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空尘花【1】（1/2）

不是不缠绵，只是花无尘。

清晨的露珠打在翠嫩的绿叶上，叶茎不住一弯，那团晶莹被顺了下去。要么就是叶儿太弱，被压着便折了。在我眼里，少有叶与露珠相依共存的。我和他便是无法相依的那一对。依偎缠绵，良宵美景，适合俗世，适合凡间，甚至适合妖魔。唯独，不适合这里。

掌管天庭的老头早过了更年期的年纪，却一如一千年前那样执拗。听天上的老树说，当时守着它的神女爱上了一只妖，几经磨难却还是被那老头双双赐死，神识与肉身被打落在六道之外。

我想我比那神女好些，毕竟他不是妖魔，我也不是。只是他背负着东皇的名号，叫那些个自命清高的神仙看不起。后来他造反了，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只是恍惚看到了我们的结局，也许，和那个神女是一样的。

落寞数百年的东皇一族因曾与龙，凤，麒麟三族频起纠葛而被打压。盘古开天女娲造人共工撞不周山，巫妖二族被灭，东皇一脉从此销声匿迹。数年后，天周河洛作为东皇后裔大肆造反神界。

‘河洛’她一身水蓝，明艳红唇独添妖冶，三千青丝垂至腰，立在海面上，他身后。她嘴角挂起一抹笑，本以为自己早就是冷漠到极致，却遇到个更冷的，面前的他几乎不笑，笑，也只是对她。

他拾起海面上的枯叶，那是顺着天河飘过来的。他转过身，眼神在那一秒由冷酷化为温和。

他把枯叶交到她手上，从未有过的小心，仿佛枯叶折了，一切都完了。

‘河洛’她又唤了一遍他的名字。看到他手上的伤慢慢复原，去了哪儿，做了什么，她能得出七八分。

‘傍晚，银川’他面上虽是温和，却还是冷冷的说出四个字。

她知道，那是最后一次，他们在银川相会。

夕阳下的银川散发出异样的美，美得让人落泪。她一袭白纱被晚霞染成金色，沿着银川不知道走了多久，望见了树下的他，那身黑衣几乎要被晚霞淹没。他坐在树下，从未有过的悠闲，夕阳照在他脸上，从未有过的俊朗。那张难得温和的脸，让她又想起了多少年以前，和他第一次见面，只是把他当做不谙世事的少年。

她瞧见他向她伸出手，那样端正美好，这几乎不像他，但一定是他。因为她能察觉，有什么在强撑着他的笑－－－－他从没快乐过吧。

她缓缓向他走去，脸上带着微笑，眼里闪着些什么。她在他身边坐下，靠在他怀里，她多想用自己的温暖去抚慰他的心，可是她差点忘了，自己也是个几乎没有温暖的人。

此刻她不是灵鱼，他不是河洛，他们只是夕阳下共赏美景的一对伴侣。

‘灵鱼，明天…’

‘别说’她急着打断他，知道自己没有勇气听下去，眼里闪着的东西止不住的滑下脸颊。

他蓦地仰头，长叹一声。继而转过头，想用手抹干她的泪，她却将头埋进他的怀里，任泪水打湿他的黑裳。

她止不住的发颤，河洛这才发现，怀里的她是这样脆弱，即使那样冷漠，即使向来妖冶，即使从不像仙。

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反，但他们能达成共识，他非反不可。这一起不难预知的悲剧，他们是主导者，同样是受害者。至于悲剧为什么而存在，没有谁知道。

第二天，那场由河洛主导的浩劫，降临在神界。

他的力量是强大的，足以令整个神界闹得天翻地覆。从这天清晨开始，他进行着无休止的摧毁，他早做好了和那群白胡子共上黄泉的准备，可那些道貌岸然的神仙，压根就没想过要与他同归于尽，他们只想抓住他，折磨他，然后扔下凡间了事，他们何尝不想他粉身碎骨，只是天帝都做不到这一点，东皇的后裔，就名义上，杀不得。

结局早注定，他还是败了。

天庭一片混乱，满是厮杀声和流光溢彩的气流柱。

伤痕，开始向他蔓延。

脸上的伤，肩上的伤，臂上的伤，在一遍一遍的缓慢愈合又一遍一遍的无情划开。直到后来，他的乱发也沾上了血渍，直到后来，他连呼吸都觉得吃力，直到后来，终只得一声冷笑。

那一日，确定一切都无力回天的地方，却是在北海。

而她呢?

她留在海面上早已许多天，身子被施了法无力动弹，她早该想到，他会以各种方式阻止她一同前去。天庭的打斗声不绝于耳，奋力拼杀的他却以另一种更为残忍的方式折磨着她。

大约黎明时分，只感觉身体一阵松凉，所加之法解开了。

解开了!

解开了?

解开。。。了

是他无恙得胜，还是。。。

恍然转身，那身着墨色战袍的人就这样用剑支撑着自己，差点跪倒。

先是一惊，再是无尽的哀伤，她努力用尽所有方法压制自己的情绪，她想冲上前去，却被强烈的剑气所挡。

‘河洛’低声唤着，好像整个人都要支离破碎。

她微微蹙着眉，拼力迎上前去冲破剑气，直到她能靠近他，拥住他的人，扶住那紧握剑柄的手。

两个人坐倒在海面上。

海风微拂，吹动她的蓝纱，吹动他的乱发，天地间猛然安静了，再也听不到厮杀声，也听不到她低声的抽泣。

河洛，再与你相拥一刻可好?

‘东皇逆贼!哪里跑!’那群道貌岸然的白胡子疯了一样追上来。那一刻他们的表情到了何种地步?不见清高，不见淡然，显露出不该出现在他们脸上的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