了几步,我站住了。
“在历城,我给他找了个‘别墅’……”
“很远吗?”
“郊区,不过很僻静,”五子皱着眉头,不满地说,“你们到底干了什么?咋都这么紧张?”
“没什么,他开车撞死了一个老头,人家找他要钱,”我敷衍道,“你什么时候跟他通过电话?”
“半小时以前吧,我跟他说你马上就到了……”
“五子,这事儿有些麻烦,”我探询地问他,“你能帮我个忙吗?”
五子把眼睛瞪得像铜铃:“这是啥话?拿爷们儿当外人了?说。”
我稍一迟疑:“这样,我跟顺子就不去了,你自己去一趟,别进门……”
五子反应得很快:“我明白了!操,你早说呀,是不是害怕警察已经把他抓起来了?”
我歉疚地笑了笑:“五子,你说对了,麻烦你去一趟,哥哥这里先谢谢你了。”
五子很痛快,拔脚就走,我拉住了他:“兄弟,你也不能随便靠近他住的地方,”见五子不解,我分析道,“是这样,你想想,万一真的是警察抓走了他,警察肯定一时半会儿不能离开那里,他们在等着别人去找他,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去了,还能回来吗?当然,你什么都不知道,可是警察总得罗嗦上你一阵吧?警察会问你,你来干什么?你是怎么认识小杰的?小杰为什么来的济南?等等等等很多问题。这一罗嗦,有可能还会问到我,那你怎么说?跟你说实话,小杰撞人的时候开的是我的车,这一罗嗦我也就麻烦了。你最好这么办,找个不认识的人……”
“别絮叨了,我有数,”五子憨笑道,“办这样的事情我比你有经验,好了,我走了。”
“这么性急干什么?”天顺一把拽了他个趔趄,“你一走,我们怎么办?好歹找个地方我们住下呀。”
“你他妈‘憨腚眼’了不是?我给你们找地方,你就不怕我被警察抓了,直接卖了你们?”
“走吧,”我催促道,“我等你的电话,记住,出事儿了响三下,平安就多响几下。”
“***,我这是在招待一帮流窜犯啊,”五子边走边嘟囔,“算我倒霉……”
小杰,莫非你真的又遇到了什么麻烦?看着五子匆匆而去的背影,我的心就像一片树叶被河中的激流裹挟着,一会儿冲上波峰,一会儿又沉入河底,一刻也不停息。我担心极了,我万分害怕小杰被警察抓了,因为我断定小杰和常青保护着广元,跟孙朝阳的人生过激战。广元死后,小杰让常青去别处躲着,他要替广元复仇,于是深夜潜入医院杀了强子。他所做的这一切,不会逃过警察的眼睛,警察正在到处抓他……可是警察为什么不来调查我呢?按说警察一旦怀疑小杰干了什么事情,第一个应该来调查我的,这里面到底是生了什么?我担心,说穿了,我在担心小杰的同时,也在担心我自己,尽管我没有杀人,可是我实在是经不住调查,因为打从我出了监狱,几乎没有停止过涉黑活动。四周华灯齐放,人流熙攘,风吹过树叶,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像是有无数的人在唧唧喳喳地说话。
我就近找了一家饭店,没有要单间,和天顺找了一个靠墙的角落坐下了。
天顺似乎是在家憋草鸡了,看什么都新鲜,脑袋像按了弹簧,到处乱转。
我随便点了几个菜,看着天顺喝酒,自己一滴也没敢喝,保护受伤的肝是一方面,更害怕乱了脑子。
天顺醉得很快,不住地埋怨我给他的枪不猛,响起来像放屁。
我不敢让他絮叨了,再这么絮叨下去非让人当流窜犯抓了不可,拉着他走出了饭店。
一出饭店,天顺就哭了,问我广元到底死没死?我说没死,那天你杰哥给我打过电话,让他和常青去了缅甸,一来是为了躲事儿,二来是去买几条顺手的家伙,将来咱们不是还得“造”更大的事情嘛。天顺不相信,抽抽搭搭地说,别骗人了,前天他做梦了,梦见广元满身是血,站在他的床前,说他被人杀了,让天顺给他报仇。
没法跟他说了!人喝醉了就变成“膘子”了,要不老辈人就说,酒是“膘子水”呢。
天顺哭着哭着竟然唱了起来:“天上布满星,月亮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受苦人把冤伸……”
他唱得如泣如诉,十分投入,我孤单地站在一旁哭笑不得。
无论小杰怎么样了,我应该尽快回去,我想我爹和我弟弟了,我更担心金高的伤势。
金高到底伤到了什么程度?刚想打个电话问问,大哥大就响了,三声,挂了。
天顺还在唱:“万恶的旧社会,穷人的血泪仇,千仇万恨,千仇万恨涌上了我心头……”
我轻轻捏了他的肩膀一下:“别唱了,咱们走。”
天顺不动弹,仰着脸傻笑:“嘿嘿嘿,广元唱这歌比我强多了,人家会抒情,啊,啊啊……”
这小子真神经了,我正想煽他一巴掌,大哥大又响了,这次响的次数多,一下接一下。
我舒了一口气,妈的,五子这小子又他妈开玩笑!按开电话“喂”了一声。
五子在那边气喘吁吁地说:“杰哥不见了!这里到处都是警察……你在那里别动,我马上回去!”
天顺好象听见了电话里在说什么,忽地站了起来:“出事儿了?”
我按下了他:“没事儿,”我怕他一冲动把枪拿出来,坐在他身边轻声说,“一会儿他俩就回来。”
“我就说嘛,杰哥是干什么的?比狐狸还狡猾呢。”天顺又开始唱上了,“天上布满星……”
“天顺,”我推推他的胳膊,“你们‘黑’孙朝阳那天,你跟强子照没照面?”
“我想想……”天顺停止唱歌,搓着头皮想了一阵,“没有吧?很快,我拿了钱就跑。”
“常青和广元在后边?”
“是啊,我听到枪响的时候已经跑到楼道里了,光看见常青打了强子一枪,然后就架着广元跑了,”天顺咽了一口唾沫,仿佛沉浸在那天的激烈场面之中,“广元可真是条汉子,满身是血还拿着枪要往后打,被常青直接扛了起来……”我打断他:“你确定强子他们没看清楚你吗?”天顺嘬了一下嘴巴:“应该没有。你想想,我们拿到钱的时候,强子他们根本还没过来,我跑了,常青锁车门的时候,强子他们才冲过来的,那时候我已经离得老远了。”
既然这样,孙朝阳应该不知道天顺也参与了那天的事情,这就好办了。目前广元死了,大牙他们不知下落,警察找不着常青,只要小杰还没被抓,暂时就没什么大毛病。听五子的口气,小杰已经跑了,那就没有问题。
我继续想,目前已经跟孙朝阳闹翻了,我也就没有什么顾忌了,孙朝阳没有那个胆量敢去警察那里说因为他贩毒被我玩了“黑吃黑”,他所能干的也就是想方设法从我这里把他的钱再拿回去,操,我还得给你呀。你现在已经像只没头苍蝇一样了,我怕你个屁。我决定回去以后,让天顺去码头,那一块就交给天顺了,然后我倒出时间继续扩展势力。听胡四说,郊区的小公共很混乱,有几个乌合之众在那里耍赖皮,乘客只要不上他们的车,他们就拿棍子打人,搅得别的业主怨声载道,这正是一个机会。让胡四先借给我一辆车,我让老七带几个人去把他们打跑了,占据郊区的小公共市场,以后再慢慢展,老七干这个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物尽其用嘛,再说,不懂的事情可以请教胡四。
估计五子应该回来了,我让天顺坐着别动,自己去了大观园的门口。
刚站下,五子就急火火地跑了过来:“远哥,快走,去我那里。”
我让他别慌,直接问:“你没见着小杰?”
五子说:“他开枪了,打伤了一个警察,人跑了,警察正在设卡堵他……”
我不让他说了,转身去把天顺叫了过来。
“五子,就你自己回来的?杰哥呢?”天顺像只出洞的老鼠,四处踅摸。
“出事儿啦,”五子踢了他的屁股一脚,“因为逛窑子让警察抓了,在局子连你也供出来了,等着受吧。”
“去你妈的,”天顺恼了,“杰哥不是那样的人,说,他怎么了?”
“没事儿,”五子摸了天顺的脸一把,“跟警察来了个警匪大战,正‘练’着呢。”
天顺还想罗嗦,我一把将他拽了个趔趄:“走你妈的吧。”
五子用我的大哥大打了一个电话,一会儿来了一位朋友,五子跟他耳语了几句,那朋友把车放下走了。
五子上车调了一个头,招呼我说:“远哥,上车,我拉你去个好地方。”
我站在车下问:“兄弟,听我一句,我来了济南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
五子拉开了车门:“我知道,去我店里,我刚开了一家歌厅,没外人。”
在车上,天顺不住地问五子,小杰生了什么,五子跟他打哈哈,乱说一通。我没有心思听他们斗嘴,把脑袋歪到车窗上,漫无目的地看外面。济南的街道可真整齐啊,路全是平的,不像我们那里,不是上坡就是下坡。街上的人也多,很悠闲的样子,不像我们那里,街上的行人无一例外的行色匆匆。初春的风还带有一丝寒气,透过车窗的缝隙钻进来,在我的鼻子底下游来游去,让我感觉像是流了不少鼻涕,我不禁想起了金高他妈火化那天的情景。那天我也流了不少搀着泪水的鼻涕,因为小杰不哭,我就把鼻涕给他抹在了脸上……小杰现在会不会哭呢?他一定孤单极了,一个人像一只落单的鸟儿,一阵风都可以把他吹向某个不知名的所在。他应该不会哭,是啊,他哭什么呢?他的心里满是仇恨,仇恨会让他变得心硬如铁,心硬如铁的人没有眼泪。***,你也太“独”了吧……狼啊。
我想让五子停车,我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声骂小杰两句,你***为什么不跟我联系?你这样让我没着没落的,安的什么心?就算是你怕连累我,可你大小也应该告诉我,你都干了些什么呀!我的胸口闷得厉害,有那么一刻,我甚至恶毒地想,你他妈死了拉倒,死了我就没有心事了。心里这样想,可是我的眼睛在烫,感觉要流泪了。
下车的时候,五子指着一个霓虹闪烁的门头说:“怎么样?这是兄弟我的。”
我没看清楚这是什么,眼前一片模糊,迈着机械的步伐进了里面。
五子大呼小叫地嚷嚷几个坐在前厅的小弟过来拜见远方来的大哥,我连头都没抬。
进了一间灯光暧昧的屋子,我一把关了咿呀作响的电视机,颓然坐到了一个角落。
五子站在门口让一个服务生上啤酒,我摆了摆手:“我不喝酒,戒了。”
五子不同意,一脚踢关了门:“操啊,不喝酒那叫山东人?喝,不喝我捏着鼻子灌你。”
我想对他说我的肝受了伤,一想太掉价,就笑了笑:“呵呵,先说事儿,后喝酒。”
“那就先说,”五子丢给我一盒烟,“我去了历城,下车以后我找了个小孩,让他去小杰那个房子看看小杰在没在那里,小孩很快就回来了,他说,那个房子周围全是警察。我懵了,连辛苦费都忘了给他,直接跑进了村子。我看见整个村子全是警察,有人在说,刚才这里生了枪战,一个人把警察打伤了,抢了一辆摩托车跑了。我问一个老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老头说,一开始是两个警察在村里找人,接着就听见枪响,一个大个子提着一杆猎枪跑上了街头,抢了一辆摩托车就一溜烟地往南边跑了。后来就来了不少警察,把村子都围起来了。我问老头,人抓住了没有?老头说,抓什么抓?围上村子的时候,人家大个子都跑了将近一个钟头了。我有数了,就回来了……就这样。”
“警察死了没有?”我的心一直在揪着,小杰,你也太没有数了。
“没死,听说那一枪是打在腿上的,老头说,那个大个子像个军人,枪法准着呢,专打腿。”
“操,军人个,劳改犯。”天顺嘿嘿了两声,“猛啊老杰,我就不敢打警察。”
“你他妈就敢打我……”五子自嘲地笑了,“下手跟他妈杀猪似的,一会儿我就报仇。”
我想了想,抬头对五子说:“兄弟,我不能在这里呆了,我得回去。”
五子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是条好汉呢,这就吓着了?小杰没事儿,那是个幽灵,谁也抓不到他。”
我知道暂时小杰逃脱了,可是我真的坐不住:“五子,谢谢你,我确实得走,家里很多事情。”
五子按下了刚站起来的我:“别走啊,你走了我怎么跟涛哥解释?”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的,你这个快嘴,告诉涛哥我来了?”
五子憨笑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涛哥想跟你联手做买卖,他一会儿就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