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漠北狼烟星原起(2/2)
玦儿摇头道:“还嫌现在不够招摇么,在杭州好歹大家都看我爹几分薄面,他作出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还有人替他打点一二。要是到了长安,只怕咱们天天替他善后都来不及。”
季涟疑道:“他再怎么也只是个十多岁的孩子,能做出什么事来?”
玦儿气道:“才十二岁呢,就跟着人家去勾栏院——这还是好的,反正他去了也还只是听听曲;要不就是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整天跟游街一般,好像自己是开善堂的,动不动就要资助别人一二,也不管别人是缺银子还是讹他。爹原先请了无数教书先生在家里教他,每一个能看得住他的;等他过了十岁,爹说让他到杭州城我家几个铺子走动走动,若是念不好书,学着怎么经营守住一份祖业也是好的——他倒好,三天两头的往外头撒银子,一点都不知道那也是辛辛苦苦挣回来的。”
季涟想着豪门富户,一向是容易出这样的败家子的,只是他到底是玦儿的弟弟,难免爱屋及乌,觉得兴许是少年顽劣,只要严加管束便好:“既是喜欢败家,让你爹娘这上头管住他不就好了?”
玦儿摇头道:“你以为这法子没用过呢,去年听说就用过这法子,关着他在家,不给他银子用。他总能想着法子偷偷跑出去,弄不好还撞出一身伤,家里也不敢关了;不给他银子用吧,他在街上兴头起来了,能把自己的衣裳、身上的扳指、佩饰全都给当了换银子——到头来还要管家去一个一个当铺的寻回来,倒是费神,你又总不能让他光着身子出门吧!”
季涟听着便笑起来:“我以为只有你小时候调皮,原来你弟弟比你还能耐”,看着玦儿脸色不善,忙道:“好了好了,我说笑的,兴许再过两年,等他再大些,自然收心了呢。”
玦儿心中只是抑郁,她和季涟一般,都未教养过孩子,除了心底里愁,倒确实无他法可想,便向季涟道:“这事我一时半会儿也急不来,你还是忙你的事情去吧,免得误了正事。”
提起正事,季涟的脸色就垮了下来,翻着白眼叹气,北庭、阳宁和平城乃是京城往北的三道屏障。阿史那摄图先前久攻平城未遂,已知平城守卫的孙思训和符靖非轻与之辈,只好转向同为西边壁垒的北庭和阳宁,虽然阿史那摄图在草原上横行十六年未尝败绩,但是此时面对平城如铁桶一般的防卫,为了抓紧时机一鼓作气,也只得转攻北庭了,况且北庭一向守备较弱,自然成了阿史那摄图此时的选。
前线送来的战报自然是不容乐观的,北庭将士死守大半月,突厥骑兵虽尚未攻下北庭,但北庭守兵已损伤大半,向朝廷求援,朝廷却无法派出增援的部队——平城那里无法抽派人手,而处于北庭后方的阳宁,早已派出了一半的援军,其他的部队若前往北庭,一旦北庭失守,则突厥骑兵到达阳宁时已无兵可守,便可长驱直入,直抵长安城下。
玦儿见季涟脸色阴沉,站起身来,揽过他的头问道:“北边——情况不好么?”
季涟闭上眼,搂着她的腰,低声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半个月过得比以往半年还艰难……不知道北庭还能守住几天,可每天看见那些臣子们,我还得给他们打气,跟他们说天朝将士同仇敌忾,定能将蛮夷驱出国门之外……可是,我怎么知道这个阿史那摄图,怎么来的这样快,原以为能拖得两三年,谁知道他说来就来天为何对我如此不公!”
玦儿俏皮笑道:“圣人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这阿史那摄图,可不就是上天派来考验陛下的么~”
季涟看着玦儿这样轻松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你是真不知前线有多危急,还有心思说这样的玩笑话——现在的情势,只怕北庭就要守不住了,再到阳宁那里,就算我御驾亲征,也没有什么把握。”
玦儿笑道:“你每天这样唉声叹气的,我怎么不知道前线危急,可历朝历代,只有那烽火戏诸侯的周幽,才会被犬戎长驱直入;而那些励精图治的君王,即使如西楚朝那般有几次甘泉之警,也只是最后成就帝王伟业的一个过程而已。我相信你不是前面那一种,所以才有此信心啊。”
季涟仍有些不自信的问道:“真是如此么……也许是上天惩罚我呢。”
玦儿笑问:“你又没做错什么事,上天作甚么要惩罚你——莫非你是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情,所以心虚了?”
季涟欲言又止的,闷了半天才笑道:“也许上天见不得我和你这般好吧。”
玦儿又和他历数前朝往事,道:“……便是那屠尽所有兄弟逼父亲退位的文宗,登基后行仁政减徭役,一样赢得四方臣服,可见君王只要谨记圣人所说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样的明言,便能使国富民强,即便有兵临城下之危,也定能转危为安的。”
季涟这才缓了缓神色,半晌才道:“皇爷爷和父皇,对我期望甚重,我总怕有什么做得不好了,丢了祖宗颜面——我在你心里,真能和这么多尧舜之君相比么?那怎么乌台那些御史,天天把我骂得死去活来?”
玦儿笑道:“要是满朝的御史每日都对你歌功颂德,那才是不妙呢,那个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那个什么人不就如此么?他倒是听不到有人骂他,最后却被放逐了呢。”
“周厉王。”
“哦,是嘛,你看你知道的这样多,又怎么会重蹈前人覆辙呢?”
季涟看着玦儿因笑容而眯起的弯弯的眼,这才被哄好,打起精神来,去和兵部的人商议前线的战略布置。平城那边孙思训又有折子过来,请求前线全权调度节制之权,好调度北庭阳宁平城三地的军队抗敌。季涟思虑甚久,想到孙思训毕竟在平城守边近三十年,无论朝廷这边有何变故,都一心抵御突厥,甚是老成持重,便准了这一道折子。
谁知他才准了这道折子,又引起乌台一群言官雪片般的弹章,竟然连谋反这些事情都给扯上了,差点把季涟给气疯——国难危急之时,未见这些人提出只言片语的攻防谋略,倒是天天都把心思花在这上头,扯些七七八八不相干的……好在柳心瓴左右逢源,才把这些人安抚下去。
六月末,北庭失守,十万守军无一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