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监天察地不肯退(1/2)
那又如何只是四个字然而从这位君王薄而无情的双唇里吐露出来后却像是给整间御书房加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冰霜气息无限无尽无度的寒冷就这样无由而生僵冷了所有的玻璃明窗红木矮几青色室内盆栽似乎有肉眼看不见的白霜正在这些物事上面蔓延着然后一直蔓延出去将整座冷沁沁的皇宫都笼罩了起来让冷变成了冻寒意甚至直刺上天袭向东方遥远天边的那几团灰灰乌云。
云朵就像是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受此寒意一激身体整个急整缩小了起来打着寒栗颜色渐深不得已的挤出了一些万里云雾间深深藏着的湿意。
湿意凝为水凝为雨缓缓自天上飘落。灰沉沉的京都皇宫所有已经醒来的人眯着眼向着天上那朵云望去这才知道初秋的第一场雨终于落了下来天气马上就要转冷了。
然而庆帝身上的寒意并不是欺天压地没有丝毫缝隙的一块薄薄的双唇的颜色并不怎么好看心意当中依然留下了一抹余地。陈萍萍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这位自己服侍了数十年的主子静静等着对方的下一句话。
若庆帝对于当年的事情从来没有丝毫负疚之意他的内心深处根本没有那么一丝隐痛绝情绝性若真到了极致那么他便是世上最没有缺点的那个人。无论是谁站在这位君王的面前都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臣服之意败退之意。而不会像陈萍萍这样冷漠地看着他。
陈萍萍的眼角耷拉着如果皇帝陛下真地是心如千年寒冰那又何必说出那四个字来?虽然是最寒冷的四个字却依然是字句。
皇帝就是不服在陈萍萍的心目中他比不上叶轻眉。所以他这才真正的愤怒。
“叶轻眉对于陛下您来说依然不可能是一位路人啊……”陈萍萍幽幽叹息着。双眼掠过皇帝陛下的肩头望向御书房后地那方墙直似要将这堵墙望穿一直望到某张画像之中。
皇帝陛下笑了起来笑容很清淡很冷漠很自嘲很伤痛很复杂。他沉默了很久之后说道:“朕不想提过去的事情。”
“为什么不提呢?”陈萍萍眯着眼睛看着他。“是觉得她太过光彩夺目已至于完全压过了陛下你地骄傲所以你一直从心里就觉得不舒服?”
皇帝微嘲一笑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说道:“小叶子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抛头露面的人。”
“原来您也知道。”陈萍萍嘎声笑了起来尖沙的声音里挟着一丝渐渐浓起来的怨毒“你究竟有什么容不得的?”
“朕容不得。还是这个天下容不得?”皇帝缓缓抬起头直视着陈萍萍的双眼十分冷漠肃然。“或许你们这些人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冷漠的声音到此戛然而止很明显庆帝根本不想谈论任何有关当年的事情哪怕是面对着陪伴了自己数十年的伙伴哪怕是在这样地局面下。他依然强悍地保有着自己心里的那块冥土。不愿意去触碰。
然而陈萍萍今日归京赴死为的便是要撕开这个中年男人。这个看似强大到无可抵抗的男人心中那块隔绝千里万年的纱露出对方心里可能存在的那抹伤口如此方能让对方虚弱!
陈萍萍盯着庆帝的双眼说道:“是太后地大不喜是王公贵族强大的反弹还是你的骄傲让你做出了这样一个冷血无情地决定?”
庆帝一脸漠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是眼瞳却是渐渐空蒙焦距不知飘向了哪里冷冰冰地转了话题:“那是什么促使你做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决定?你是个阉人难道也会喜欢女人?”
“阉人啊……”陈萍萍缓缓垂下眼帘说道:“先前就说过谁对我好我便对谁好她对我的好我一直牢记于心。她死的悲哀想必也死地疑惑我守了这几十年就是想替她来问问陛下你。”
“莫非朕对你不好?”庆帝地目光在陈萍萍苍老的面容上轻轻一拂淡淡说道:“朕赐予你无上荣光朕赐予你一般臣子绝不会有地地位朕赐予你……信任而你却因为一个已经死了二十年的女人……要来问朕?”
陈萍萍似笑非笑地望着皇帝忽然开口说道:“她待我好是像朋友一样待我陛下待我好是像奴才一样待我这能一样吗?”
皇帝挥了挥手有些疲惫不想说这个根本没有答案的问题人生在世的遭逢总是极为奇妙的尤其是庆国当年的这些伙伴们彼此间的纠葛只怕再说上三日三夜也说不清楚。
陈萍萍却在继续说:“我只是诚王府里的太监她却从来不因为我的身体残缺而有丝毫不屑于我她以诚待我以友人待我……啊这是老奴这一生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待遇在她之前没有在她之后也没有。”
他忽然微笑着说道:“好在范闲还比较像她。”
此时安静的御书房内范闲这个名字显得格外刺耳一直以强大心神保持着冷漠的皇帝陛下听到范闲这个名字的时候眉头也极为细微地皱了皱。
“关于小叶子为庆国为李氏皇族为我们这些人做了些什么事情我不想再说了。”陈萍萍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是的过往的事情不需要说其实都是蕴积在这些伙伴的心里脑间谁都不会刻意记起但谁都不会忘记。
他的声音微显尖锐。说道:“是的当年你初初登基朝政不稳要推行新政着实反弹太大。我掌着地监察院监督吏治也让整个京都有些不稳的动静。再者太后一直很忌惮那个不肯入宫的女人尤其是当她现那个女人对陛下你的影响力更远在她之上时!皇后那个蠢女人刚刚嫁给你不久更是不清楚为什么你天天不在宫里呆着却要去太平别院爬墙!”
“叶轻眉帮你都帮到了在澹州的海边她曾经许过地画卷也渐渐展开。老叶家已经在闽北修好了三大坊庆国的根基已经打地牢牢实实她似乎对于陛下再没有任何作用相反……她却是朝廷宫廷里最不稳定的那个因子如果按照她的画卷走下去庆国将不会是今日的庆国而陛下你。却是根本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生更遑论在过程之中你可能要得罪全天下的官员士绅。”
陈萍萍双眼微眯。微尖嘲讽说道:“要立不世之功便需有不世之魄力你却没有这种魄力你也根本不想舍弃你已经拥有的一切只要叶轻眉死了。你享有她赠给你的一切。却不需要承担她所带来的任何危险。”
“一千个理由一万个理由。就算你有无数个理由因为这把龙椅因为这个国度因为你自己地野心去杀死她。”陈萍萍抿着唇不屑地摇着头说道:“可是这个人是你你没有任何资格去做这件事情。”
庆帝的眼神依然一片空蒙就像是根本没有听到陈萍萍直刺内心的句句逼问只是缓缓说道:“靖王府里还留着当初的文字想必你还应该记得清楚似她那样背离人心的奇思异想虽则美妙却是有毒的朵一旦盛开在庆国的田野里只怕整个庆国都将因之而倾倒。朕身为庆国之君必要为天下百姓负责。”
“朕这一生最是惜那女子。”皇帝陛下转头冷漠地望着陈萍萍“朕比天下任何人更惜那女子。”
“和百姓有什么关系?小叶子是个什么样地人陛下和我都很清楚她从来不是一个空有想法而无力付诸实践的人她所说的话留下地字句或许只是她想留下来的东西。”陈萍萍冷冷地看着皇帝“而你却是被那些可怕的想法所惊煞住了陛下你忽然现你忽然现她的想法对于这把椅子有太大的伤害就算她现如今不做但她留下地火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把这把外表光鲜实则腐烂不堪地椅子烧成一片灰烬。”
“腐朽的椅子?”皇帝怪异地笑了起来看着陈萍萍说道:“朕没有想到你这条老狗居然还是这样一个人物。”
陈萍萍没有应话只是咳了两声后继续无力说道:“陛下您何必解释那么多还不若先前那四个字……您只是贪恋这把椅子你有太多地雄心壮志或者说野心要去践酬你怎么能够容许有人可能危害到这个过程?又说回最先前您只是……不可能永远让一个女人隐隐约约地压制着你。”
听完这番话庆帝沉默了许久不知道这算是默认还是在思考着自己当年最隐晦的内心活动许久之后他冷漠开口说道:“朕便有任何野心雄心难道不是她给朕的?”
“朕当年只是诚王府的一个不起眼的世子虽然心有大志怜民甘苦想改变这战乱纷争的一切但朕又有何德何能去实现这一切甚至去梦想这一切?”皇帝微嘲说道:“是她是你是范建是所有所有的人让朕一步步走到了龙椅之上拥有了梦想这一切实现这一切的可能。”
庆帝的目光尖锐了起来声音沉稳了起来大了起来微厉说道:“朕既然坐上了这把龙椅就要完成当年的想法不论是谁也不要试图阻止这一
“当年的想法?”陈萍萍望着他冷漠说道:“陛下您还记得我们当年的想法?”
“朕知道你这老狗想说什么。”皇帝坐在软榻之上两袖龙袍如广云展开整个人的身上浮现出一股强大而庄严的气息如云间的神祗。沉声说道:“朕要打下一个大大地江山一统整个天下让三国亿万百姓再不用受战乱之苦千秋万代难道这不是她的意愿?”
庆帝的声音渐渐高了起来。带着一声阴寒看着陈萍萍:“许久未曾像今日这般谈话了朕才现。原来你这条老狗居然还是个悲天惘人的角色但你不要忘了朕才是庆国的皇帝朕根本不在意当年地约定也不在意曾经背离了什么但朕……在意她朕答应她的事情朕一件一件都在做。所以……不论是你还是范建哪怕是她从阴间回来问朕这数十年地作为朕都可以不屑地看着你们说只要朕才能做到这一切!”
陈萍萍陷入了沉默之中。
“她是一个神秘的女人但她毕竟是个女人她很幼稚。只是朕没有想到原来你也很幼稚。”皇帝缓缓的闭上了双眼只有那双薄薄的嘴唇在微微开启。话语寒意十足“治国不是扶锄草不是靖王那个废物天天自怨自艾就能行了。身为君王为了达成目标死任何人都可以。”
“死任何人都可以。”
“所以她死了。”陈萍萍在轮椅上佝偻着身子。忧伤说道:“所有庆国内部的乱因都可以死。比如皇后比如长公主。比如太子比如很多很多。但我只是不明白如今的庆国和以前的庆国又有什么区别?这天下和二十年前的天下又有什么区别?陛下你说你才是世间被选择的那个人所以为了你地目标你可以牺牲一切但如果有一天轮到你被牺牲你会不会愿就此慨然而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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