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祸端(二)(2/2)
龙峻哦了一声跨步进门,朱炔朝廖文灿轻一招手,同唐稳紧随其后,一行人绕过照壁,穿出茶厅,园内情形便一览无余。
庄子从轿厅到前院之间有一个宽大的过庭,皆以青石板铺地,每块都凿有细长条纹,横竖相间,既防滑又美观。靠墙处种着数杆修竹,青翠yù滴,庭角几株腊梅,原本正是盛开时节,却因昨晚的寒雨冻成了一树雪条,近午都尚未化开,但仍有芬芳丝丝缕缕溢出,间或飘到鼻端。原本过庭甚是空旷,现下四周围了一圈人,约莫有三十余众,吴戈与十三太保中的九人赫然在列,另有二十多名劲装校尉,手持弩弓、勾镰和锁链,于外围四方站定,小心戒备。另一头迎宾大厅“舒啸堂”的檐廊下摆了两张太师椅,钱满正大喇喇坐在正当中,右边的椅上坐着温晴,两人都注视场中目不转睛,只不过一个满面笑意,一个神情焦急。十三太保之首——卫征卫志远——立于钱满身后,依然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似乎圈中腾挪翻飞的敏捷身影,都不能让他提起一丝jīng神。园内其余小校俱各司其职,无一人因为好奇擅离职守,或向这里瞥上一眼。
场中交手的有两人,龙峻俱都认得。其中一位身材修长健硕,脸上书卷气和匪气混杂,是钱满手下十三太保中的老四。而另一位身穿深灰sè短打,头上包着同sè布巾,面容尚算英俊,只不过眼神平淡无波,表情稍显呆板,看起来整个人就普普通通,见过之后转身即忘,正是东厂中擅长隐匿跟踪暗杀的第一高手——鬼蜘蛛。
老四手上拿着一对一尺来长的判官笔,非金非木,黑黝黝的很不起眼,穿点挑刺,取穴打位,挥洒如意,招式迅捷老辣中带着飘逸。鬼蜘蛛的兵器则是一把比匕首稍长的短剑,他的武功和老四截然不同,只用鬼魅般的身法满场游走,看准时机,在对方招式破绽处刺出一剑,每一剑都凌厉无比,攻其必救。外围圈子内,老七和小九都挂了彩,一个伤在右臂,一个伤在左肩,显然前面两场出手的是他们俩,以鬼蜘蛛的修为推断,那两场想必俱是败绩,如今两人伤已裹好,站在场外助威观战。龙峻粗一打量,十三太保在场只有十一人,不见了老五和老六。前者身在何处倒是好猜,如今时已近午,园中除了腊梅花香,还有饭菜香味隐隐飘来,老五一身好厨艺,自然被钱满差去厨房干活了,却不知老六去了哪里。
吴戈瞥见自家上司身影,忙要过来禀报,龙峻抬手一指“舒啸堂”,示意他去檐廊等候,自己顺着圈子外围边看边走。那鬼蜘蛛连斗两场,对手又俱都不弱,期间虽有休息,额头已然见汗。如今天气寒冷,他头顶却有白气丝丝袅袅升腾,可脸sè反而苍白如纸,身形也稍稍凝滞。忽然当的一声兵刃相交,老四后退了一大步,鬼蜘蛛虽岿然不动,身子却晃了两晃,脸sè越发苍白。温晴见状忍不住轻呼,可苦于手脚被制,无法上前救助,只能暗中着急。
只听钱满嘿嘿笑道:“小蜘蛛,快降了罢,反正你现下人也救不走,自己也跑不掉,与其同我手下这些兄弟打个半死,不如省点力气束手就擒。”说着轻一击掌,“是了,我听说你逃脱的本事也不错,何不借机诈降?保不准到时候看守的底下人一个不留神,被你钻了空子也未可知。”鬼蜘蛛恍若未闻,只深吸一口气,握紧短剑,等着老四再次上前。
一旁温晴咬牙怒道:“姓钱的,方才讲好的,三局两胜,你就放人。他早就胜了两场,怎地又说话不算数?”
“没错,我是答应过。”钱满嘻嘻一笑,把手一摊,“可惜这里不是我的地盘,我也做不了主,现在正主儿来了,该当听他的。”说着抬手向缓步行来的龙峻招呼道,“咦?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以为锐刀门会留你吃中饭,那赵老儿也忒小气,连饭钱都不肯出,亏他还是在这常州称雄的主。”温晴顺着他招手的方向看去,见来者是龙峻,遂贝齿轻咬下唇,低眼睫毛颤动,一声不发。
龙峻不加理会只管前行,早有小校看到上司回园,从正厅中搬了椅子出来放在钱满左边,他却不坐,只吩咐拿笔墨纸砚过来,也不看场中两人交手,顾自进了正厅。等到手下拿来纸张铺好,吴戈磨得墨浓,他提笔略一思索,将脑中记得的原先医治阿妍的药方和脉象症状,连同朱炔告诉他的太医救人方子一并默出。吹干之后拿在手中,走到温晴身边,却对钱满说道:“你叫老四回来,我有话要问他。”
钱满不悦道:“这正打在兴头上,哪能说回来就回来?”
龙峻看着手中纸张,眼也不抬:“事关人命,非老四不成,你要玩可以,换老三上去。”
钱满抗声道:“老三上去就不好玩了……”
龙峻瞥了场中鬼蜘蛛一眼,皱眉道:“这人已经中了毒,虽然不致命,武功也大打折扣,无法全力施展,又能好玩到哪里去?”
“就是因为他中了点小毒,所以才有得玩嘛。”钱满哼了一声,仰天喟叹道,“我们这些不得圣眷的,难得遇到东厂名人,不过是借你的场子给儿郎们添个热闹,练练拳脚,何必绷着个脸?!怕我误了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