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章 声震四野(1/2)
日光之下只看见这两条人影髻蓬乱衣衫不整似是颇为焦急潦倒只有身上的一袭杏黄衣衫犹在日光中间烁着夺目的鲜艳之色却正是那万妙真君的弟子铁达人与石平。.26dd.Cn书友整~理提~供
卓长卿身形方动便瞥见这两人的衣冠面容脚步立刻为之一顿只见他两人如飞地在自己身侧掠过望也不望自己一眼笔直掠到温瑾身前温瑾秋波转处冷冷一笑缓缓道:“做完了么?”
铁达人、石平胸膛急剧地起伏了半晌方自齐声答道:“做完了。”
温瑾一手轻抚云鬓突地目光一凛冷冷道:“什么事做完了?”
铁达人、石平齐地一愣悄俏对望一眼两人目光相对各个张口结舌呆呆地愕了半晌铁达人于咳一声期艾着道:“我……我……”
石平抽进一口长气呐呐地接口道:“我们已……已……”
这两人虽然手黑心辣无仁无义但毕竟还是无法将杀师的恶行说出口来。
温瑾冷笑一声微拧纤腰转过身去再也不望他两人一眼轻蔑不屑之意现于辞色缓缓道:“长卿我们走吧!”
铁达人、石平面色齐地一变大喝一声:“温姑娘!”
一左一右掠到温瑾身前齐地喝道:“温姑娘慢走!”
温瑾面容一整冷冷说道:“我与你两人素不相识你两人这般的纠缠于我难道是活得不耐烦了?”
她自幼与那名满天下的女魔头红衣娘娘生长言语之中便自也染上了许多温如玉那般冷削森寒的意味此刻一个字一个字说将出来当真是字字有如利箭箭箭射人铁、石两人心中。
卓长卿一步掠回日光动处见到这两人面额之上冷汗涔涔落下心中突觉不忍而长叹一声道:“你两人可是要寻那温如玉为你等解去七绝重手么?”
铁达人、石平目光一亮连忙答道:“正是如蒙阁下指教儿恩此德永不敢忘。”
卓长卿缓缓转过目光他实在不愿见到这两人此刻这种卑贱之态长叹一声缓缓道:“温如玉此刻到哪里去了我实在不知道!……”
语声未了铁、石两人面容又自变得一片惨白目光中满露哀求乞怜之意伸出颤抖的手掌一抹面上的汗珠颤声道:“阁下虽不知道难道温姑娘也不知道么?”
温瑾柳眉一扬沉声道:“我纵然知道也不会告诉你像你们这种人世上多一个不如少一个的好。”
纤腰一扭再次转过身去缓缓道:“长卿我们还不走么?”
卓长卿暗叹一声转目望去只见铁、石两人垂手而立面上突然现出一阵愤激之色双手一阵紧握但瞬又平复一左一右再次掠到温瑾面前铁达人一扯石平的衣襟颤卢道“温姑娘我两人虽有不端之行但却是奉了令师之命……温姑娘我两人与你无冤无仇难道你就忍心令我两人就这样……”
他语声颤抖神态卑贱纵是乞丐求食婴儿素乳也比不上他此刻神情之万一哪里还有半分他平日那般倨骄高做之态说到后来更是声泪齐下几乎跪了下去。
卓长卿见到这般情况心中既觉轻蔑又觉不忍长叹一声缓缓接口道:“生命当真是这般可贵么?”
铁达人语声一顿呆了一呆卓长卿接口又道:“生命固是可贵但你们两人可知道世上也并非全无更比生命可贵之物你两人昂藏七尺此刻却做出这种神态心里是否觉得难受?”
铁达人呆了半晌垂道:“好死不如歹活此话由来已久我们年纪还轻实在不愿……实在不愿……”
石平截口道:“阁下年纪与我等相若正是大好年华若是阁下也一样遇着我等此刻所遇之事只怕……”
垂下头去不住咳嗽。
卓长卿剑眉一轩朗声道:“生固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两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耳!”
语声一顿突然想到这两人自孩提之时便被尹凡收养平日耳儒目染尽是不仁不义之事若想这两人了解这种圣贤之言岂是一时能以做到之事正是“人之初性本善苟不教性乃迁……”
这两人有今日卑贱之态实在也不能完全怪得了他们。
要知道卓长卿面冷心慈生性宽厚一生行事为已着想的少为人着想的多此刻一念至此不禁叹道:“温如玉此刻是在何处我与温姑娘不知道但今夜她却定要到昨夜那厅堂之中与我两人相会你等不妨先去等她!”
温瑾冷笑一声目光望向天上缓缓道:“其实以这两人的为人还不如让他们死了更好。”
卓长卿干咳一声似是想说什么却又忍住挥手道:“你两人还不去么?”
目光一抬却见铁、石两人竟是狠狠地望着温瑾目光中满含怨毒之意良久良久才自转过身来面向卓长卿抱拳一揖沉声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再见有期。”
两人刷地拧腰掠去温瑾望着他两人的身影恨声说道:若依着我的性子真不如叫这两人死了的好。“卓长卿一整面容缓缓说道:“人之初性本善世上恶人多因环境使然再无一人生来便想为匪为盗的能使一恶人改过向善更胜过诛一恶人多多瑾儿为人立身处世总该处处以仁厚为怀这样的话你以后不要说了。”
温瑾面颊一红她一生娇纵几会受人责备但此刻听了卓长卿的话却连半句辨驳之言也说不出口。
一阵山风吹起了她鬓边的乱她突然觉得一支宽大温暖的手掌在轻轻整理着她被风吹乱了的丝也似乎在轻轻整理着她心中紊乱的思绪于是她终于又倒向他宽阔的胸膛去享受今夜暴风雨前片刻的宁静。
然而暴风雨前的临安却并没有片刻的宁静随着时日之既去临安城中的武林群豪人人心中都在焦急地暗中自念:“距离天目之会只有两三天了两三天了……”
这两三天的时间在人们心中却都似有不可比拟的漫长。
久已喧胜人口的天目之会在人们心中就仿佛是魔术师手中黑中下的秘密他们都在期待着这黑中的揭开这心境的确是今人准以描述只有思春的怨妇等候夫婿归来的心情才可比拟万一。
从四面潮水般涌来的武林豪士也越来越多慷慨多金的豪士们造成了临安城畸形的繁华城开不夜笙歌处处甚至连邻县的掘金娘子也穿上她们珍藏的衣衫赶集似的赶到临安城来。
凌晨青石板的大路三五成群地把臂走过的是酒意尚未全消的迟归人花街柳巷中的妇人头上也多了些金饰迎着初升的阳光伸着娇慵的懒腰心中却早已将昨夜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全部忘去。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一声沉声的咳嗽多臂神剑云谦父子精神抖擞地从彻夜未关的店门中大步走了出来目光四下一扫浓眉微微一皱踏着青石路上的斜阳走到他们惯去的茶屋长日漫漫如何消磨确是难事。
迟归的人虽多早起的人却也有不少江湖中人们的优劣上下在其间一目便可了然多臂神剑一生行走江湖俱是循规蹈矩从未做过越轨之事此刻漫步而行对那股夜行迟归人的点寒喧俱都只做未闻只当未见。
一个云鬓蓬乱、脂粉已残的妇人右手挽着髻左手扣着右襟拖着金漆木履从一条斜巷中踏着碎步行出匆忙地走人一家布店又匆忙地行去肋下却已多了一方五色鲜艳的花绢眉开眼笑地跑口小巷于是小巷中的阴影便又将她的欢笑与身影一起吞没生活在阴影中的人们似乎都有着属于他们自己的欢乐因为这些堕落的人们灵魂都已被煎熬得全然麻木直到一天年华既去就不再来他们麻木的灵魂才会醒觉可是——那不是已经太迟了么?
云谦手捋长髯沉重地叹息一声缓缓道:“日后回到芜湖你不妨去和那三班大捕郭开泰商量一下叫他将芜湖城中的花户尽力约束一下。”
仁义剑客云中程眼观鼻、鼻观心地跟在他爹爹身后恭身道:一回芜湖我便去办此事爹爹只管放心好了。“云谦微喝一声又道:“自古以来淫之一字便为万恶之不知消磨了多少青年人的雄心、大丈夫的豪气当真可怕得很可怕得很。”
话声顿处转身走入茶屋店小二的殷勤朋友们的寒喧使得这刚直的老人严峻的面容上露出了朝阳般的笑容。
茶屋中一片笑声人语笑语人声中突然有阵阵叮咚声响自屋后传来云谦浓眉一皱挥手叫来堂倌沉声问道:“你这茶中屋后房在做什么怎么这般喧乱。”
睡眼惺松的堂倌陪上一脸职业性的笑容躬身说道:“回禀你老后面不是我们一家老板请你老原谅这个!”
云谦“哦”了一声却又奇道:“后面这家店铺却又作何营生怎地清晨这般忙碌?”
堂倌伸手指着嘴唇压下了一个将要出的呵欠四顾一眼缓缓道:“回禀你老隔壁这家店做的可是丧气生意专做棺材。”
多臂神剑浓眉一轩却听这堂倌接着又道:“他们这家店本来生意清淡得很可是近些日子来可真算了财啦不但存货全部卖光新货更是日日夜夜地赶着做前面三家那间本是做木器生意的看着眼红前天也改行做起棺材来了我只怕他们做的大多了卖不出去他们却说再过三四天生意只会越来越好你说这些人可恨不可恨只巴望远处到这里来的人都……都……都……”
他唠唠叨叨他说到这里突听云谦冷哼一声目光闪电般向他一扫。
他吓得口中一连说了三个“都”字伸手一掩嘴唇只见这老人利剑般的目光仍在望着自己直到另有客人进来他才如逢大赦般大喝一声:“客来!”
一时之间云谦只觉那叮咯之声震耳而来越来越响似乎将四下的人声笑语俱都一起淹没。
直到云中程见他爹爹的神态猜到了爹爹的心事干咳一事乱以他语多臂神剑云谦方从沉思中醒来。
茶居兼售早膳本是江南一带通常风气但云谦今日心事重重哪有心情来用早点方自略为动了几著突地一阵奇异的语声自店外传入接着走人三个奇装异服、又矮又胖的人来。
只见这三人高矮如一肥瘦相同身上的装束打扮竞也是完全一模一样俱都穿着一袭奇色斑烂的彩衣日影之下闪闪生光腰畔斜佩一口长剑剑鞘满缀珠宝衬着他们的奇装异服更觉绚奇诡异、无与伦比。
这三人昂阔步的行人店中立刻吸引了店中所有人们的目光。
店伙既惊且怪又怕却又不得不上前招呼哪知这三人不但装束奇怪所操言语更是令人难懂几许周折店伙方送上食物这三人大吃大喝箕踞而坐竟将旁人俱都没有放在眼中。
多臂神剑壮岁时走南闯北遍游天下南北方言虽不甚精却都能通此刻与他爱子对望一眼心中已有几分猜到这三人的来路。
只见面街而坐的一人一筷夹上一盆干丝齐地卷到口中咀嚼几下突然一拍桌子大声道:“时哀鬼弄人我做好撞不撞点会撞做条辰野靓仔武功卿么使得晤系我见机得快呀我把剑早就晤知飞去边度啦!”
他说话的语声虽大四座之人面面相觑除了多臂神剑之外却再无一人能够听懂。
云谦浓眉微皱低语道:“此人似是来自海南一带说是遇见一个少年武功绝高若非他能随机应变掌中长剑都要被那少年震飞!”
语声微顿目光一转又自奇道:“这三人看来武功不弱却不知那少年是谁?难道……”恬犹未了却听另一人已自接道:“细佬咪吵得格么巴闭好吗?人格么多吵生细作包野?”
云中程目光中满含询问之意向他爹爹望了一眼云谦含笑低语道:“人多耳杂此人叫他兄弟不要乱吵。”
只听第三人道:“大佬我听巨自报姓名晤知系晤系做卓长卿瞎泥条野年纪轻轻又有声名点解武功嚼么犀利呀?”
云谦浓眉一扬沉声道:“此三人所遇少年果然便是长卿贤侄不知他此刻在哪里。”
只听最先话之人突地冷笑一声道:“武功犀利又有亿用一阵间巨如果撞着山上的各班友仔晤系一样要倒霉只怕连尸骨都未有人收呢!”
云中程见到这三人奇异的形状听到这三人奇异的言语心中不由自主地大生好奇之心方待再问他爹爹这三人此刻所说之语是何意思哪知云谦突地低叱一声道:“走!”匆匆抛下一锭碎银长身离桌而去。
云中程既惊又奇愕了一愕跟在云谦身后奔出店外。
只见云谦银须飘动大步而行三脚两步走到街口一脚跨上一辆停在街边的马车连叱快走。
马车夫亦是惊奇交集云谦又自掏出一锭银子塞在他掌上沉声道:“天目山去!”
璨耀的白银封住了马车夫的嘴也压下了他的惊奇之心等到云中程赶到车上车马已自启行片刻便驶出城外。
云中程侧目望去只见他爹爹面色凝重浓眉深皱心中纳闷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问道:“方才那人说的究竟是什么?怎会令爹爹如此惊慌?”
云谦长叹一声道:“你长卿弟孤身闯入虎穴只怕有险唉卓大哥对我恩深如海我若不能为他保全后代焉有颜面见故人于地下。”
云中程剑眉皱处不再言语只听车声辘辘蹄声得得车马攒行甚急云中程虽已成家立业且已名动江湖但在严父之前却仍不敢多言探自车窗外望突然惊唤一声脱口道:“光天化日之下怎地有如此多夜行人在道路之上行走?”
云谦目光动处只见数十个黑衣劲装满身夜行衣服的大汉沿着官道之旁一个接着一个默然而行面上既不快乐也不忧郁不禁微皱浓眉诧声说道:“这些汉子定是某一帮派门下……”
车行甚急说话之间已将地一行长达十数丈的行列走过突地瞥见行列之尾一架松木架成的搭床之上僵卧着一个干拓瘦小的黑衣人面目依稀望来竟似乔迁不禁失声道:“乔迁!”
伸手一推车门刷地掠下车去云中程低叱一声:“停车!”
随之掠下。
云谦微一起落便已追及抬床而行的大汉口中厉叱一声一把扯着他的后襟那大汉大惊之下转喝道:“朋友你这是干什么?”
云谦从来血性过人一生行事俱都稍嫌莽撞临到老来。
却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此刻一眼瞥见乔迁而全身僵木面如金纸似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心中但觉一股怒气上涌厉叱道:“谁是你的朋友!”
手腕一抖那大汉虽然身强力壮却怎禁得起这般武林高手温怒之下的腕力手腕一松惊呼了一声仰天倒下。
这一声惊呼立刻由行列之尾传到行列之头那大汉虽已仰天跌倒但却未受伤双时一挺挺腰立起怒目圆睁呼然一掌向云谦面门击去但拳到中途耳畔只听一声厉叱:“鼠辈你敢!”
肋下突地一麻全身力气俱都消失无影竟又扑地跌倒。
本自有如长蛇般的一条行列列已向后围了回来刹那之间便已将云氏父子围在核心云谦沉声道:“中程你且先看看乔大哥的伤势。”
突然转过身来厉叱:“你等是何人门下?”
这一声厉叱直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围在四周的数十个黑衣大汉竟都被他的气度所慑再无一人敢踏前一步。
多臂神剑双臂斜分双拳紧握目光如电须皆张睥睨四顾一眼心中豪情顿生似乎又回复到多年前叱咤江湖的情况要知云谦近年虽已闭门家居但武功却未尝一日抛下正是老骥伏枥其志仍在千里此刻见到这般汉子的畏缩之态忆及自己当年的英风豪迹不禁纵声狂笑起来。
突见黑衣汉子丛中挺胸走出一条大汉云谦笑声倏顿目光一凛向前连踏三步厉声道:“你等是何人门下难道连老夫都不认识么?”
目光一转不等那汉子接口又道:“乔迁身中何伤被何许人所伤快些据实说来否则……哼哼!”
否则两字出口之后他只觉下面之言语若是说得太过狠辣便失了身份若是说得太过平常又不足以令人慑怕心念数转只得以两声冷哼结束了自己的话。
哪知那汉子身躯挺得笔直微微抱拳一礼朗声说道:“在下唐义老前辈高姓大名在下不敢动问但想请问一句老前辈与这乔迁究竟有何关系?”
多臂神剑浓眉一轩沉声喝道:“乔迁乃以父执辈尊我老夫亦以子侄般照顾他乔迁此番身受重伤……”
唐义突然惊呼一声接口说道:“老前辈可是人称多臂神剑的云大侠?”
云谦反而一呆沉吟半晌方道:“你怎会认得老夫?”
唐义肃然道:“芜湖云门父子双侠名满天下在下虽然愚昧但见了老前辈的神态听了老前辈的言语亦可猜出几分。”
云谦鼻中“嗯”了一声突叉问道:“你是何人门下你叫什么?”
唐义心中暗道:“多臂神剑当真老了我方才自报姓名他此刻却已忘记。”
但口中却肃然道:“在下唐义乃蜀中唐氏门人!”
云谦浓眉一阵耸动诧然道:“蜀中唐门?你便是唐三环门下?”
语声微顿皱眉又道:“据老夫所知乔迁与蜀中唐门毫无瓜葛怎会重伤在你等手下?”唐义俯沉吟半晌突然仰道:“老前辈侠义为怀每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是以对乔迁之为人或尚不甚了然。”
云谦冷哼一声道:“说下去!”
唐义又自沉吟半晌方道:“若是别人相问在下在下也许不会说出实情但老前辈侠义之名名满天下在下因已仰慕已久是以晚辈才肯说出此中真相。”
云谦轩眉道:“难道此事之中还有什么隐秘不成?”
唐义恭声道:“乔迁实非我弟兄所伤老前辈当可看出以我兄弟的武功实不能伤得了他。”
云谦厉声道:“伤他之人是谁?”
唐义深深吸进一口气举目望向天上此刻日已中天万道金光映得大地灿烂辉煌他双眉一扬朗声道:“此人名叫太阳君子。”
多臂神剑诧声问道:“太阳君子?”
他一生闯荡武林却从未听过如此奇异的名号当下既奇且怪接口道:“武林中何来如此一号人物?”
唐义朗声道:“此人虽然年轻但不仅武功高绝行事为人更是大仁大义据小可所知武林中除却此人之外再难有人能当得起这‘太阳君子’四字!”
云谦道:“此人是何姓名?”
唐义朗声道:“此人姓卓名……”
云谦接口道:“卓长卿?”
唐义扬眉奇道:“正是老前辈难道也认得他么?”
多臂神剑云谦仰一阵大笑笑声中充满得意之情更充满骄做之意朗朗的笑声立时随着“太阳君子卓长卿”七字在原野中散布开去。
笑声之中云中程突然长身而起惊喝一声道:“无影神针!”
原来仁义剑客云中程一生行事极是谨慎仔细方才他俯身检视乔迁的伤势见到留在乔迁穴道外的半截乌针心中已自猜到几分但他未将事实完全澄明以前既不愿随口说出亦不愿随手找下当下仔细检视良久先闭住乔迁阴厥肝经左阳少脉附近的七虎穴道然后再以一方软绢敷在手上拔下乌针确定实乃无影神针再无半分疑义之余方自脱口惊呼出来。
多臂神剑云谦心头一震倏然转过身去沉声道:“莫非乔迁乃是被无影神针所伤?”
云中程面寒如水肃然道:“正是!”
多臂神剑大喝一声拧腰错步刷地掠到唐义的身前厉叱道:“‘无知稚子居然敢欺骗起老夫来了!”唐义双眉一扬挺胸道:“在下所说字字句旬俱都是实言若有半分欺骗老前辈之处任凭落就是!”
云谦冷笑一声道:“卓长卿乃是昔年大侠卓浩然之子与老夫两代相交。”
说到卓浩然三字他胸膛一挺目光一亮说到两代相交四字他话声更是得意骄做意气飞扬稍顿方自接道:“卓长卿的为人行事老夫固是清清楚楚他的武功家教老夫更是了如指掌你着想明言瞒骗老夫岂非痴人说梦?”
唐义朗声道:“乔迁实为太阳君子所擒但身中的暗器却是卓大侠身旁的一位姑娘所在下绝无相欺之心老前辈休得错怪!”
云谦浓眉一轩奇道:“他身侧还有一位姑娘?姓甚名谁?长得是什么模样?”
唐义躬身道:“那位姑娘像是姓温只因她是卓大侠之友在下未敢平视只觉她艳光照人美如天仙武功亦是高明已极。”
云谦心中不禁更为之大奇俯沉思半晌又自奇道:“你且将此事经过详细说出!”
唐义干咳一声便将乔迁如何携制造无影神剑之图样说动唐氏门人如何潜至天目山中如何隐于木棺以内如何被卓长卿觉……等等情事一一说将出来。
只听得云谦时而扬眉瞪目时而拍掌怒骂他再也想不到乔迁竞是如此卑鄙狠辣的鼠辈。
唐义语声一了云谦直气得双目火赤须皆张大怒叱道:“好个乔迁真正气煞老夫。”
云中程却皱眉奇道:“长卿弟怎会与那姓温的姑娘走到一处?”
语声稍顿又道:“他此刻是留在天目山中不知何时会遇到危险爹爹我们还是……”
云谦接口道:“正是正是还是炔去接应他。”
目光冷然向乔迁一扫:“这等卑鄙之徒若非老夫此刻有事真要先打他几拳出出恶气!”
日方西落车马已到天闰山口云氏父子为关心卓长卿安危却忘了天目山中的险境各自展动身形直闯上山为人之危忘已之险这正是侠义道的心性也正是大丈夫的本色。
山径曲折林木夹道却无一人迹江湖中人俱知此山中此时已是四伏危机但看来却又仍和平日一样丝毫没有奇异之处云氏父子虽知卓长卿定在此山但山深路殊却不知该如何寻去?
日色渐渐西沉暮云渐生渐浓绚烂的夕阳映入林梢映在浓林间的一片空地上柔草如茵夕阳下望去有如金色的梦。
林梢间寂静无声草地上寂静无人密林后突然传出一声幽幽的叹息一个娇柔甜美的声音轻轻说道:“天已经晚了天为什么晚得这么快!”
幽怨的语声低沉而缓慢使得这平凡的语句都化做了悦耳的歌曲。
回声袅袅又归静寂良久又是一声叹息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天真的晚了天真的晚得很快。”
语声落处又是一阵静寂。
然后那娇柔甜美的声音又自幽幽一叹道:“你饿了么?你看我真是糊涂东西拿来了却没有弄给你吃。”
随着语声浓林中漫步走出嫣然笑着的温瑾她一手轻抚云鬓一手提着一只镂花竹篮她面上虽有笑容但秋波中却充满幽怨之意。
她轻轻俯下身将手中的竹篮轻轻放在梦一般柔软的草地上轻轻启开竹篮轻轻取出一方浅绿色的柔绢轻轻铺下。
然后她觉身后缓缓走来一条颀长的人影夕阳将他的人影长长拖在草地上也长长地印在她身上。
她不用回顾也毋庸询问。
她只是轻轻合上眼帘柔声道:“饭还没有做好你就跑来。真讨厌死了。、忽见身后的人彤举起一只手掌向自己当头拍了下来。风声虎虎掌式中似蕴内功温瑾心中一惊忖道:“难道他不是长卿?”
大喝一声:“是谁?”
挺身站起拧腰一掌劈去只见身后来那人手掌一拍向自己掌上迎来两掌相击“啪”地一声温瑾只见对方小小一只手掌却似汪洋大海将自己掌上内力全部化解开去。
刹那之间她心头一颤抬目望去却见卓长卿板着面孔站在面前冷冷道:“你在说谁讨厌?”
“话声未了已自失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响温瑾樱咛一一声娇声道:“你……你不但讨厌而且坏死了。”
却见卓长卿已笑得弯下腰去。
温瑾小嘴一呶将他转了个身远远推了开去娇嗔着道:“你要是不站远一些我就不弄东西给你吃。”
卓长卿连连应道:“是是我一定站得远远的。”
温瑾道:“这才是乖孩子。”
嫣然一笑转身走了两步却又忍不住嫣然回眸“扑哧”笑出声来。
卓长卿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只见她柳腰纤细粉颈如云夕阳下的美人仿佛比平日更要美上好几分只见她手忙脚乱地从篮中取出许多东西一一放在那方柔绢上又拿了些小瓶小罐东洒一点盐巴西洒一点酱油。
卓长卿只觉一阵暖意自心底升起、忍不住问道:“做好了么?”
温瑾回眸笑道:“做是做好了我偏要你再等一等卜卓长卿普着脸道:“我等不及了。”
温瑾咯咯笑道:“看你这副馋样子好好、今天就饶你一次炔来吃吧!”
卓长卿大步奔了过去重重坐在温瑾身旁温瑾夹了一块白鸡放在他口边他张开大口一口吃了温瑾仰面道:“你说你说好吃不好吃?”
秋波如水吐气如兰卓长卿缓缓伸手出掌轻轻一抚她鬓边乱此时此刻他只觉心中俱是柔情蜜意要知他自幼孤独便是普通幼童的黄金童年他也未曾享受而此情此景他更是在梦中也未曾想起。
温瑾望着他出神的面容又道:“你说好不好吃嘛?”
卓长卿笑道:“你再夹一块给我吃吃这么小的一块我连味道都没有吃出哩。”
温瑾笑骂道:“馋鬼。”
又夹了三块鸡肉一起放在他嘴里。
卓长卿咀嚼半晌笑道:“好吃好吃……只是只是……”
温瑾道:“只是什么?”
卓长卿哈哈笑道:“我还以为你和盐巴店结了亲家不然怎会成得这般吓人。”
温瑾“嘤咛”一声夹起一条鸡腿一起塞到他的口中娇嗔道:“咸死你咸死你我就要咸死你。”
话未说完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两人俱是遭遇凄昔身世孤独但此刻彼此相对大笑一生中的寂寞孤苦似乎都已在笑声中消去。
笑了半晌后一声虫鸣两人笑声突地一起顿住你呆呆地望着我我呆呆地望着你良久良久温瑾突地幽幽叹道:“天越来越黑了。”
卓长卿茫然仰视一眼一弦明月已自林梢升起他不禁也叹道:“月亮升起来了。”
温瑾缓缓垂下头去道:“不知道……不知道温如玉她……她可是已经去了。”
卓长卿缓缓道:“只怕还没有去吧现在……现在还不到晚上嘛!”
温瑾道:“但是她毕竟是快去了晚上……晚上已经到了。”
突地一合眼睑两行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顺腮流下。
一时之间两人默然相对方才的欢笑已被忧郁代替。
他们虽想以欢笑来麻木自己但欢笑却终于掩不住残酷的现实因为今宵便可决定他们这一生的命运甚至还可以决定他们的生命。
面对着那武功高绝的深仇大敌他们谁也没有把握可以制胜而不能制胜的后果是什么他们心里已清楚得很。
卓长卿轻轻抚住她的肩头只见她缓缓拾起头来仰面道:“长卿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人们的相会总比别离短暂。”
林梢漏下的朦胧月色映着她泪水晶莹的秋波卓长卿暗问自己:“为什么相会总比别离短暂……为什么相会总比别离短暂……”
他细细咀嚼着这两句话的滋味只觉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温瑾伸手一拭眼睑强颜一笑轻轻道:“明日此刻我们若是还能到这里来我一定在白鸡上少放一些酱油、盐免得你说我和他们结了亲家。”
卓长卿垂不语。
温瑾又道:“方才你在我身后劈我一掌我真的以为是玉郎毕四哪知你看来老老实实其实却未见得有多老实哩!”
卓长卿仍是垂不语。
温瑾道:“最可笑的是玉郎毕四那副自我陶醉的样子我心里只要一想起来就忍不住要笑。”
掩口笑了两声笑声中却全无笑意。
卓长卿依然垂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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