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2/2)
邹衍慢慢转回头,将一只手臂塞到脑后,头枕着手掌看向黑漆漆的房顶,轻轻开口:“……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不过这并是不一个恶劣的玩笑或者试探。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以前生的事我已经忘了,你也……最好忘记,一年忘不掉两年,两年忘不掉十年……总有能淡忘的一天……但你,真能一辈子不开口说话?”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语调一直都是淡淡的,似隔了段远远的距离,关心却不贴近,疏离而又宽慰,就像前世无数次在电波中开导陌生的听众,她站在他们的世界之外,花几分钟倾听他们的烦恼痛苦,再以旁观者的角度不痛不痒地随意评点劝慰两句……可是,这样流于表面的话语又如何能够打动人心呢?邹衍把话说完了,才觉得有些泄气。
“你……咳咕咕咕……咳咕……咳咳咳……”黑暗中,男人深深吸了口气,刚吐出一个字来,便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咳意打断了未竟的话语,起初几声还是闷闷地压在胸腔里,到后来实在克制不住了,只好用手努力捂着嘴巴,企图把声音堵在喉咙里。
邹衍拿开手臂,侧身半坐起,担忧地问道:“没事吧?你感冒……感染上风寒了?”
男人咳了一会儿渐渐止住,听到问话,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然后才想起这乌漆抹黑的,就算摇了头女人也看不到……
——难道真能一辈子不开口说话?
不期然记起女人刚刚的问话,他闭了闭眼吞咽了一下,只觉得满心满嘴都是涩然:但有一分希望,谁会愿意自己有口难言?
将方才几乎冲口而出的“你是谁?”咽下,再睁眼,他已平复了呼吸:“谢妻主垂问,奴并未染上风寒。”暗哑的音色,恭谨的语气,转承起折间带着几分别扭与拗口,显然是长久不开口,说话已颇不自然。
邹衍听他出声,先是一喜,再察觉出他话语里的黯然,心里也不禁有些恻然,记忆里男人的声音就如他的人一般,清雅温文,是掺杂着苦意的温润泉水,而现在嘶哑、低涩、砂磨着耳膜,每一句都如凝噎的枯井,了无生机。
“往后就我们俩的时候,别自称‘奴’了,我不喜欢。”邹衍重新躺回去,皱着眉头,语气有些生硬,似乎在生谁的气,但是听在男人的耳中,却是怒的前兆。
他轻轻打了个冷战,刚落下一点的心又提了起来。
邹衍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随即补充道:“你有什么乳名吗?或者你愿意称‘我’?”一个大男人口口声声对她自称为“奴”,请恕她实在无法接受此种审美。印象中,一些受宠的公子会起乳名,出嫁前提到自己时通常便会以乳名代替,只是这类情况在出嫁后比较少见,一般都称自己为“侍”啊“奴”的。
“……心素。刑心素。”
良久沉默,直到邹衍差不多以为男人没有乳名或者不肯说出来的时候,低低的话音传来,带着几不可辨的颤意。
——心素若简,人淡如菊!
邹衍眼睛一亮,“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