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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回忆(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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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朝。

大都城外十里处,鬼杀岗上辽阔的杉树森林。

夜风吹得很猛烈,黯淡的月光在树海的波涛下起起浮浮,偶而夜枭在林子里低嗥而过,除此之外只听得风的澎湃。

一个魁梧的男人,一只黑sè的鸟,各自蹲伏在树海两端。

相隔好几十公尺,久久相视不语。

男人白发苍苍,像闪电一样盘刺在脑后,与豪爽的白胡相互辉映。岁月在男人的身上留下了嚣张跋扈的印记。

男人穿着宽大的黑sè袍子,肩上背着一把极其特殊的银枪,枪身细长坚固,枪头却是九条张牙舞爪的银龙,不见惯常的尖刺。

银龙姿势各异,或腾或翻,或滚或贲,或亢或悔,或纵或飞,九龙并非辐shè四散,而是一种决不平衡的凶恶扰动。

龙的图腾在中国一向是高贵的禁忌,即使是马背上夺天下的蒙古人,也沿袭了中原这一套。在元大都城,平常百姓用错了,可是要拿头来赔。

但这男人眉宇间毫不掩饰的狂霸之气,绝对不下于枪头上那九只闪闪发亮的猛龙。

男人虽然在笑,表情却是出奇的认真。

而黑鸟端正坐好,额头上一条鲜明的白线划过背脊,直到尾巴整条通白。

黑鸟的身子随着树海自然的波动微微晃动,并没有被男人身上隐隐流遶出的霸气给震摄住。要说黑鸟完全承受住霸气,不如说霸气直接穿透过牠的身子,丝毫不受影响。

“雁飞儿,走吧。”男人缓缓说出这句话,语气中藏不住的期待。

要是大家知道有雁飞儿一同领军,随行的猎葬师一定会多上数倍。

“有时候,分道扬镳也是一种勇气。”雁飞儿摇摇头,从鸟的喉咙里说出人的字句。

本该很诡异的情境,但却没有分毫突兀,好像这只鸟会说人话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

空气中淡淡的哀伤里,夹杂一股正在膨胀的愤怒。

“也是一种勇气?有些乍听很有哲理的话,根本都是强者伪弱的借口,讲得久了,再厉害的人也会变弱。”男人冷笑:“雁飞儿,几千年来,你的胆子越活越小,这些年领着忽必烈大军捣破南朝的气魄跑哪了?还是,在鸟的字典里,勇气两个字的解释就是逃跑?”

雁飞儿静默了一会,似是难以反驳。

论岁数,由于徐福封印在雁飞儿体内的第一奇葬法“永垂不朽”已与牠融合在一起,此时的牠已是一千多岁的老鸟,是猎葬师中号称最梦幻的存在。

一千多岁了,不管是什么都够资格成jīng。

树有树神,花有花jīng,石有石妖。一千多岁的鸟修炼何其惊人,号称承袭了徐福七百四十六种术的牠,学会了说人话,根本不足为奇。

“赵木,你怎么看待鬼妖?”雁飞儿叹了口气。

“通通都该去死一死的东西。”男人哼的一声。

他的名字叫赵木,猎葬师乌氏家族的传人。

现年,一百二十七岁。

赵木的身上栖伏着强大的“千军万马”,这狂风暴雨似的葬法再适合他不过,让他征战百年、所向无敌,几乎没想过再更换第二种“葬法”。

“一千多年来,秦汉唐宋元,这块土地征战不断。但由鬼妖挑起的战争,只有十分之一不到。到头来,还是人类在吞噬人类。”雁飞儿缓缓说道:“人杀的人,比起鬼妖杀的人,要多上好几十倍。”

雁飞儿看着赵木,牠明白这位亲密战友知道话中的意思。

“哼。”赵木咧出一抹苍凉的笑:“这就是你好不容易找出的、可以不跟鬼妖一战的理由?如果徐福天上有知,一定很想一脚踹翻你这只臭鸟。”

雁飞儿笑了,眼睛瞇成一条白sè的细线。

跟徐福在一起的那段回忆,是牠最快乐的rì子。

所以牠不能认同赵木的话。

“坠钟馗很危险,先不说他的力量已经大得无法想象。”雁飞儿认真地说:“梵蒂冈早已是鬼妖的禁脔,就算是一千个猎葬师连手攻进去,生还者也数不过五根手指。”

关于欧洲梵蒂冈的鬼妖传说多不胜数,有的传言甚至荒诞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比如说,长着青sè怪角的白额虎出没在寺庙与宫殿上、地下皇城有十几只黑sè的鳞刺蛟龙看守着,夜晚的天空还可见到巨大的三头蝙蝠遮挡月sè,奇奇怪怪的说法里全是鬼妖豢养的畸形怪兽。

有人说,那是史前生物;也有人说,那是从地狱里的守门妖;但事实如何,谁也无法肯定。以前胆敢来犯的猎葬师与猎人,都付出血的代价。

赵木霍然站起,昂藏的身躯拔起一股凛然的气。

无数树叶往上激荡喷飞,银sè的九龙长枪张牙舞爪呜咽着。

“我不是一千个猎葬师,你也不是一千个猎葬师。”赵木瞪着雁飞儿,字字铿锵:“我们两个加起来,如果还不能直捣地下皇城杀死坠钟馗,这世界上也不会有人办得到!”

雁飞儿身子轻轻一震。

不可否认的,赵木的英雄气魄总是动摇牠的意志。

“也许,这世界上真的没有……”雁飞儿犹疑。

“臭鸟!”赵木怒吼:“当年我们一块帮助铁木真,杀得西域鬼妖一蹶不振的豪情壮志,你不会通通忘了罢!”银枪直指雁飞儿,强大的气劲冲出。

雁飞儿尾巴一甩,直奔而来的气劲瞬间瓦解,散在空虚之中。

“赵木,我的朋友。”雁飞儿痛苦、却又平静地说:“活着是一件很让人舒服的事。我从人的身上学到了满足,或者是你所鄙视的懦弱。我宁愿这就么平平静静地活下去。不再有什么挑战,不再有惊心动魄,简简单单,就是一只鸟所向往拥有的和平。”

赵木手中的银枪微微颤抖,怒不可遏。

愤怒的尽头,就是浓缩再浓缩的伤心。

赵木并非没有大脑的武夫,他力邀雁飞儿并肩作战,就是对鬼妖盘据的欧洲所蕴藏的危险有充分的认知。他并不多托大。

但除了认知,赵木还有坚定的觉悟。

雁飞儿别过头去,淡淡地说:“赵木,罢了。没有人能一直当英雄的。也别……老是强迫一只鸟跟在英雄的旁边。”

赵木闭上眼睛,所见的,当然是一片的黑暗。

夜风吹打在铁铸般的身上,竟让他有些摇摇晃晃。

“这世间要美好,就别老是将烦恼揽在自己身上。老朋友,随时欢迎你找我共赴大漠甘泉。我一直怀念着坐在铁木真旁,一起吃着西域葡萄的时光。”雁飞儿的声音越来越远。

渐渐的,黑鸟隐没在树巅尽头。

鬼杀岗上只剩下一条巨大又孤独的身影。

银sè的长枪在天际一骤而逝,愤怒地劈下一道白sè闪电。

赫然冲天一声,声波的能量吹压过树林,直震动到十里外的大都城。

那彷佛不知名远古怪兽的巨啸声,令皇城内三千名禁卫军一时大乱,面面相觑。

十天后,那长枪出现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

当年蒙古大军纵横欧亚七十余载,杀得西域、南疆鬼妖闻风丧胆,可偏偏在远征区区欧洲海岛时吃了大亏。

数百艘从南宋手中夺得的坚固战船,乘载着高昂的战意,浩浩荡荡跨海讨伐欧洲鬼妖,船上不管是南宋的降兵或是蒙古jīng锐,都在随行的猎葬师战团的加持下,充满一举歼灭鬼妖总本山的豪情壮志。

这只舰队,比起当年南宋不降之臣张世杰与陆秀夫共组的海上朝廷,还要强大好几倍,如果大元朝皇帝忽必烈有意灭掉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这只远征军足以歼毁当时任何的抵抗势力。

不论在海上,还是在陆地的接触战。

但战运乖违。

第一次远征军还没碰着陆地,就遇到了空前狂猛的飓风,几乎全军覆没。生还者只有寥寥几艘破船。

这决定战局的关键飓风,被欧洲的历史记载为“神风”。

飓风过后,在陆地等待这支疲惫之师的,是好整以暇、视死如归的欧洲士兵。

悲惨的结果就不须再提了。

忽必烈并不死心,他的版图东并西吞,比起老祖宗铁木真更具野心。如果能歼灭欧洲鬼妖,他的盖世功业将达到巅峰。

但第二次远征,狂恶的飓风依旧盘慑在大海上,呼啸起四面八方的巨浪。

纵使是数百艘船的壮盛军容,在大海上却像几个小黑点。

船身不断剧烈摇晃、甚至被高来高去的巨浪拍得粉碎,久驰大漠的数万铁骑与战马吐得厉害,连擅长水战的南宋军都两腿发软,眼睁睁看着珍贵的食物跟淡水一桶桶滑进海里。

失去了七成的食物跟水,紧接着的,就是昏天暗地的饥饿、与痢疾、及故意堕后的临阵脱逃。

但这一次,号称最强的赵木也在船上。

“这风不对劲,已经困住我们整整七天了,船走到哪它跟到哪,天底下没这个道理,铁定是坠钟馗那厮召来的!”任归淋着大雨吼道,右手抓着粗大的船柱绳索。

任归也是猎葬师,以前曾与赵木对敌多年,但两人只是因为政治立场不同,

必须沙场上见真章。现在目标一致针对欧洲鬼妖,自然再没有xìng葬法相见的理由。

这场无止尽的风雨,还是仗着随船的二十多名猎葬师用术法强压下去,否则早就步上第一次远征军的死亡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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