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幽灵演剧(1/2)
晴川轻手轻脚,走到他们身后,两人浓情蜜意犹自不觉。他挈出匕首,在女的后背上轻轻一拍。她吓得尖叫,披衣跳起。狱卒脸色一变,回身探手去摸兵器,早被他抢上刁住手腕,匕首架上脖子。
那人噤若寒蝉,不敢动弹,白着脸色问道:“你……你想干什么?”
晴川手下稍稍用力,拉出一道血痕,他低声问道:“那个带面具的瘦高男人去了哪里?”
他立时说道:“这我可真不知道,那……那人离去时并没有说过……”
晴川又道:“你再仔细想想。”
他不得已,只好努力回想。过了会儿,那人说道:“他要去哪里我真是不知道。不过,我刚才仔细想了想,倒记起一件事。那人脸虽被面具遮挡,但我躺倒时曾与他离得很近。一瞥眼间似乎瞧见他帽檐下耳朵的地方微有隆起。我当时心里就猜测……他没准是个羽人。羽人我也见过,都是他那副身材,说话也是那副腔调。他说他要回去,大……大概是想回积羽城吧,没准现在已经出城了。”
晴川从未见过活着的羽人。从前海中所遇那人是副骷髅,生前什么模样一概不知。他只知道羽人身后生有翅膀,平日不用时便缩做一对小羽翼,附在左右两边耳朵上。传说羽人先祖诞于神人*之后,又有黑翼白羽之分。头上生有黑色翅膀的,身手矫健,擅使弓弩,称做“羽芒”。头上生有白色翅膀的,魔力充沛,天资聪颖,称做“羽灵”。
羽人头上生有羽翼,这特征确实显眼,难以伪装。晴川暗想那人既然戴着帽子,又这么不想让人看到自己模样,多半是个羽人了。羽人与人类向来不睦,屡起争端,大仗小仗打了无数,互有胜败。这人甘冒奇险,定是有什么重要的图谋。
想到这里,晴川点了点头,说道:“好,你的话有几分可信,我不杀你。”
听他这么说,那人呼口气。趁他疏神,晴川反手一敲,将他敲晕在地。女的转身想跑,早被他闪身拦住。她连连摇头,哀求道:“你别杀我——”
晴川笑了笑,说道:“我不杀女人,不过要委屈你和你的情人在这里待一会儿。”
说着,他将两人衣服拣起,将门反锁。两人赤身露体关在一起,肯定不愿高声呼救。外面许多人忙乱不堪,都吵着要去救火。晴川趁乱溜出,大家只顾要救火,一路之上并没人注意到他。
他心里暗想:琥珀应该没有大碍,不必挂心。她脱身后一定会召人追赶那逃走的羽族。那人肯定此刻也在急谋脱身。况且他还拿走了珍珠“尚寒”。无论如何,先追到他才是最要紧的。
计议已定,他返身匆匆向城外行去。
长夜将逝,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几缕金色朝霞洒在城头。时候尚早,街市冷冷清清,家家关门闭户,路上见不到行人。晴川顺手牵羊,在当铺中偷了一身干净衣服换上。他心说,徒步赶路终归太慢,便在马贩手里买了一匹坐骑。
晴川一路追下去。天色尚早,出入往来之人疏疏落落。他怕半道上错过,因此脚程故意放慢许多。直到红日东升,那人的行迹依旧全无。他索性下马徒步而行,一面四处查看,一面向人探问。过了会儿,空中只见数人踏剑疾过,朝着南边飞去。想来是剑仙城中得到消息,派人巡视追捕。
他转念想了一想,那羽人若用翅膀飞行,未免太过显眼,容易被人发现。那人假如不用翅膀,或乘坐骑或乘飞骑的话,没准现在已走出老远。既然如此,不如干脆跟定剑仙城的人,倒省了自己一番麻烦。于是晴川策马扬鞭,一口气顺路疾奔。
他的坐骑脚程不慢,跟随那些人跑了一段。长空中剑阵忽而一字,忽而之字,队列齐整,一看便是训练有素,远远瞧去,真是好看。那些人放慢速度,渐渐落低,想必是怕看得不清,故意贴近大路。晴川怕他们起疑,拢紧斗篷,将马匹朝边上一带,也勒住缰绳,款步而行。马儿不歇气跑了老半天,有些疲乏。抬眼一望,前方数株光秃秃的桃树掩映,外挑一面青旗,正是坐落于大路旁边的小酒肆。
晴川见他们降落在地,自己也便下马,抢先走到门前。他将马牵到水槽系好,掀帘直入。没想到里面倒是热闹,八张桌子满了四张,还有些大大小小的木箱行囊,堆在一处。这些客人都埋头吃饭,并不喧哗。看他们的打扮不伦不类,又像客商又像艺人,老少不一。晴川找个角落坐下,要过酒饭,自斟自饮。过得片刻,外面进来四个人,正是方才的四名剑客,个个衣装鲜明。掌柜看他们来头不小,急忙上前招呼。
这四人落座,其中一人扫他一眼,目似冷电。晴川故意面向墙壁,不去瞧他们。
一名虬须剑客,压低声音说道:“这小子有些来路不正。我刚才似乎见他一路疾奔,咱们停下时他也停步,还故意抢在前头走进来。”
另一人说道:“你也太过疑神疑鬼。落剑山下,哪个不要命的敢找咱们的晦气?定是凑巧过路的人罢啦。”
虬须汉子冷哼一声,翻个白眼,说道:“小心没大错!”
说完,四人便吃饭喝酒,再不理会他。晴川听他们席间谈论,无非仍是昨天夜里失火的事。说来说去,没什么新鲜,又说到那逃走的人,始终未曾再出现过。不过现在已经派了几拨人马追赶,城中也暗暗有人各处搜捕。
一名矮小年轻人皱眉说道:“咱们追了这么久,丁点踪影都未发现。我看那人多半已经乔装改扮。”
另一人点头附和,说道:“这话大有道理,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干等着别人来捉?要这么说来的话,咱们再追下去,也是没用的了。”
虬须汉子眼珠转了转,低声说道:“倒也并非没用。此话反而提醒了我,你们瞧店里这些人,装束怪异,不知什么来路,若要盘查,该从他们身上查起。”
他低声嘱咐几句,互相递几个眼色。那些外乡旅人犹自不觉,结帐以后纷纷起身,整理行囊打算上路。晴川冷眼旁观,只见虬须剑客果然起身朝他们走去。
忽然一个小姑娘自桌后钻出。她手中握着枚色彩鲜艳的陀螺,失手之下,陀螺骨碌碌滚落在地。剑客俯身拾起,以手按住她肩膀。他手劲使得恰到好处,叫那小姑娘挣脱不得,当下和声问道:“小妹妹,你老老实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还给你。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她神色害怕,朝后一缩,结结巴巴说道:“我们是从南边来的……”
虬须剑客目光一凛,即道:“是从积羽城来的么?你们见过一个瘦高个子,披着大斗篷的人没有?”
她嘴巴一瘪,几乎就要哭了出来,摇头说道:“没有,没有。你……你捏痛我了!”
小姑娘这一哭,更显得可怜兮兮。旁人想要上前劝解,虬须剑客两眼一瞪,手中宝剑出鞘寸许。那些人见来者不善,不好轻举妄动。剑客伸手轻轻在她肩头拍了拍,放缓语调,又再问道:“没见过不要紧,我再问你,你们行囊里装的都是什么?”
她吐字颤抖,泪光闪烁,抽泣道:“耍把戏的木偶。”
剑客看那些箱子大小不等,有的箱口还挂着锁。他冲手下人打个手势。另两人走上前,抽出宝剑将锁头点落,一一打开翻拣验看,并没什么可疑。小姑娘抹着眼泪,一双大眼睛却不住偷偷去瞧他们。
两名青年剑客搜查半天,弄得满地狼籍,翻了个七七八八。惟独剩下最后一口油漆斑驳的红色木箱。他们正要打开,忽有一名老者越众拦住,颤巍巍说道:“这里头的东西不能看的。”
虬须汉子双目一眯,厉声喝道:“为什么不能看?”
老者慌忙答道:“里头养了只凶恶猛兽,不喜光亮。若是贸然打开,便会发狂伤人,还是不看的好。”
他越是解释,四名剑客越是起疑。其中一人抓起盖板朝上猛地一提。箱中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那人盯着老头问道:“你说不能看,怎么却是空的?”
话音未落,他脖上发凉,一只黑色大手自后面绕过,缠在颈上。他不由自主朝后便倒,恰好倒在木箱中。箱盖“啪”的合拢,将那人牢牢关在里面。只听他捶打木箱内壁,开口呼救。虬须剑客急忙抢上,一扳之下,箱盖似有千斤,纹丝不动。箱中的人呼救已经变做惨叫。只见那口大木箱咣当咣当震动不止,鲜血自缝隙中喷涌而出。三名剑客目瞪口呆。
虬须剑客急忙拔剑斩下,哪知虽是木箱,竟坚硬如铁,连道刮痕都未留下。他正要再斩第二剑,背后劲风忽起,有人偷袭而至。剑客低头勾身,朝前冲去。前面那老人冷笑几声,自袖中抖出一枚短刺,翻腕递到。虬须剑客百忙中横剑直削,格开一招。他转过身,这才发现那些卖艺的身上都暗藏兵刃,将自己三人紧紧围住。
晴川见情形不妙,闪到一边。万万没有想到,强弱之势顿易。那些人围住三名剑客,战做一团。他们出手老练快捷,一看便不是寻常旅人。快斗三两个回合,剑客已给分别逼开,互相之间不能照应。似乎对方想要逐个击破。
虬须汉子武艺最为精强。他料到今天碰上了厉害对手,不能善了,口中打个呼哨。这暗号原本是叫同伴寻机先行退走,速叫附近其他援兵赶来。哪想对方也是一样警惕,三人抢到门口,死死堵住去路。
这么一来,另外两人心中更加着急,使剑时不由有了破绽。店内掌柜与伙计既心疼砸坏的桌椅,又想保命要紧,立刻缩起脖子朝后门悄悄挪去。那老头子斜眼瞥见,纵身窜上,手中兵器连刺数下,他们尸身栽倒在地。这些人如此肆无忌惮的杀人,显然是打定主意要灭口。
一名年轻剑客心中发虚,略微走神,手下不免迟慢。趁此空隙,两人夹攻而上,一刺左肩,一刺后心。他急忙招架,剑尖来不及圈转,后心发凉,白刃贯胸而过。另一个见这惨景难免慌乱疏神,长剑疾抖,强攻三式,返身就跑。刚跑出几步,便被人刺中脚踝,摔跌在地,补上一下,当场毙命。
虬须剑客见四人已去其三,只剩下自己独力支撑,迟早都要落败。他剑尖一点,大开大阖,连划直划,将周遭的人逼退几步。晴川心念疾转,这人要是死了,那些人必定就要转头对付自己。他拔出“雪鸦”贴墙而立,一来动手时大家都没留意他,二来又是故意站在角落阴影中,并不显眼。
虬须剑客虚晃几下,立时向门外掠去。店中本来就很狭窄,身法转动间不够灵活,背后露出空门。趁这空挡,寒芒闪烁,劲弩破空,连续五支短箭向他背心射到。晴川匕首脱手而出,将短箭打落在地。这下变故来得突然,站在身旁的小姑娘忍不住惊呼。眼看剑客就要破门而出。
那些人见晴川多管闲事,十分气愤,立刻涌上。他心知一时半刻不能脱身,不进反退,朝后闪避。他让开两招,翻手将刀望上递去。对方急忙将手缩回,即便如此,仍是拉出一道长长血痕。若再慢半分,手腕恐怕就要齐腕而断。他勾住脚边一张木桌,朝前甩过,借机肩头一斜,出手斩伤左边那人大腿。
晴川这边与人缠斗,剑客手指已触在门上。老头子见追赶不及,将木箱微微一抬。就见有个黑糊糊的东西簌忽而过,如炮弹似的急弹。剑客张大口,咽盒闷响不绝,身躯朝前扑下,至死也没看清究竟是什么东西这样厉害。
晴川虽然这边与人交手,可那边的情形尽收眼底。纵然他眼神再好,竟连那生灵轮廓都瞧不分明。连续两人都是一招没交就伤了性命,死得更加离奇古怪。他生怕怪物再次出击,眼神不敢离开那口诡异的木箱。
数招一过,包围渐渐收拢。他心中盘算片刻,觉得还是冒险突围的好。背后白刃斜削,他纵上木桌,顷刻间,桌腿被砍塌向一边。晴川足尖点在桌边,如走钢丝,居高临下。他手中刀光快得耀目,或格或点或引或牵,将敌人兵器急速荡开。借着闪眼的功夫,上墙借力,空中轻轻巧巧一个转折,左臂搭上横梁。众人都没他这种蹿上跳下的本事,有人大声呼喝,想要上前。晴川臂上使力,荡上屋梁。他眼光一抹,瞧见老头子手已按在木箱之上。
他冲那人厉喝一声:“别动!”
老人不禁一怔。晴川摸出囊中曲尺,眨眼之间化做弓箭。他连射两箭,轰轰两下,那老头子手指差点被生生炸断,抱头扑倒。这如爆竹似的火箭,将木桌木椅掀翻在地,碎片四散激射。众人没想到他身上还带有火器,不敢缨其锋芒,都忙找东西遮挡隐蔽。
晴川见这方法奏效,将弓一张,朝头上屋顶射了一箭,开出个窟窿。他自窟窿钻出,随手揭起几块瓦片,朝下胡乱掷落,眼见无人追赶,这才稍微放心。正当起身,想要找路逃走时,猛然肋下一痛,中了一支弩箭。原来,屋内众人怕他高处射箭伤人,不敢追赶,皇急当中拿起弓弩乱放几箭。无巧不巧,正有一箭竟中了目标。
他暗骂自己太过大意,忍痛滑下房来,踉踉跄跄爬上马背。这时已有数人破门而出,口中喊着:“别叫他跑了——”
晴川在马屁股后尽力一抽,坐骑吃痛,狂奔而去。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