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云暗烟暝,信有百鬼夜行(2/2)
“人鬼殊途?此理当然不差。鬼居幽明之地人居清明之地泾渭分明此为天理。只是既然如此那为何这些镇阴庄民要来奴役我等幽冥族人?”
现在这位心性率直的稷下彭祭酒对上回被少年辩得晕头转向耿耿于怀;原以为报仇无望从此不免要抱恨终日谁知老天开眼这一次恰巧又被他碰上正好找回场子。如此一来以至于这位上清少年堂主才提起个话头便已被他一把抢过。
听他词锋锐利醒言一时讷讷也不知如何回答。却听那彭老祭酒又继续说道:
“此次我等西山鬼族倾力而出只为三件事:一来对无知庄民略施惩戒;二来毁去罪魁祸镇阴塔;三来庄中脑必须改去这个冒犯我族的‘镇阴’庄名!”
斩钉截铁的话语声音刚落便见彭蒙将手中紫竹箫抛于半空中然后七个箫孔中便喷出七道乌紫的幽光朝醒言身后那座镇阴塔如匹练般飞去。此举变起突然醒言还来不及反应;等回头再看时却现那七道紫光便好像七条绳索将那座石塔团团索住然后只听“轰隆”一声这片乌紫光网竟将这座数百年的古物轰然绞碎!
一时间石塔碎片四处横飞又砸伤不少避难的居民。只是比起石塔损毁对这些镇阴庄民心神上的震撼这些许皮外伤已算不得什么了。
见到倚为柱石的灵塔被毁在场所有人顿时都目瞪口呆如丧考妣。见昨夜还瑞彩千条的宝塔就这样被轻易毁去醒言也是大为震惊。看到他面上神色那毁塔老者竟不厌其烦的跟他解释:
“小友不必惊讶。其实老朽早已打听过这可恶的石塔每日只在辰时之后才有效力——也不怪立塔之人蠢笨;谁又能想到竟能让我等鬼族等到机缘、大白天便能出动?”
听得他这番话身后重重暗影中的鬼灵立时出一阵放肆的欢呼啸叫又是一阵子群鬼乱舞;现在这些鬼怪阴魅彷佛再也无所畏惧又将那些已经受伤的庄民抛起摔落随意嬉弄。更有不少鬼力高强之辈遁入地中越过上清堂主布下的屏障然后又从四面地底钻出将宝塔残骸周围的避难镇民拖起瞬即掠往别处戕害。
见得情势糜烂至此醒言心中电转便再也不一言;突然之间彭老祭酒便只觉眼前一阵光焰闪动然后便看到对面那位引为知己的少年人浑身上下竟骨嘟嘟蒸腾起炫耀辉煌的明黄光焰恰如太阳金焰般照耀身周数武之地。
顿时少年左近不远的鬼灵不少都逃避不及顿时便魂飞魄散。见自己这自命的“金焰神牢镇魂光”奏效原本心中还有些惴惴的少年立时信心大增一声清啸纵身而起朝那鬼影最浓黑深重之处冲去。霎时觉察出危机的鬼灵们顿时四下奔逃。
见得此景那为的彭蒙鬼老却不紧不慢的说道:
“小兄弟不要如此急躁嘛……也好一夕雅谈老朽无以为报那今日小友所到之处我等都退避三舍!”
话音未落便见他将紫竹箫一挥顿时便有团乌紫的光华极力向醒言身周闪动的光焰罩去。孰料修炼几近千年的老鬼这样极力施展出的幽冥光障竟出乎意料的未能奏效!少年此刻宛如金甲神人身上那枚灿耀光团所到之处惊心动目摧魂夺魄那些最为惑乱无忌的鬼灵尽皆逃避无及转眼便遭湮灭恰如雪落沸汤之内。
再说醒言在那奔突之间却见更多的鬼物仍不知退避还在自己鞭长莫及之处不分男女老幼的祟人戕命似乎毫不畏惧会被自己光焰击得灰飞烟灭。见此情形少年也知多年下来这人鬼仇怨已结得极深。心中略一转念醒言便在加快身形的同时对那群鬼领说道:
“彭老祭酒想你既然出自稷下学宫为何不知‘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
听得少年清越的恳求声这位曾在先秦之时游学的彭蒙老人却是一声苦笑:
道理当然知晓但其实认真说起来自己也只不过因鬼力高强又颇有智慧才被群鬼推为这次复仇行动的领。而经数百年奴役下来人鬼积怨实在太深这些往日被欺压狠了的鬼众又如何会听自己的劝解——如果说别的还行;要让这些桀骜不驯的怨灵善罢甘休则即使自己出言那也是万万不成!
看来如今之计也只好出手阻拦减少自己鬼族湮灭的损伤。彭蒙念及此处正要仗起紫竹箫朝那位有如出海蛟龙般四处游走突击的少年飘忽而去却不防两道炽烈的火光猛然击至!
蓦然感受到这彷佛可以烧灭一切的至炎之力彭老祭酒这一惊可非同小可!
“这是何方高人杀到?!”
等彭蒙使尽全身修为尽力退避五六丈后再定睛一看却见一位年未及笄的小女娃正胡乱舞着两团红光灼灼的小刀刃朝自己颠颠的跑来!
见只是个小丫头彭老祭酒顿时定下心神用自己定魂宝箫射出的灵光勉力抵挡住莫名小女娃儿的喷火刀片彭老头便不悦道:
“这是谁家的小丫头?都不知尊老爱幼!”
见他不高兴闷头冲杀而来的小琼肜立时顿住脚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对不起老爷爷!琼肜也不要这样~”
听她这么一说彭老心中顿时一宽;才要和颜悦色的哄骗不料又听那小女孩儿认真无比的续说道:
“……只是哥哥要我来挡住你琼肜也只好来打过——你知道琼肜一向很乖、很听哥哥话的!~”
话音刚落彭蒙便见那个本已停下脚步的小丫头竟然重又蹦跳过来舞着双刃就向自己迎面砍来。见得如此彭老祭酒暗道一声晦气只好奋力抵挡住小女娃凶狠的攻势心中埋怨道:
“好端端的女娃儿学什么不好?却要学什么听话!”
且不提他心中懊恼;如此一来这位在场鬼灵中的最强者便被不知哪儿冒出来的这位小女娃儿挡住左支右绌竟是再也腾不出手来。而那位金甲神灵般的少年仍在左冲右突;在他旁边又突然鬼魅般飘出一位面容幽冷的白裳女子手中拈一株金辉纷华的萼杖用一种无比优雅的姿态向周围望空击出无数朵花苞萼朵。而这些漫天飞舞的花光朵影绿气纷纷碧影重重彷佛蕴涵着无穷的生机若有鬼物被碰上顿时就如人被烈火灼烧一般惨嗥一声纷纷而灭逃遁不迭。
于是这人鬼间原本一边倒的争斗渐渐便被这随便路过的三位小男女扳了过来;而这前后乾坤扭转也只不过片刻功夫。只是虽然实际时间很短但对于匍匐在地的镇阴庄民还有那些被追逐得上天入地不停乱蹿的鬼灵来说这前后功夫却实在太过漫长。
这时候镇阴庄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追随那三个光华灿烂的身影浑忘了自己身上的疼痛。这时候那三个游走于光闇之间的少年男女在他们眼中就彷佛三位救苦救难的神仙被上天派来拯救他们这些沉沦鬼场的遭难之人。在场所有人无论眼睛见物还是不见物全都在心中一起祈祷希望各位过路的神仙、还有自家先祖镇阴公能够显灵保佑这几人让他们早些扫灭妖氛!
也不知是不是他们祈祷显灵不多时随着醒言与雪宜对暗陬鬼影的迅捷追逐敢于祟人的鬼物越来越少。过不多久所有那些一心报怨的鬼魂都不敢再撄少年锋芒只能在四下飘飞溃逃。
似乎上清四海堂众人随手遇上的这场人鬼争战就要在堂主的带领拼杀下趋于结束。也许在下一刻这所有笼罩人间的炼狱妖霾就要如狂风掠过的炊烟很快就全部消散。而那位一直忙着勉力应付的前辈鬼灵渐渐也抵挡不住那两道逼人的火芒。感觉出自己这方不可挽回的颓势这位彭祭酒心中一阵悲苦。此刻他心中叹道:
“难道这是天意?”
“唉瞧眼前情势若是它只管依着先前约定还不肯纾尊降贵出手襄助我等西山鬼族恐怕族灭之日就在眼前!”
也难怪他心灰意冷;镇阴地面上的鬼族一直被人役使欺压翻不得身;好不容易得了机缘筹划得万无一失却谁知事到临头却被几个寻幽访胜的少年游客搅坏——罢了看来今日事不可为还是先行遁去徐图后计方为上策!
就在彭老祭酒转念要逃时那位路见不平拔剑相助的上清堂主心中也正庆幸不已:
“惭愧!似乎这些鬼魔也不甚强我也能应付。不过想想它们今日胡为也是事出有因;现在这些鬼灵也出了气我就将它们驱退也就算了。”
心中转过此念心性宽和的少年便将身上旭耀煊华诀的光芒催动得更加煊赫只朝那些鬼影之间突去意图让它们知难而退。这么一来也确实颇有成效;原本执念甚深的鬼灵在这样艳盛无俦的光焰面前也渐渐害怕不少已开始入地逃遁而去。
渐渐的这一场醒言他们莫名其妙碰上的人鬼纠缠似乎就要这样趋于完结。只是这些心中庆幸的人们浑没注意就在他们头顶那片遮天蔽日、不让一丝一缕日光泄下的乌黑云阵却仍是没有一分一毫的消淡。
翻腾滚动的黑云变幻着诡异莫测的形状便似有千百张血盆大口狰狞张开不住吞吸想要将大地上的生灵全部吞灭。
于是就在醒言忍不住又噬灭一个毁伤人命的执着怨灵时突然间头顶墨色云空中就如突然沸腾了一般一道横亘云空的幽暝电光飒然划过然后便是一道迅猛的狂飙从天而落如泰山压顶般朝下面这片狼藉不堪的土地劈来。
一瞬间许多躺地的伤者只来得及听见“訇”的一声整个身躯便被猛然抛起然后再重重摔落;而十多幢石头房舍被这锋利如刀、沉重如山的数丈狂飚一扫顿时如纸片木匣般七零八落!
这道似乎挟着天地之威的狂暴风气若仔细辨去却彷佛正是朝那个不住往来奔突的金焰少年兜头劈去!只不过就在狂飚快要及体之时思觉敏锐的少年却立时御气迅捷闪避。而在脱逃之人一身冷汗淋漓还没来得及后怕之时却听到头顶墨染云空中突然传来一阵暴烈的咆哮:
“何处无知小徒?竟敢伤我尊贵鬼族!”
这道有若雷鸣的吼啸如同石磙一般以万里云空为麦场来回往复翻滚震动撼天动地久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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