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门 (17)(1/2)
期中考试刚过林雨翔红了五门——数学化学物理自在情理之内无可非议化学仗着初中的残余记忆考了个粉红五十三分;物理没有化学那样与中考前的内容藕断丝连高中的物理仿佛已经宣布与初中的物理脱离父子关系雨翔始料未及不幸考了个鲜红四十五分;数学越来越难而且选择题少林雨翔悲壮地考了个暗红三十一分。理科全部被林雨翔抹上血染的风采后文科也有两门牺牲其一是计算机雨翔对此常耿耿于怀——中国的计算机教育仿佛被人蒙上了眼看不见世界展趋势;而且被蒙的还是个懒人不愿在黑暗里摸索只会待在原地图安全。当时indos98都快分娩出来了市南三中或者说是全上海的高中都在教Foxbase这类最Basic的东西学生都骂“今天的学习为了明天的荒废”其实真正被荒废掉的不是学生的学习而是电脑的功能学校里那些好电脑有力使不出幸亏电脑还不会自主思考否则定会气得自杀;雨翔比痛恨Fox狐狸。还要痛恨Foxbase电脑课也学得心不在焉所以考试成绩红得紫——二十七分。
最后一门红掉的是英语。雨翔被钱荣害得见了英语就心悸考了五十八分。但令他欣慰和惊奇的是钱荣也才考了六十二分钱荣解释:“**!这张什么试卷我做得一点兴趣都没有睡了一个钟头没想到还能及格!”
语文历史政治雨翔凑巧考了及格快乐无比;看一下谢景渊的分数雨翔吓了一跳都是八十分以上物理离满分仅一步之遥。雨翔看得口水快要流下来装作不屑说:“中国的教育还是培养那种高分——的人啊。”话里把“低能”一词省去了但“低能”两字好比当今涌现的校园烈士人死了位置还要留着所以林雨翔在“高分”后顿了一下使谢景渊的想象正好可以嵌进去。
谢景渊严肃道:“林雨翔你这样很危险高中不比初中一时难以补上到时候万一留级了那——”
雨翔被这个“那”吓出一个寒战想万一真的留级真是奇耻大辱心里负重嘴上轻松:“可能吗不过这点内容来日方长。”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这个样子下去……”
“好了算你成绩高我这文学社社长不如你可以了吧。”
谢景渊说:“那你找谁去补课?”
雨翔士可辱不可杀语气软下来:“有你这个理科天才同桌不找你找谁?”
谢景渊竟被雨翔拍中马屁笑着说:“我的理科其实也不好。”
姚书琴被爱冲昏了头开了两盏红灯被梅萱找去谈一次话后哭了一节课哭得雨翔心旷神怡。
文学社里依旧是万山授大学教材万山这人虽然学识博雅但博雅得对他的学识产生了博爱每说一条都要由此而生大量引证以示学问高深。比如一次说到了四大名著之一《西游记》不绝地说什么“妖对仙佛对魔”不知怎么说到牛魔王便对“牛”产生兴趣割舍不下他的学问由“牛魔王”展到“牛虻”。这还不算?他居然一路延伸到了《包法利夫人》(madameBovary)说:“包法利”(Bovary)隐含了“牛”(Boving)的读音和意思所以“包法利夫人”就是“牛夫人”然后绕一个大圈子竟然能够回到《西游记》——“牛夫人”在《西游记》里就是牛魔王的老婆铁扇公主是也!
社员们被倾倒一大片直叹自己才疏学浅。万山当然也有失手的时候许多次运气不佳引用了半天结果不慎迷路回不了家只好搁在外面。
雨翔对这种教学毫无兴趣可言笔记涂了一大堆真正却什么也学不到。只是留恋着社长的名称。才耐下心听课。当上社长后雨翔演化成了一条两眼长在顶上眼界高了许多对体育组开始不满认为体育生成天不思进取秽语连天“道不同不相为谋”寻思着要退出体育组。
十一月份。天骤然凉下迟了两个月的秋意终于普降大地。市南三中树多树叶便也多秋风一起满地的黄叶在空中打转哗哗作响。晚秋的风已经有了杀伤力直往人的衣领里灌。校广播台的主持终于有了人样说话不再断续但古训说“言多必失”主持还不敢多说话节目里拼命放歌——
已经很习惯从风里向南方眺望
隔过山越过海
是否有你忧伤等待的眼光
有一点点难过突然觉得意乱心慌
冷风吹痛的脸庞
让泪水浸湿了眼眶
其实也想知道
这时候你在哪个怀抱
说过的那些话
终究我们谁也没能够做到
总有一丝愧疚自己
不告而别地逃
而往事如昨
我怎么都忘不了……
这歌有催人伤心的威力。雨翔踱到教室里见自己桌面上静躺了一封信心猛然一跳。呆着想自己身在异地原本初中里交的朋友全然没有消息似曾有一位诗人或哲人打比方说“距离如水”那么朋友就是溶的粉末一沉到距离这摊水里就无影无踪——今天竟有一块粉末没溶化完还惦着他怎么不令人感动!林雨翔扑过去心满肚子乱跳。
雨翔希望信是susan来的一见到字希望凉了一截。那些字仿佛刚被人揍过肿得吓人再看信封希望彻底冷却那信封像是马拉患了皮肤病长期被泡在浴缸里全身折褶不是susan细心体贴的风格。
雨翔还是急不可待拆开了信。信纸一承以上风格一副年逾古稀的残败样。信上说:
林友:
展信佳。不记得我了吧?应该不会的。我现在在区中里这是什么破学校还重点呢一点都没有味道。每天上十节课第一个礼拜就补课。中国教委真是有远见说是说实行“双休日”其实仍旧是单休还要额外赚我们一天补课费。说说就气不说了。
期中刚过考得极差被爹妈骂了一顿。
说些你感兴趣的事吧——说了你会跳楼但与其让你蒙在鼓里还不如我让你知道——你的susan(是“你的”吗?现在可能不是了)似乎已经变了她现在和理科极优的男孩好得——我都无法形容!简直——她有无给你写信?如果没有你就太可惜了这种朝三暮四的人你不去想也罢。不值得啊你我也是殊途同归。市南三中好吧!一定快好死了呆在里面不想出来了所以你人都见不到。
匆匆提笔告之为你节哀顺变。
勿念。
TansemLuo
于区中洞天楼
雨翔看完信脑子里什么都想不了觉得四周静得吓人而他正往一个深渊里坠。坠了多时终于有了反应怕看错了再把信读一遍到susan那一段时故意想跳掉却抵抗不了看着钻心的痛慌闷得直想大叫眼前都是susan的笑脸心碎成一堆散沙。怔到广播里唱最后一句“不如一切这样吧/?你和我就散了吧/?谁都害怕复杂/?一个人简单点/?不是吗”雨翔才回到现实右手紧握拳往桌子上拼命一捶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全是这一捶的余音。李清照的悲伤是“物是人非”的;林雨翔更惨物非人非泪水又不肯出来空留一颗心——绝不是完整的一颗——麻木得挤不出一丝乐观欲说不能像从高处掉下来嘴巴着地只“嗯”了一声后便留下无边无际无言无语的痛。人到失恋往往脑海里贮存的往事会自动跳出来让他过目一遍加深悲伤。心静之时回想一遍也没什么只觉人世沧桑往事如烟;心痛之时往事如烟直拖着你一口一口吞苦水。每逢失恋倍思亲不是思活着的亲人而是思死去的亲人所以便有轻世之举。雨翔悲怆得想自杀满腔的怒火可以再去烧一趟赤壁。自杀之念只是匆忙划过而已一如科学家的美好设想设想而已绝无成品出现的可能。
雨翔突然想到susan的两封信——两张纸条他都带来了开了柜子找出来看一看到susan的字又勾起了难过既舍不得又凶狠地把纸撕烂边撕边说:“什么——三重门——去你的——我——”这时脑子突然聪明想起万山说过“三重”在古文里乃是三件重要的事之意《礼记·中庸》第二十九章:“王天下有三重焉。”三重指仪礼、度、考文。古人“王天下有三重焉”林雨翔“忘天下有三重焉”决定把苏珊忘记。
突然林雨翔的聪明更上了一个台阶——他猛想起刚才只顾悲伤了忘了看信是谁写的区区一个生人的话何足取信!希望又燃起来望着一地的纸片后悔不已。
那个“TansemLuo”实在生疏英文里各无意义学鲁迅硬译是“天山骡”雨翔渐渐怀疑这信的可信度。再念几遍似乎有了头绪:骡罗天——罗天诚!骂这小子变骡子来吓人——罗天诚的意思显而易见要先利用雨翔通讯不便的劣势撒个谎让他退出再自己独占susan。雨翔长吐一口气想多亏自己胆大心细推理缜密刚才的悲哀全部消失构思写封回信。
一般来说看信时快乐回信时就痛苦;而看信时痛苦回信时就快乐。雨翔没有王尔德和奥登曾那么怕回信展纸就写。
dearLuo:
展信更佳。
身在异地身心飘泊偶见昔日友人(是友人还是敌人?)之信感动万分。
信里提及susan挚友大可放心susan与我情有多深我自明了我俩通信不断彼此交心了解极深。至于信里提醒的情况我的确不知但我信任她朋友之间讨论题目有何不可?
不知罗兄在区中生活如何?望来信告之。我一切都好您大可不必操心。我现任本市最佳之文学社之社长罗兄可将此消息转告susan。
祝学安
写完信后雨翔扬眉吐气但觉得不解恨再加几句:
p.s罗兄十分抱歉复信简短主要因为我手头有一堆susan的信要赶着还信债匆匆止笔见谅。
雨翔马上买了几张邮票把信寄了出去觉得早一天让罗天诚收到此信他林雨翔就多一点快乐。
然而出气归出气疑惑仍然存在比如人家扇你一巴掌你回敬他两巴掌心理是平衡了但你的脸却依旧灼痛。
为打消疑虑雨翔又给沈溪儿写一封信:
溪儿:
为避免你忘记我先报上名字——林雨翔。如雷贯耳吧?闲着无聊给你写一封信。
雨翔恨不得马上接下去问:“快如实招来susan怎么样了?”但这样有失礼节让人感觉是在利用便只好信笔胡写“近来淫雨绵绵噩运连连”;“中美关系好转闻之甚爽”凑了三四百个字觉得掩饰用的篇幅够了真正要写的话才哆哆嗦嗦出来:
突然记起所以顺便问一下susan她最近情况怎样?我挺牵挂的。
写完这句话想结束了但觉得还是太明显只好后面再覆盖一些废话好比海龟下蛋既然已经掘地九寸把蛋下在里面目的达到后当然不能就此离开务必在上面掩上一些土让蛋不易察觉。
雨翔满心期待地把蛋寄出去。
果然种豆得豆三天后雨翔同时接到两人来信。雨翔急着要看罗天诚的反应拆开后却抖出自己的信上面一句话用红笔划了出来即“我现任本市最佳之文学社之社长罗兄可将此消息转告susan”旁边指示道:既然你与susan“通信不断”何必要我转告?雨翔幡然醒悟脸上臊红一片想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批示旁边是对这条批示的批示:我说的都是真话你不信也罢信也罢。
雨翔心有些抽紧拆开沈溪儿的信沈溪儿学来雨翔的风格废话连篇雨翔找半天才现susan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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