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2)
听起来挺像珠丫头的声音……是吗?那丫鬟平日气焰高涨有理的、没理的都教她说得头头是道怎么今儿个的声音好象在哭?
她还在梦中么?
“你瞧我贾大妈是什么人物?也不过是个管你们的下人罢了!我就说平日能占便宜就占便宜的丫头今儿个怎么起了个大早捧着早膳在门外候着原来是想求情!你也不瞧瞧平常你是怎么对夫人的?想向她求情?除非她生了菩萨心肠!还不快收拾收拾行李跟随你老爹回老家去!”
“贾大妈贾大妈!我原就没打算向夫人求情的我只求你行行好说服老爷留我下来你在府里说的一句话比起夫人说的还有用现下在府里哪个人不知道夫人是叫老爷买下生子嗣其它是没她的地位的贾大妈……”话还没谄媚完又叫贾大妈左右开弓莫名其妙地挨了两巴子!
“死丫头你这话是存心教我在府里待不下去吗?快滚!要再敢待在这里就教你老爹带着拐腿的女儿回去!滚!”
这句话显然是起了威胁才一会儿工夫就听见珠丫头的哭声愈行愈远。
霍水宓揉了揉眼掀起薄被。她所识的珠丫鬟何时这般委曲求全过?是错听了吧?
“啊……”她失声叫道一见贾大妈持着随手抓来的木棍闯进来忙拿被子盖住身子。
“夫人怎么啦?”贾大妈东张西望的大吨位的身躯像要随时跳上某个人的背上。
“有贼吗?在哪儿?在哪儿?教我瞧见了非把他压死不可!”
“没有贼啦……是……”彩霞爬上霍水宓的脸颊。她怎能说她赤着身子睡觉?糗死人了。
昨儿个夜里……完啦记忆虽然模模糊糊的可也知道生了什么事!不仅仅是羞简直简直是丢死人了!天啊天啊!昨晚上她究竟是了什么疯竟然对老爷做出那种事来……
“没贼就好。”贾大妈眉开眼笑地放下木棍到衣箱里挑着鲜艳的衫裙。“这是夫人的初夜不习惯是自然等这种事过了几回夫人就不会觉得腼腆啦!快换上衣裳一早红小姐就哭着要夫人你再说沾了血的床单是要换新的夫人老待在那儿教咱们怎么换?”
“血?谁流血了……啊!”床上真的有血迹!她没伤啊难不成是昨儿个夜里咬伤了老爷?天啊简直是无地自容了。
贾大妈见她羞愧难当还当她是不好意思呵呵直笑地为她换上新衣。
“老爷呢?”霍水宓怔着脸问道。该要跟老爷赔罪的他会不会觉得她很……很不知耻?
“京城宅子里的王总管派来信差老爷正在书斋里见他。瞧这些衫子都是老爷吩咐下来重新改的比起成亲那几日穿的是合身多了。”说到这里贾大妈就有点不服气了。
她是知道老爷拿一袋黄金买下夫人的其中还包括给夫人滋补身子的费用原以为霍家会分出几两白银养胖夫人的哪里知道那霍二娘吞了所有黄金害得老爷原先派她打理的新衫新裙全都过大了。
现在倒是满贴身的就是太瘦了。在徐宅三餐都是丰盛的鱼肉虽然还是吃不胖但至少脸蛋不再面黄肌瘦活像哪儿逃出来的饥民似的。
出了主房由贾大妈引路带出迷宫般的庭庭院院。在徐府的半个月里她始终摸不透这些连成串的院子出口也因此陪着红红玩耍都是在附近几乎没再踏过徐府其它的地方这也好起码不必再见那对刻薄成性的兄妹虽然只能在一个院子大小的地方绕可她也心满意足了。
“贾大妈贾大妈救我!求求你救救我们!”远远地见到珠、宝两个丫头背着小包袱被一个老汉拉着往大门走一见到贾大妈的身影像见到救星又哭又喊的。
“找我有什么用?”贾大妈嘀咕随即向霍水宓道:“夫人咱们还是绕路走吧!”
拉着霍水宓就往转角走。
“死丫头什么救不救的!我是你们的老爹不是人口贩子!教人听见了还当我虐待亲女!”那汉子虽老但嗓门大气力更大左右各拖着不甘情愿的女儿一路朝门口走去。
霍水宓频频回有些迷惑。
“别瞧了夫人。瞧了也没用。一个是父、一个是女咱们旁人插不上手的要怪就怪那两个丫头天生贱命。”
“怎么啦?”绕过转角完全瞧不见她们了霍水宓才回过神问道:“她们不是在宅子里做得好好吗?怎么教她们的爹爹给带走了?”
“那是她们命苦有了贪财的老爹。”见霍水宓仔细聆听只得说得更详细。“夫人你刚嫁进徐府不知徐府用人的规矩一般来说下人们签终生契是少之又少除非孤苦伶仃没地方去了才会心甘情愿永远留在宅子里。珠、宝那两个丫头有爹有娘的签下的约是五年一期期满了想走我们自然不留人昨儿个就是她们刚满五年的日子本来她姊妹俩也愿意再留下的哪知她们那贪心的老爹上门要带她们走。”
“那不是挺好的?从此不再为人奴婢是个自由之身了。”
“夫人有所不知。那老头带她们走是因为东北街的富商出了一百两白银买她们为妾那贪财老头也不想想对方年岁多大了几乎可以当爷爷了纳对十六、七岁的姊妹为妾不是存心蹧蹋人家清白的女儿吗……夫人怎么不走了?红小姐还在红阁里哭着要你呢!”
回现霍水宓老早停下脚步了。
“那……那不是卖女么?”
贾大妈怔了怔:“夫人你是触景伤情了?你跟那两个丫头是不一样的虽然老爷买下你可是你昨儿个也瞧见过老爷的人了他今年才三十出头一点也不算老而且你又是正室我保证依老爷的性子想再纳妾是不可能的了。前半生你的命是坏了些但我保证这后半生锦衣玉食是绝对享用不尽的何况又没人同你争老爷的那两个丫头怎能跟你比?她们一生都是贱命合该她们有那样的爹!”
“不。”霍水宓的拳头紧握嘴唇有些抖。“咱们的命都是一样的。穷人家什么都可以卖就是儿子不能卖!可以卖妻、可以卖女只要男人能活下去咱们女人的命都是下贱的。”眼眶忽然红了起来。“卖给谁不都一样?都是卖女。那么为什么要把女儿生下来呢?为了将来换银子?十几年来的感情这般轻易教银子买下了?我不怕苦我心甘情愿挑水砍柴为什么爹爹要把我卖了?就为了那一盘粉蒸肉吗?就因为我是女儿吗?”忽然她转身掀起裙襬跑回转角。
珠、宝两个丫鬟刚被拖出大门霍水宓跑得急了差点摔了一跤是有人及时拉住她的腰际将她提了起来。
她瞧也不瞧地往门口跑去嘴里吆着:“等等别走!”没看见贾大妈惊愕地低呼一声“老爷”。
是夫人!
珠、宝两个姊妹红着眼对看一眼。是报应吗?才百般嘲辱霍水宓是花银子买回来的新娘今儿个就轮到自己卖给其它人当妾!
“姊咱们快走她准是来嘲笑我们的。
“别走啊!”霍水宓跑到大门口踢到门槛又要往前倾倒又是身后一只手臂轻易提她起来。她像没觉似的靠在门扉上喘吁吁的。
“你们……你们可别走啊!”总算叫住她们了!虽然她们的目光有些涣散全落在她身后八成是太骇怕的缘故。
拖着她们的老汉也停下来莫名其妙地瞧着眼前瘦巴巴的女人。
“干嘛?咱们不是都说得清清楚楚了吗?不签就是不签她们姊妹俩是天生的富贵命没道理在你们这里当牛当马的!”
“我……我要留下她们!”霍水宓鼓起勇气说。第一次同人谈判能不能成功不知道至少一定要让她们的爹回心转意。
珠、宝姊妹俩同时张大嘴一时呆了傻了。
“留下?你这婆娘拿得出银子来吗?在你们这儿五年才赚二十两银人家白老爷肯给一百两银子这哪儿能比?更别说将来她们进了富豪门要什么有甚么!你这臭婆娘能给咱们这些穷人什么?”老头子哼了一声又要拖着她们回家去。
“等等!你……你不能卖女!她们是你的女儿啊!就为了吃好饭、穿好衣所以将她们卖了吗?”
老头子黑黝黝的脸有些恼羞成怒了。他大声道:“谁说我为了自己享受来卖女的?
她们可也是我的女儿啊要不是为了养活她们的弟弟我怎舍得……“”又是为了儿子!“霍水宓便把眼泪忍回去她低叫:”女儿和儿子都是你的亲生啊为什么为了一个儿子可以卖女?儿子是人女儿就不是人了吗?“
“你这死女人在胡扯什么!”老头子显然是无话可驳了。“我可没闲工夫陪你这女人在这儿鬼扯淡!”用力一扯扯动两个傻住的丫头。“愣死在这里干嘛?还不快走!
“别走别走!你要多少银子说出来!我们打个商量!”
“哼再多的银子也不卖!我送女儿到白老爷那儿是给她们享福她们感激都来不及了……”
“我……我给两百两银买下她们的终生契白老爷那儿的损失我来赔偿。瞧这样一来你净得三百两够了!白老爷人老体衰的难保不随时升天到时别说二百两恐怕除了你拿到的那一百两外也得不到好处不如把她们卖给我你拿着银子去养你的儿子吧!”
珠、宝两个姊妹花虽然像脚底生根似的傻站在那儿可不知怎么地心头内又酸又痛眼泪不受控制拚命地掉了下来。打她们出生以来何时有过人为她们真正想过、关心过?没想到会是她那个嫁进门来胆怯又容易欺负的传统女子!
珠丫头忽地跪了下去泪珠猛往眼里钻出来像要把十六年来积压的泪一股恼儿的流光。
“夫人趁着老爷尚未动怒夫人还是回去吧!打你进门的头一天起咱们姊妹就没给过好脸色老瞧你是跟咱们出身一样的凭什么要对你卑躬屈膝?”她抬起脸红肿的眼瞧着霍水宓:“现下我要说一句话你跟咱们都不同是好心肠的好人只怪我们傻不懂识主子但求下辈子为你作牛作马哪怕再生为女儿身咱们姊妹也心甘情愿的你快回去二百两银不值得买下珠、宝。”重要的是这笔生意不值得老爷是生意人明白这浅薄道理尤其又向来不听女人话会听一个才过门半月的妻子吗?
“爹咱们走吧。”
“别走啊!老头儿你等等我马上回来!贾大妈书楼在哪儿?你快帮我去找老爷……”一回用力撞上一堵肉墙。
“不必找了。我就在这里。”
霍水宓来不及惊讶、来不及被吓叫道:“给我二百两!
徐苍离扬起眉。“你在跟我讨钱?”
“不不……你你瞧!”她又急又慌地说起话来断断续续。“珠、宝快教她们的爹拿去卖了!二百两可以救她们一命!”
“不值得。”
“值得的!值得的!我……我还你……对我会想法子还你的那银子就当借我好不好?”
“你打算怎生个还法?”垂下浓密的睫毛注视她泛白的拳头又开始在颤动起来。
“我……”是啊要怎么还?就连她身上的罗衫都是他出资的要怎么还?
“贾大妈。”头也不回地开口:“叫账房领出二百两银。带她们进屋签下卖身契。”
贾大妈闲言奇怪地瞧了老爷一眼。何时老爷的心肠也变软了?
“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
“不不。”贾大妈连疑问也不敢表露出来。
正要带着珠、宝及其爹进屋忽然珠、宝的爹垂涎地开口:“嘿谁说二百两白银就能买下我的宝贝女儿了?”原来这男人就是那恶名昭彰的徐老爷子好指使得很嘛不趁机多捞两笔简直太对不起自己了。“我这一对丫头有用得很什么活都做人又圆又丰腴要是哪日你买回来的女人蹦不出个子来还可以纳她们为妾不不不必纳妾直接圆房保证她们生出来的儿子白白胖胖的。我听人道徐老爷名下的孩子没一个是亲生的我敢拿命担保这两个丫头可不会背着你乱偷汉子……
“爹!”死定了一线生机就这样给毁了。
徐苍离面无神色地凝注他正欲开口忽然感觉有人揪紧他的衣衫低头一望是那只容易抖如秋风的瘦巴巴小手。
“你……住口!”霍水宓涨红了脸不是羞极是气坏了。“我不准你说老爷坏话没凭没据的你可知凭着一张嘴皮子造谣会造出什么可怕的结果来?你……你再胡乱说老爷坏话我……可不会放过你的!”
徐苍离目不转睛、惊奇地瞧着她。
她不擅反抗人甚至不知道如何对骂由她说话结结巴巴揪着他的衣衫壮胆的模样可以看出如果猜得没错恐怕这是她头一遭生起气来了。
为什么?
为何要替他说话?为了要讨好他?不他说过她是个藏不住心意的女子她是真的在气恼恼那老头的出言不逊!
又是忠实吗?
“也罢。”他沉稳地开口神色不如先前温和。“那你就将女儿带回去吧!”
“老爷……”
“带回去卖给那姓白的我倒要瞧瞧那姓白的还敢不敢要我夫人想要的女孩!”
老头儿吓了一跳怎么这男人变脸变得这么快的?这句话摆明是说若是现下不卖给徐府将来以徐府富的财势他也别想卖给白家老爷了……
老头儿立刻换上谄媚地笑道:“徐老爷你大人大量可别计较先前我说的玩笑话你买我就卖二百两够了够了。”总之多巴结是没错。
徐苍离微微点了个头贾大妈忙领着痛哭流涕的珠、宝和其爹进大屋里去了。
“嘴张那么大不怕虫子飞进去?”他斜睨着她。
“不……”霍水宓急合上嘴眼底隐隐约约燃起着崇敬。“我……我应该谢谢你的。
“我可不打算要你的感激。想到了吗?”
“啊?”
“你要怎么还这二百两银子?”他逼近一步。她的身子几乎贴上他的羞红的云朵沿着颈项攀爬上来。
“我……我会女红!”总算找到能够谋财的技艺了。“对啦我可以绣帕子拿去外头卖若是不足我还能砍柴、挑水的……”话尾是愈说愈小声因为瞧见他的脸色阴沉沉的。
她又说错话了吗?
“徐府长工多的是不缺你一个。手伸出来。”
霍水宓呆了呆乖乖伸出双手。
“为什么这么害怕?”他握住她的小手还是一样的粗糙不算柔软看得出是长年苦下来的一双手。“你不必怕我的。”
“我没有。”
他的黑眼盯着她口气和缓。“我不爱人欺骗我有什么就说什么这是妻子的本分如果连你也不诚实我该相信谁呢?”
现在他扮演的是好好丈夫的模样这是假相没错因为不要她惧怕他先前那二百两也是买她的心。
是的他买下了她的人他要连她的心一块得到。
昨夜才现她忠实的程度足以媲美一条忠狗他们甚至谈不上相识她却以一个妻子的身份忠于丈夫他算是意外地买对人;但就算是一条忠狗也会有背叛主子的时候要如何方能确保她能守住贞节?
她怕他、敬他还不够这样的女人要变节如同翻书。除非她能够爱上他这是得来的教训。
虽然那种自以为是的肤浅玩意无法持续太久但只要她在生下子嗣的这段时间向着他那么孩子肯定会是他的。
霍水宓瞧着他黑黝的眼忽然像阴森森的寒石以为她的否认引起他的不悦。
“老爷我……我没怕你的。”她老实说:“只是还……还不习惯这般接近男人。
说着说着脸又红了起来。
“我是你的夫婿如果连我都不习惯你还能习惯谁?”他扬起眉将她拉进怀里。
“瞧你这模样倒跟昨夜里的女人相差甚距。”
天啊!昨夜当真不是梦境了?她不敢再仰头瞧他了。简直是羞死人了!
“我倒是头一回见到尝着我嘴里的酒味也会醉倒的女人。”
“我……老爷昨夜我真的……咬了你吗?”她小声询问。天啊从没料到她醉倒后会那么……胆大包天!
“有咬痕为证需不需要脱了衫子让你瞧瞧?若不是明白你在徐府里吃好穿好还真以为你误将我当食物猛吃着。”他忽然俯下头在她耳边低喃:“不过你取悦了我。”
那声音似乎带点笑意没有嘲弄是有些亲密的笑声原本霍水宓是不敢抬头看他的了但听见这珍贵的笑意不禁盯了他一眼。
这一眼倒教她看呆了。
她是没瞧见老爷笑过。向来冷硬的嘴角形成上扬弧度剎那间放柔了他的脸庞他原就好看这一笑像是一块璀璨磁石紧紧拉住她的目光。
原来瞧着一个人也能如同昨夜的倾醉霍水宓瞧他瞧得痴了忽然心中生出一个莫名念头来。
其实嫁给老爷也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