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兄妹 二、（1/2）

老头说，绕过前面那片光秃秃的绵延大山，就到地头了。但是沿途没有人烟，得多准备些东西。这一次，他没让早已“精通”偷盗的卓文去干，而是自己亲自出马，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好些肉干衣物之类的必需品，还替纪月弄到了一顶蓬松的假发和一只看起来非常古老、小巧的墨镜，说是将来她总会用得上。

数月之后，来到大山背面，景物忽然大变，地上遍是比卓文还高的野草。时头已临初夏，但早晚天气依然冷如严冬。不过小纪月身体极好，从不生病。卓文自从被老头强迫练功以来，身体也日渐强健。如此千里转徙，倒也没觉有啥大碍。

又行数日，草木愈见繁盛，只是很难再见到高大的树木，前面出现一道不知有多深远的河谷。从谷口望进去，时能见到倒毙在地的野兽尸体。河谷外，有一座小小的村子，叫做隐村，只有三十几个常住人口，清一色的手艺匠。偶有牧民从这里经过，去村里唯一的一家商店购买日用品，或者在工匠那里订做工具。

老头认识每一个在村里的人，大家一齐出力，替这新来的爷孙三人搭了两间简陋的房舍。但村里人的脾气都很古怪，不怎么搭理人，个个都只顾埋头做自己的事，相互之间也不怎么来往。

老头对卓文说，这里的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被迫躲在此地，不会管别人的闲事，所以小纪月可以活得自由点。又再三告诫说，村外那条河谷叫做死亡谷，里有妖魔鬼怪，千万别进去，尤其要管住调皮的小纪月。后来又想了想，说我还是预先教你几个咒语和手印，万一进去了，那就全靠这个保命。

住下的头一晚，老头给两个小孩在左臂上一人刺了一个圆形刺青，说这个就是你们兄妹关系的证明。然后过了些日子，又去了二十公里外的镇上一趟，不知用了啥办法，竟然让爷孙三人都上到了户口，这样就能按照当地政策，每月领到三十斤的救济粮。除此之外，还需要卓文给村子里的工匠们当学徒，打下手，换取一些糌粑、酥油和牛羊肉来补贴生计。

这让卓文成了村子里唯一的大忙人。不仅白天要工作，早晚还得在老头的严格管教下，练功和学习。练功可以强壮身体，也符合小孩天性好动的特点，这倒还没让他觉得辛苦，但是学古文和搞封建迷信那一套，却让他头疼。

而老头除了教习之外，成天就在村子周围悠闲地溜达，时不时就突然出现在调皮闯祸的小纪月面前，给她一顿好打。

每当见到妹妹被惩罚，卓文都心疼得不得了。村里没有别的小孩，他和小纪月不仅有兄妹之情，相互间还是对方唯一的朋友。所以，他想尽办法，哄着管着妹妹。可是，这对他来说，越来越像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

小纪月刚到隐村时才两岁，就已能像个五六岁的小孩那样顽皮了。过了两年，到她四岁时，更不得了，不仅比已经快满十岁的哥哥跑得还快，而且动作敏捷，赛过野猫，成天带着青狐在村子里乱窜。只要她不愿意，别人就算用尽吃奶的劲儿，也别想碰到她半片衣裳角子。

这天，雪后初晴，轮到卓文去谢铁匠那里帮工。谢铁匠绰号谢酒鬼，身材矮小精瘦，但是力气很大，虽然看样子也有四十好几岁，却是原先村里最年轻的一个。

村子里大部分人都是独居，平时生活清苦，就吃糌粑和酥油茶，偶尔才能吃上一顿肉。谢铁匠不，经常趁夜去偷路过牧民的牲畜，顿顿都要吃肉喝酒，而且时不时跑到镇上去找女人。有几次，还把村外的女人带回村里偷偷住着，后来都被人发现，又给轰了出去。每当他喝醉了，就会大喊大叫，说与其窝在这里，还不如不活了，曾两度收拾行囊跑出村子，不过没过几天，就又阴悄悄地回来继续打铁。

他还特别讨厌小孩，之所以同意让卓文帮工，看得出来是因为对老头有所畏惧。他表面上不敢说什么，但暗地里却让卓文干各种脏活累活，还不准小纪月踏入铁匠铺半步。日子渐渐过去，如何想方设法让这兄妹俩不开心，不好过，竟成了他生活中的重要一环。

可是小纪月天生敏感，特别能读懂别人的心思，知道这个铁匠是恨她们兄妹俩成天快快乐乐。她的逆反心很重，你越表现出厌恶的情绪，她就越要和你对着干。

每次卓文来铁匠铺帮工，小纪月总会趁谢铁匠冷不丁时，故意惹他生一生气。不是突然倒挂在铁匠铺的房梁上嘻嘻哈哈怪笑几声，然后迅速攀上房顶逃跑，就是以极快的速度冲进铁匠家里乱窜一圈儿，然后风一般冲出门去，临走还把门摔得砰砰山响。

谢铁匠刚开始还试图捉住捣蛋的纪月，可是见识过几次她那远超常人的敏捷和速度之后，就不得不打消掉这个念头，转而把怒气都撒在卓文身上，除了让他干成年人都觉得难以吃得消的重活，还经常故意在干活时砸伤、烫伤他的皮肉。只要能叫纪月心疼生气的事，谢铁匠干起来就觉得津津有味。而他越是如此整治卓文，纪月就越要替哥哥出气。这样来来去去，唯一吃亏的就只有卓文了。

但卓文却不在乎吃这暗亏，每当瞧见妹妹把谢铁匠气得吹胡子瞪眼时，他也暗中跟着乐开了花，就算遭此池鱼之殃，也不觉得有啥大不了的。

今天的谢铁匠怪怪的，没像往日那样，一瞧见小纪月就皱眉头，甚至还皮笑肉不笑地露出点微笑。他手里捏着一束银亮的长发，朝兄妹俩招手。

“这是什么？”小纪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手里的银发，再看看自己小辫上银黑交织的发色，一蹦就到了他的面前。

“秘密。”谢铁匠趾高气扬地把银发收进口袋，一边转身往铺子后面走，一边吼道，“小子，去拉风箱。”

小纪月愣愣地瞧了一阵自己的辫子，突然回头问道：“哥哥，你见过别的银头发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