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三十五章 匈奴鸿门宴(2/2)
“我祖籍关中,我夫人祖籍会稽,我们两个不会分开。唯一的办法,就是大晋朝一统天下,关中和江东都在我们版图之内,这样我可以陪夫人回江东省亲,却不必永别关中!”
没等赫连璝说话,郭旭对面一个中年人腾地跳起来,把手里的小刀往矮几上一扔,隔着炭火指着郭旭:
“你不要说大话!如今大夏就要取关中,你们除了躲在长安城里当缩头乌龟,还有什么高招?”
来了!鸿门宴就是鸿门宴,无论牛肉多香酒多甜。
郭旭看着这个人,余光看到赫连璝毫无制止的意思,知道这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乃沉住气,招手叫武士给他倒满酒:
“说实话,我们的高招就是呆在长安城里,等你们消耗得差不多了,再出来狠狠地打你们。长安城里不缺粮、不缺水、不缺兵,当兵的憋急了,放出来比狼还凶!”
赫连璝突然笑了:
“郭将军啊,好像我们比你们更懂狼。跟你说话的这位,本身就是打狼的行家,也是我们军中数一数二的摔跤高手,郭将军一副好身板,要不要切磋一下啊?”
郭旭心头瞬间闪过斛律征说的话。平日里他曾经跟着斛律征学过好多次,但总是他被斛律征摔得昏天黑地。斛律征说摔跤不但靠力气,还要靠柔韧灵活,这个恰恰是你的不足。大凡说来,摔跤手都是近战克敌,你只要不让他靠近你,不给他卸掉你力道的机会,你就不会吃亏。说白了,你就靠你身高腿长胳膊长,在他扑到你怀里之前,或者一拳。或者一脚,打到他就行,千万不要和他缠斗,而且不要被他抓住胳膊或腿,一旦这样。他就能发力放倒你。
此时那个匈奴摔跤手已经走到大帐的空场上,一遍猫腰跳跃,一边向郭旭招手挑战。郭旭向赫连璝一抱拳,走到距离摔跤手三步之遥的地方站住。他盯着对方的眼睛,同时注意着可能暴露他动作意图的肩膀。摔跤手围着郭旭转了一圈,突然张开双臂扑上来。要抱住郭旭的腰。郭旭早已在心头闪了好几遍对付他的办法,此时扭腰跳起,在空中飞出右脚。那只脚的靴面在空中划了个短暂的弧线,端端正正地遇到了摔跤手左侧的面颊。一个清晰的脆裂声之后,几颗带着血的牙齿从摔跤手嘴里飞出来。带出此人重浊的惨叫声。郭旭站稳的同时,摔跤手也回到了地上,只不过一个直立着,一个平躺着。
除了赫连璝,帐篷里所有的匈奴人都跳了起来,一片声地喊:
“你耍赖,这能算摔跤么?”
郭旭看都不看他们,在火堆边拿起两条烤鱼。放到自己和小俏案子上,坐下后向赫连璝一拱手:
“你我都是战将,应该知道什么叫兵不厌诈。不管咋样。躺下的是他,坐着的是我,这就够了,你们前几天不也鸡鸣狗盗地偷袭长安么?”
郭旭速战速决,小俏恨不得站起来鼓掌叫好。他能打不稀奇,关键是不知道他跟谁学会了鸡鸣狗盗这个文词儿。想了想。觉得应该是刘义真这样骂过,被丈夫收藏了。
赫连璝尴尬地笑了笑。招呼人把昏倒在地的摔跤手抬出去。要是这件事发生在父亲面前,这个倒霉的摔跤手一定会在昏迷中掉了脑袋!
烤牛肉、烤羊肉、烤鱼、奶皮、乳酪、羊骨汤。菜过五味,赫连璝打了个手势,有个匈奴人走到帐外拍拍手,带进来几个盛装的匈奴青年男子,在羌笛、埙和琵琶伴奏下,他们跳起舞来。既是须眉,舞姿自然不可用曼妙形容,只能说是刚健雄浑,多做驰马砍劈状。舞蹈开始后,一个面目清秀的匈奴军官站起来,用汉话唱了一首歌:
“莫道长安铁,
北来健儿烈。
万马踏雷霆,
百炼舞冰雪。”
唱到这,舞者一起跺脚,铿锵以和之。
“匈奴有往事,
白登四海知。
汉高也束手,
赫连天之子。”
唱罢舞罢,歌者斯斯文文地向郭旭敬酒。赫连璝说郭将军是不是也可以和一首啊。
郭旭暗暗感谢小俏陪来,否则刚才武戏虽胜一出,此时的文戏必然丢人。匈奴歌者唱的那些歌词,他大致能听出是在示威,但到底机关何在,根本听不明白,只有看小俏如何应付了。
小俏微微一笑,起身向赫连璝行礼:
“拙夫是粗人,做歌必然不及这位先生。不如就让他舞剑,小女子来做歌!”
匈奴歌者用了西汉初年匈奴人在白登上围困刘邦的典故,把匈奴骑兵说得天下无敌,还利用赫连在匈奴语里就是天的意思,暗示他们要夺取天下。她已经打定主意,不能硬碰硬。如果她愿意,可以拿卫青、霍去病犁庭扫穴来回应他们。可是一来显得小气,二来女子做豪壮词,毕竟气势不足,不如就以婉约胜之。乃附耳告诉郭旭,要他舞得尽量慢点,越持重越好。郭旭乐得慢下来,因为马奶酒的后劲已经上来,他不可能迅如闪电了。要来匈奴人的一把弯刀,沉沉缓缓地挥舞起来。
小俏要来匈奴人的琵琶,顺便把门外的匈奴青年都叫进来听。他们没有赫连璝的命令不敢迈进大帐一步,但看到一个汉人女子要唱歌,都招呼着涌过来,须臾把大帐围了好几重。小俏试了试琵琶,找了个江南小调的音,信手拨弦,柔婉地唱起来:
“贺兰山如画屏,
匈奴女儿泪雨倾。
单于不知黎民苦,
往往南向兴刀兵。
我父埋骨长城下,
我兄断头金鸡岭,
去年情郎入关中,
阵亡册上留姓名。
南土虽好不可居,
何如草原百万顷。
百战富贵随王侯,
万死疮痍留百姓。
天设贺兰为疆界,
胡汉本可不相凌。
劝君不舞弯刀雪,
珍惜草原儿女情!”
唱到此处,琵琶幽咽,声音低回,一阵轮指后,轻轻收尾:
“贺兰山如画屏,
匈奴女儿泪雨倾”
歌声琴声都消歇后,帐篷里一片岑寂,所有杀气、戾气、凶气都被这如泣如诉的一首歌抚平。须臾,帐篷外的匈奴人哭成一片,帐篷内的贵族和将领们虽然被歌词指斥,但也被歌中悲情所催动,纷纷掩面落泪。郭旭停止动作,看了一眼手里的弯刀,长叹一口气:
“这么多铁,何不用来打造锄头,非要铸这么多兵器!这是喝人血的东西啊!”
说完向地上猛力一砍,生生将弯刀砍断。
帐里帐外的匈奴人见他如此神力,不由得连声喝彩。
赫连璝内心翻卷着不可遏制的失败感。他本想展示大夏的威风,杀掉郭旭的锐气,让后者带着挫败感回到长安城里去,再把这种挫败感传染给他的上司、同僚和部下。谁知被挫败的竟是他们一营的匈奴勇士。他忍不住地想就此翻脸,将这对汉人夫妇就地砍死,但这只能让敌人更加同仇敌忾,而帐篷外的这些匈奴子弟,也不会答应他干这种毫无荣誉感的勾当。
无所谓,酒场上被击败算个鸟!战场上的胜负才是要害所在。
长安大势无可逆转,就让南蛮子享受一下最后一点胜利的渣滓吧。
只可惜这样一员战将,要玉石俱焚,不能为我所用啦。
想到这起身向郭旭敬酒:
“今日结识郭将军,赫连璝三生有幸。将军夫妇都是人杰,理应识时务,懂得择木而栖。多余的话不说了,我的心思,郭将军懂,希望回到长安,向义真刺史建言:与其两军鏖战流血,不如贵军让出长安,全师退到江东,大夏保证不会有一兵一卒的阻拦,而且还会有厚礼相赠!大晋在这里损失的土地,可以从鲜卑人哪里打回来,倘若宋公出师攻魏,大夏一定出兵呼应!”
郭旭听完,微微一笑,说将军美意我们心领了。不过我劝将军不必抱有幻想,长安是我北府兵拿人头换来的,若拱手送人,阵亡将士不答应,朝野上下也不答应。你我今天有幸喝酒,也算前生有缘。若要真正化敌为友,只有你们撤兵,否则两军交锋之日,也就是缘尽之时。郭旭只有奋力搏杀,别无所想!
至此主客已经无话可说,赫连璝罢席送客,一群人把郭旭夫妇送到营门口。待郭旭上马、小俏登车后,赫连璝一招手,一个匈奴小校送来一个长长的木头盒子,要郭旭务必亲手交给刘义真。
夫妇俩在先前那个匈奴使者陪同下回到长安。
陈嵩兄弟几个一直在城头上眺望,看见郭旭夫妇全身而退,莫不欣喜若狂。两口子见到刘义真和傅弘之,原原本本禀告一番,大家都竖起大拇指,赞叹两人不辱使命,给大晋朝涨了威风。
赫连璝的礼盒,大家迟迟不敢打开,生怕里面会有害人的机关,最后还是郭旭亲手打开。
无惊无险。
东西不但不贵重,简直太寒酸,刘义真几乎觉得赫连璝在玩恶作剧。
一根瘦骨嶙峋的木柴!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什么花样。
突然傅弘之大叫一声:
坏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