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劫灰(1/2)
我不知道是谁偷听了妈妈和尘叔的谈话。
是山野的风还是林中的鸟?或者是涛声不断的红松林将我们的心灵秘语一字不漏地听了去再四散传播;
或者是我和商彤在某些方面长得太像了已经到了纸里包不住火的地步。
反正第二天尘叔所在的基建队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我和商彤是亲兄弟。他们饶有兴趣地把我俩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又一遍看眉眼看神态看肌肤的纹路看头的旋向就差了让我们头对头脸对脸像摆弄布娃娃一样折折叠叠重重合合;或者像电影《三滴血》里的糊涂县官一样拿一苗针端一盆水滴血认亲。他们终于得到了那个让他们莫名惊诧莫名激动莫名开心的答案:我和商彤是一个模子浇铸的一粒种子种出来的双胞胎的兄弟。
式微妈妈知道这件事后很生气。
怒气冲冲找上门:“秋晓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为什么偷了我的男人还要把孩子生在我的家里?还要把孩子送给我?最后……你又要了回去?你是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对不对?你是想拿这件事来羞辱我对不对?你是想让孩子们永远在人面前抬不起头对不对?”穿白色衣裙的妈妈一面像母鸡保护小鸡一样护卫着自己的一双儿子一面从容不迫地梳理她那披散着的没来得及编成辫子的长她眼里的这种事不关己的冷漠和镇定自若的态度她那长飘逸遗世独立的风姿深深地刺痛了式微妈妈她扑了上去。突然尘叔出现了:“我看谁敢动我的女人和孩子!”
式微妈妈一脸的愤怒和失意在尘叔洪若钟鸣的喊声里在她的对手秋晓羞辱交加的悴心里在我和商彤不约而同、突然而起的哭声里划过去划过去划过去……第二天一早她就悄悄离开离开了樱桃谷离开了森林离开了父亲和我。而尘叔也是在那个黎明时分把自己挂在了樱桃谷挂在了我父亲的木屋前的那棵歪脖子树下。
那天晚上我和父亲正好去山上的嘹望哨所守夜几乎一整夜我们都在追逐一头四处逃窜的野麂。天大亮时我们肩挑着捕获的野麂往回走却看见基建队正准备上班的人群把樱桃谷的大蒲扇口给挤得里三层外三层黑压压一片。我妈妈秋晓油光水滑的辫子已经散乱她正披头散地想撞开密不透风的人墙往父亲木屋前的那棵歪脖子树下扑。没有人给她让路所有人都在向她吐唾沫。她不顾一切地往前冲撕扯着自己的头往前撞人们说:别理她这一套就是这狐狸精把她的丈夫逼到歪脖子树下伸长了舌头做绿头乌龟的这狐狸精就会玩这套假惺惺的骗人的把戏……可怜的妈妈似乎豁出去了用头使劲地撞着眼泪鼻涕模糊了一张俊脸。她终于晕倒在黑压压的人墙后面像一个凝固的、聚焦的电影镜头缓缓地跌落成一副花枝乱颤摄魂夺魄的模样。父亲一声不吭地走上前去一声不吭地抱起了自己的女人。父亲肩挑着猎物斜挎着粗粗笨笨的双管猎枪父亲一脸的英俊一身的英雄气父亲抱起了自己的女人。
父亲像一座山一样劈面而来。
父亲的山撞开了坚不可摧的人群哗哗啦啦惊掠起一道道敏锐关注的目光长长的一百米路面长满惊谔的眼睛。
尘叔竟然在我父亲的门前上吊了。
尘叔的女人现在终于躺在我父亲的怀里了软绵绵的身子黑油油的头惹人艳羡而尘叔却只有吊在树叉上的份儿一双眼睛怒睁着好像死不瞑目地留恋又好像瞠目结舌地惊惧。
父亲把他的女人平放在树下的净草上。
父亲起身去关上了尘叔狰狞空洞的一双怒眼。
长长的绳结打开了尘叔沉重地轰然倒下。
妈妈醒了。
惊天动地地哭号。
赶紧为尘叔设置灵堂。
就在父亲的木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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