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 八章 江城雪尽寒犹在(2/2)
初十的晚上,行至东都洛阳,这时春寒尚未完,名动天下的洛阳牡丹还没有开全,富贵景象初现端倪而已,季涟在洛阳官员的陪同下检视周边的农桑事务。
季涟一路并不着急赶路,却也走的不慢,并没有停下来游山玩水,每至一处便在当地驿馆遣使回宫报信简短的汇报行程,并问父皇、母后及太子妃安好。
二月十三到了武昌,两湖的左右布政使忙殷勤接待,带着季涟去游黄鹤楼。季涟站在黄鹤楼顶,俯视长江,想起皇爷爷跟自己讲故事时,说起曾在武昌有一场激战。当时永昌帝因大意几乎在武昌丧身,得飞光国师冒死相救才得以脱难,拿下武昌之后,天下的形势才陡然为之一变,形成二分的局面。
从此往上,蜀中的盐井,关乎中原民生,往下的苏杭,掌握着全国一大半的丝绸棉麻等布料的来源;从苏皖往上,齐鲁之地控制着铁器的主要来源。季涟看着楼下的滚滚江水在心里叹道,这长江沿线,果然是国计民生之所系。
季涟一面同两湖布政司的官员们攀谈,一面打探着这两湖一带的名人轶士,历来总有一些人喜欢搞一些清高的名堂不愿意入仕,又或者有报效朝廷之心却被一些事情无意中断了入仕之路。左右布政使向他介绍了一些在两湖之地一些昔日显赫而后没落了的世家子弟,还有一些少有贤名而郁郁不得志的文人,或是传遍州府的行为怪异无端的人等等。
柳心瓴在一旁一一暗记下,回驿馆之后便派人去访查;第二日,藩地在荆襄一带的襄王枟也来了武昌,虽然在辈份上,襄王枟还是季涟的叔父,但是从永昌帝在时,他就并不得宠——而且不得宠的程度,远甚于自己的父皇。自己的父皇只是在和五皇叔栎之间,得不到父亲的偏爱,鲁王析因生母是宁贵妃的原因偶尔得到永昌帝的眷顾,而剩下的这个儿子,永昌帝似乎压根就没正眼瞧过。
襄王枟到了之后,季涟便转交了父皇临行前托他送给襄王枟的诸多礼品,其中主要是药材补品,当年皖王栎跟着永昌帝去靖难,襄王枟和鲁王析都随永宣帝在金陵留守,襄王枟似乎从小身体就很弱,永宣帝常年都对他照顾有加。因此见季涟来了,襄王枟也十分高兴,再见大哥竟然还记着自己的身体,不由得感激涕零,私下里又提醒他过赣皖一带时千万小心那里的流寇。
季涟心中暗自冷笑,流寇,前朝的流寇,都喜欢打着自己是什么皇族支脉的旗号,如今竟反了过来,堂堂一个藩王,竟然要打着流寇的旗号来为非作歹,可见自己这位五皇叔的脑袋里,实在是草包得很。
季涟便笑着向襄王枟道:“唉,其实江南一带一向颇为富庶,皇爷爷和父皇常教导侄儿,说是若老百姓都有饭吃,便不会造反,这赣皖一带,虽说比起苏浙是穷了一些,但也不至于到落草为寇的地步啊。”
襄王枟干笑道:“这个,叔叔也不是很清楚,赣皖两地并不是叔叔的辖地,怎好伸手管他人的事呢?叔叔也是听得下属报告,说这一带往来的商旅,常遭袭击,轻则被抢去所带的盘缠辎旅,重则丧命,唉。”
季涟笑道:“还是四叔这里好,听说荆襄一带,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都是叔叔管制有方啊。”
襄王枟心想,管制有方又如何,不过是弹丸之地,每年都是照样纳税,笑道:“不过是个小地方,管起来也容易一些。”
季涟笑道:“四叔这话太谦虚了一些,父皇以前曾给侄儿讲过一个故事,说古时有一个人在乡下游手好闲,常常被人看不起,说他无所事事。可是有一次村子里要分肉,大家不知道怎么分合适,这个人就自告奋勇去帮忙,分配之后,村里的人都很服气,没有一个不满的,于是有人夸奖他。结果这个人说,就算让我掌管天下,也和在这里给大家分肉,没有什么区别。”
襄王枟笑道:“这个乡下人,也敢说这样的大话。”
季涟笑道:“叔叔可别小瞧这个乡下人哟,父皇说,后来这个人官至宰相,果然政治清明,也并没有什么人对他的管理有何不满。”
襄王枟愣道:“果真如此么?这不知是哪一朝的先贤?”
季涟笑道:“侄儿也并没有从到过这个故事,只是父皇如此教导侄儿罢了。”
襄王枟道:“皇兄的话,总是有道理的。”
季涟又叹道:“可惜有的人,连给邻里分肉这样的事情都做不好,却妄想掌管天下,唉。”
襄王枟只是随意岔开话题,季涟又道:“侄儿此去,还要想法子疏通苏浙一带的运河,主要是钱塘和秦淮两个地方,四叔这里可有什么好的治水的人才,推荐给侄儿一二?”
襄王枟道:“叔叔这里人穷地偏,哪里有这样的人才,侄儿你看中了什么,只管开口就是。”
季涟笑道:“难怪父皇总要侄儿向四叔学着点呢,要是九江附近四叔能分忧一二,父皇只怕也不会如此忧心了。”
襄王枟愣道:“皇兄……皇兄果真如此想么?”
季涟笑道:“可惜现下也没有法子啊,到底也是一家人,侄儿总不能去和五叔说,你这里管得不好,让四叔来替你管管吧”,说着嘿嘿干笑两声。
襄王枟思忖半晌,道:“人说长兄如父,你父皇这许多年来的恩情,四叔从未敢忘啊。侄儿此去,有什么要四叔帮忙的,捎人带个信过来就成。”
季涟笑答:“只怕到时候四叔肉痛,又舍不得。”
襄王枟道:“侄儿你都说了是一家人了,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季涟忙称谢,第二天便送上去一个单子,说是想要几个人去苏浙协同梳理河道,襄王枟见他并没有其他要求,下午便把人都给送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