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佛陀杀人(1/2)
江小楼得到这一本佛经之后,便一直默默诵读,连睡觉时候都放枕边。胥卒一再嘲笑她,因为她身体状况没有因为信佛而好转,相反,她病得严重了。高烧不退,甚至开始剧烈咳嗽。这种咳嗽破坏了她喉咙,连说话时候嗓音都十分沙哑。送来食物她都不能碰,只能喝一点清水和少量稀粥,严凤雅怕她真死去,又邀请傅朝宣来监狱看诊。可是这一次,他以事情太多而拒绝了。
直到傍晚,江小楼也没有得到预先应该来看望她傅大夫。
胥卒冷嘲道:“看,你容月貌这回也不管用了,傅大夫看到你都想吐!”
江小楼只是平静地躺床上,唇角微微翘起。傅朝宣不来,若非真有事,就是故意躲避。他害怕她,畏惧她,担心靠近她会改变原先看法。或者说,她计划已经成功一半了。
第四天就这样过去,距离死亡之约,只剩下六天。如果六天后她无法成功,就一定会命丧此地。
蜘蛛网被一只大飞虫撞破,有了一个很大洞,它紧锣密鼓地爬来爬去,忙着修补旧网。
第五天,她终于看到傅朝宣走了进来,然而这位年轻大夫面色苍白,眼睛里似乎有点迷茫。他照着往常一样替她搭脉,然后仿佛不经意地道:“听说你姓江,江承天是你什么人?”
“那是我过世父亲。”江小楼声音温和地说,“你知道他么?”
她声音柔和,却十分沙哑,叫他心头一跳,不自觉地低下了头:“是,我知道他,他这一生做了很多好事,修桥、铺路、造福百姓,他是个大善人,不少寺庙里都有他长生牌位。”
江小楼向他投注目光意味深长:“这么说,你去打听了。”
傅朝宣没办法否认,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江小楼到底是什么样背景,京兆尹隐瞒很严实,消息没有传递出去,监狱里人也大多议论纷纷,却没人真正知道江小楼真正来历。他是个极为聪明人,故作不觉地从严凤雅那里套话,了解江小楼身世,随后他出去四处打听,才得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江承天是一个善良商人,做了许多好事,他女儿原本是秦家未来儿媳,秦思却琵琶别抱,可以想见江小楼愤怒,那么她意图杀人事情就有了理由。
“不管如何,你不该玷污你父亲英名。”他这样责备,声音却非常温柔,脸上厌恶不知不觉消失了。
江小楼轻轻一笑,眼前这个人已经不知不觉向她迈出了一步,她要做是让他走一步、再一步。所以,她诚恳地道:“我没有杀人。”
她眼神、言语、举动,都是那样真诚,她扮演是一个对佛祖有着虔诚信仰女子,只可惜——当初那个信仰佛祖江小楼已经死了。
“你以为我会相信这些浅薄话吗?若是你真无辜,梁大人又为何要冤枉你,难道他试图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好处,还是有人威逼利用?”他十分不解,这样不解一直困扰着他,令他坐立难安。
江小楼神色平静,唇边带着文雅笑:“你真不知道梁庆要做什么吗?”
“我不知道,他只是让我来替你治病。”
“可是,你也替他治病,深得他信任。”
“我没必要骗你,信佛人不会说谎,这是要下地狱。”傅朝宣皱眉。
“那就是梁庆隐瞒太好,他希望得到我江家财富,所以设计陷害,希望我死这里。”
“这不是事实!”他反驳道,“你现还活着,并且他们千方百计让你活下去。”
江小楼叹息着:“是,因为他们还没有从我口中得到江家财产下落,所以我自然不会死。”
傅朝宣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我不相信梁大人会做这种事!”
“你是个大夫,不是官员,我不求你相信,因为你是否相信对这件事都没有任何帮助。或许你是他同谋——意图从我身上套取什么情报。”她神色闪动,变得不安,充满了怀疑。
傅朝宣脸立刻涨红了,目光迸火:“你知不知道自己说什么?我如果跟他是同谋,压根不需要费心思替你看诊!”
他说完这句话,突然愤怒起来,速站起身就要往外走,然而胥卒此时走到了牢房门口,她充满怀疑地向内看了过来。
江小楼心就此刻猛然一顿,这是一个赌注,极为危险,如果傅朝宣将她所说一切都透露出去,她可能无法实施下一步计划。但如果赌赢了,她就一定能顺利达到目。
于是,她用一双恳求眼睛盯着他看。
“我口渴了,倒一杯水来。”他终颓然地对着胥卒这样说道。
随后,江小楼听见胥卒脚步声渐渐远去了。傅朝宣不再和她说任何一句话,喝了一杯水之后,沉默地离开了。
傅朝宣离开后一个时辰,梁庆到了。
江小楼有一瞬间紧张,她必须做好准备,防止傅朝宣说出了什么,那样她就得走另外一条路,费心思也多。然而梁庆只是微笑着道:“这份证供,如果到时候你不肯画押,有人会帮助你画押。”
江小楼看了一眼,是谋反证供。
她冷笑起来:“梁大人,你这是预备造假么?”
“假亦真时真亦假,只要我愿意,这就是真。江家人会成为谋逆,那些与你们家无关族人也会跟着一起遭殃,九族……啧啧,这可不是一两百人。”
江小楼笑了:“那大人可要记得,秦家曾经与我江家有儿女之约,千万别放过他们。”
梁庆一瞬间沉下了脸:“江小楼,你真是死性不改。监狱里呆了这么久都认不清自己身份,我倒是要看看,你还有多少本事能熬下去!”
他站起身,讥讽地冷笑了一声,走了出去。
江小楼很清楚,她只剩下五天时间。
但她没有表现出焦躁情绪,正相反,她无比镇静,默默等待,垂头诵经。
胥卒脚步从走廊头走来,停她监狱面前,随即嗤笑了一声,离去了。
江小楼静静听着脚步声离去,她很清楚,年轻胥卒暗中喜欢着俊美大夫,她代替梁庆监视着自己,每次看到自己念经,自然会告诉傅朝宣:那个女人又做一些没用事情,犯罪就该受到惩罚,念经又有什么用。可笑是,这个姑娘没有发觉,她爱恋人身上带着浓重檀香味道,手腕上还挂着一串佛珠,他是个佛教徒,很虔诚。
时间寥寥无几,而傅朝宣一直毫无动静,显得格外安静。
第六天,傅朝宣依旧来了,只是面色比往常看起来难看,他盯着江小楼一会儿,才道:“你病情一直没有好转,不能继续这种地方待下去了,否则会死。”
他一直假装自己无动于衷,但这六天来,他一直紧密关注着江小楼身体状况。她是一个美丽年轻女子,有着世上动听声音,皎洁面孔,可是她却被关这个暗无天日地方,他只能看着这一朵慢慢枯萎。他是一个大夫,也是一个年轻男人,这几日他不自觉地受到她冲击,经受着良心敲击。他一直思考她所说话,悄悄派人去打听江家事,得到不过只言片语,却让他开始摇摆不定。
他不知道该相信谁,是梁庆,还是江小楼。他感到心慌意乱,矛盾感情让他举棋不定,一边是梁庆不断告诫他话,一边是江小楼温柔倾诉,而后者显然有魅力。
江小楼看出了傅朝宣内心复杂,察觉到对方强烈矛盾挣扎,不错,他对她升起了怜悯之心,对梁庆起了疑心,但她并没有足够证据可以向他证明一切。lanhen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微笑:“如果大夫愿意帮助我,我可以活着从这里走出去。”
傅朝宣浑身一震,猛然想起梁庆警告;江小楼是一个妖女,她会利用人弱点不惜一切达到目,千万不要被她诱惑了。这样话几天来他反复提醒自己,直到坚定了信念才敢来到这里,他是修心养性佛教徒,没有道理见死不救,既然她是病人,他就必须治好她,其他一切都不要管。可现,这双充满魅力眼睛面前,他信心动摇了。
“我当然不会给大夫带来麻烦,我只是需要你提供一些力所能及帮助。佛祖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要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人死这里吗?”她声音非常平和,带着一种恳切请求。
美貌,温柔,善解人意,这些不过是江小楼外衣,薄薄一层皮相之下,隐藏是暴戾和阴鸷灵魂,然而谁能透过美丽外表看到那个愤怒燃烧灵魂,谁又抗拒这样美好诱惑?
“我……虽然很同情你,但你毕竟是个犯人,我不能肯定你清白,也不能审判你罪过,不能背着梁大人帮助你。”他犹豫再三,还是摇头。
“你自己有眼睛,”她叹息着道,“但你却装作自己看不见,如果我真有罪,他们手上已经握有足够证据,为什么不直接判罪?一切罪名不过是莫须有,我唯一罪过就是不肯认罪,不肯交出江家财产。其实梁庆所作所为,你不会毫无察觉,为什么还是不敢承认,执着要认为我有罪呢?”
傅朝宣牙关紧咬,额头上隐隐露出青筋。
江小楼笑了,轻轻摸索着佛经封面,动作轻柔:“大夫,你有忠于内心活着吗?”
傅朝宣见她不再对刚才话题穷追不舍,似乎松了一口气:“忠于内心,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实太困难了。”
“难吗?”江小楼清亮眼睛望着他,带着质询。
傅朝宣叹息:“如果所有人都随心所欲,这个世界秩序会变得很混乱,所以京城需要梁庆这样人,我知道很多人背后说他冷酷无情,执法严苛,但如果没有他,只会糟糕。”
江小楼轻轻摇了摇头,笑容中含着一丝难以隐藏轻蔑。他蹙起眉心,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笑?”
“我笑你可笑,你觉得梁庆残忍是维持这个世界秩序,我却觉得他是一个滥杀无辜刽子手。陛下依赖梁庆这样人是为了维护皇权,而你呢?作为一个救死扶伤大夫,一个信奉佛祖人,为何也要被梁庆假面具所欺骗?为何明知道他存本身就是对百姓摧残,是对良善践踏,为什么还要为他辩解?”她明明是责备,可神色却依旧带着温柔和妩媚。
他心口瞬间好似被沸水烫过,一时之间满面通红,十分难受。他口口声声说不相信江小楼,事实上由不得他不信。她经历痛苦,梁庆风闻,甚至是这监狱里可怖刑罚,都说明了梁庆是一个什么样人。只不过,从前因为梁庆好言安慰,再加上他从未亲眼目睹这一切发生,蛛丝马迹就这样被他忽视了……如今被江小楼这样当面指责,他心中愧悔交加。
“你是一个修佛人,可佛是什么,念佛目又是什么,为了自我修行,还是为了普度众人?”她这样问道,眼眸闪闪发亮。
他一愣,随即讷讷地道:“修佛是为了脱离自我境界,救渡众生脱离苦海,从医也是这样,通过我医术,我可以救多人。”
“从医你治好只是病人身体,可你无法治疗病人心灵。你知道地藏菩萨所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真实意义是什么吗?”江小楼目光他身上停留很久,声音婉转,循循善诱,“菩萨知道,地狱永远不会空,因为人欲念不会消失,地狱里恶鬼不会消失,造业业力不会消失。菩萨誓不成佛,是以自我牺牲去普度众生,他是用自身微弱力量试图去改变这个世界。换句话说,如果你医治善良人,他会去帮助多人,制造善念。可如果你帮助恶人,他会不断伤害人命、制造恶念,大夫,我这样说,您明白了吗?”
傅朝宣完完全全僵住了,几乎已经丧失了语言力量。江小楼语气十分温和,神态是温柔,但这种温柔中带着一种魅惑人心力量,让他不由自主跟着她思路继续下去。
“梁庆杀死了我兄长,为了得到江家财产,把我关进囚牢,使用种种刑罚,还要用一盆盆脏水泼我身上。他使得一个无辜女子名誉受损,尊严扫地,傅大夫,倘若您母亲,您姐妹也沦落到我处境,您会如何,袖手旁观吗?”江小楼神色渐渐变得冷淡。
让一个人放下屠刀不是难事,但想要让他调转枪头,可就实是一件很不容易事了。但她很有信心,足可以应付一切难题。从第一天开始,她便知道他是一个严于律己、刻板正直人,甚至对年轻美貌女子有着莫名警惕心,或许这就是梁庆允许他来看诊缘故。梁庆遇事多虑,且又心存猜忌,选中傅朝宣,是因为他不会轻易改变自己原则和态度,不会轻易地被她所迷惑。一个年轻女子美貌和眼泪会有很大杀伤力,但对眼前这个厌恶女性媚态男人只会起到反作用。当然,他并非铁石心肠,他信奉佛祖,身上总是带着浓重檀香味道。这是唯一突破口,江小楼利用这一点来打破他看似无坚不摧城墙。用平和虔诚心态让他相信她与他是同样信奉佛祖人,找到他内心弱点,一天、两天、三天……一点点去影响他、感染他、动摇他,直至后控制他思想。
她宛如一只灵巧蜘蛛,用她连绵不绝丝,将傅朝宣卷进她网中。
身为女人,和男人并无不同,她应当比狮子勇敢,比狐狸狡猾,对背叛自己人比蛇蝎狠毒。可以慈悲向善,诚实温和,但如果有需要,她也必须懂得抛弃一切优良品质改弦张。总之,为达目,不择手段。
傅朝宣竭力克制自己,但依然感到额头渗出大颗大颗汗珠,他诊治是一个刽子手,一个屠杀无辜者杀人凶手,这种想象让他觉得浑身发麻。
江小楼观察着他神情,眼眸依旧清湛如水:“人是不可能救赎自我,你知道梁庆成为京兆尹之后现状么?他监狱里,陷害、杀人一天都没有停止过,这里监狱每天都要死四五十个无辜人。屠杀百姓,他看来是家常便饭。那些试图弹劾他人,从来没有成功过。知道为什么?因为陛下信任他,同时也需要他。只要他活着一天,就会有无数人受到冤屈,堕入地狱。”
傅朝宣只觉得脑袋里一团乱麻,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你……你……”
“如果您愿意话,请看看事实真相。”她动作迅疾地解开裙袍,背过身去,将后背上累累伤痕给他看。一道道可怖疤痕已经裂开,张牙舞爪留存于洁白如玉皮肤上,蜿蜒遍布,终身不灭。
这样场景,并无半丝旖旎之态,反而带来一种恐怖美感。
“这是——”他脸色发青,整个人如遭雷击。
“就是梁庆同盟者,我仇人所为。”江小楼重披起衣衫,神色冷凝转过脸来,重面对着他,“那些人不顾我求饶,无视我痛苦,强行抓住我,将通红烙铁、尖锐铁钳、细密针尖一一落我身上,使得我遍体鳞伤。那时候我哭得透不过气来,几乎失去了知觉,我拼命乞求佛祖,但佛祖无法救我。由于疼痛和耻辱,我有千百次想要就这样死去。可我还活着,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生命并不是属于我所有,这具血肉之躯,初是由父母生养,我有义务使自己活得幸福、有意义,没有权力毁灭自己生命。我憎恨梁庆,并非为我自己仇怨,而是为了多无辜人,如今我能坚定地活下来,是为了替百姓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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