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野土千年怨不平(2/2)
这位少爷公子委实太过可怕!
场内知道是圣香而不知真相的人纷纷变色数千人的场面突然一下寂静如死数千人的眼睛都看着那民房。
大家却不知圣香明知玉崔嵬无能接下“国士”一剑一时心急把扇子掷了出去运功过度血气衰竭现在抵在窗棂之上连一口气也喘不过来。
但这时难得的寂静却是控制双方局面的最佳良机万万不能错过!此刻尤其是“圣香少爷”突然立威的时候!他死死抓着容隐的手容隐知道此时他若不出声必定引起疑惑自己却无法代替他控制局面只得一股真气硬传了过去支持他开口说话。
顿了一顿只听那边房子里传出了圣香少爷笑眯眯的声音:“各位亲朋好友晚上好。”
李陵宴陡然觉自己已被人以蜘蛛网重重围了起来方才大好机会他忘了逃脱此时已全然受制于人。正在心里对自己那一愣纵声大笑今夜主事却足被玉崔嵬这一剑毁了。
只听圣香笑吟吟地说下去:“各位亲朋好友打架打得烟尘滚滚拆房子拆得气壮山河杀人杀得神佛满天。小宴啊小宴在吗?”他突然叫起了李陵宴。
李陵宴咳嗽了一声心气居然很平和“什么事?”
“看左边。”圣香笑嘻嘻地说。
众人望向南边顿时须皆立、浑身冷汗——不知何时嘉京园南边已有军容整齐、手持弓箭、层层叠叠不知数目多少的宋军正看着这里。嘉京园被拆烟尘滚滚打斗之声嘈杂竟然没人警觉宋军什么时候到了这里。
“阿宛阿宛啊——”圣香拖长声音继续叫。
以蜘蛛丝缠住李陵宴的人群中有人也轻咳了一声“这里。”
圣香继续笑眯眯地说:“看右边。”
宛郁月旦比较从容含笑道:“我已经听到了。”
右边亦是旌旗竖立层层叠叠不知数目多少的宋军以盾牌弓箭对着这些身着汉甲的“乱军”军阵整齐长枪阵已经摆好蓄势待。
“打架杀人是不对的。”圣香笑吟吟地说“小宴你听我说不对阿宛你先听我说小宴这人比较可怕我建议你先用什么古怪麻药把他从头到脚都麻了或者用木棍点了他全身上下所有的穴道否则不安全。”
宛郁月旦的声音柔和:“他已中了我碧落麻筋散自足底涌泉穴入此时已经扩散全身动不了了。”李陵宴身上带着“执手偕老”的毒母宛郁月旦倒是不敢叫人用手去摸他。
“那很好小宴你听我说你从姜臣明那里抢来的万余汉军现在兵分两路一路在华山南麓一路在这里。”圣香突然正经起来“在华山的那一半已由朝廷军队堵在华山栈道之中他们一无粮草二无后援三无领更已中断与你之联系这五千人已经不在小宴你的手里。”
李陵宴人在蜘蛛网里一双眼睛只看着圣香话的那间小民房“哦?”
“这里五千人被朝廷禁军团团包围小宴你现在人在阿宛手里所以这五千人也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圣香说“你只剩下你自己和祭血会余党一十三人。”
“圣香啊圣香”李陵宴轻轻地说“你以什么名目调动这朝廷军队与我作对?你好大的胆子……各位军爷”他突然对合围的宋军说起话来了“这位圣香公子非官非将在这里自居指挥各位难道不觉得奇怪?”
“这里五千多人都是汉甲大宋军爷究竟为何而来小宴你难道不清楚?”圣香抢话“你不必管这些大宋军爷究竟由谁指挥你只需要知道现在你已经输了。”
“是吗?”李陵宴微笑“你确定?”随着他“你确定”三个字问出突然人群里一声惨叫响起一个人浑身抽搐从汉军中走出来正是汉军统帅之一见他不住惨叫片刻之间七窍流血横尸当场!
李陵宴从头到脚没动过一下也不知他如何诱剧毒但此人死得诡异在汉军中顿时一阵轩然大波人人不知自己是否中毒惶恐异常。只听李陵宴清清楚楚地道:“凡弃械、投降、逃逸主人皆如此。”
一句话出汉军阵突然变了气氛从方才迷茫散乱变得诡异阴冷。带头的宋军统领心头一惊:乱军不足为惧但搏命之军那是十分恐怖的。
看不出李陵宴如何诱剧毒就无法阻止他操纵汉军。圣香伏在窗后不住喘息心跳好慢。容隐运气强撑住他顿了一顿圣香再次笑吟吟地开口:“各位亲朋好友现在是晚上各位只需要看清楚自己身上是不是有浅……蓝色的光就知道自己有没有中毒。小宴虽然厉害但是他不可能在每个人身上都下毒……”
圣香一句话没说完诡异的汉军立刻又喧哗起来军心动摇无遗。圣香喘了两口气再次笑眯眯地说:“何况对于汉军……朝廷一直存招降之心各位若是现没有中毒不妨放下武器领些银两或者留在地方当兵或者回家去种田不是比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好多了吗?确定没有中毒想要投降的人站张县尉左边嗯对你对面那个鼻子上一颗大痣‘大痣若愚’的那位就是张县尉……”
圣香的胡说八道亲和力甚强不过一盏茶的工功本来在嘉京园的汉军消散了大半留下两百来人那是真的中了“执手偕老”不得不听话行事的姜臣明旧部多数都是军中统领。
李陵宴喝了一声:“听我令者先杀圣香!”
此话一出陡然场中两百来人纷纷往对街民居扑来。容隐携着圣香往后就退圣香摇头死死拽住容隐的衣袖此刻若是出去了大家见他濒死的模样如何会听信他的话?
但要留在屋里却是被别人瓮中捉鳖全然处于下风。容隐一手贴在圣香后心左袖一挥已经挡开嗖嗖穿窗而入的数只利箭。圣香要他放手对敌容隐却怕一放手便是终身遗恨。正在招架之间突然房外的攻击一停有人简略地道:“住手!”
圣香精神一振“聿木头!”
又有人冷冷道:“有本事你再过来。”
容隐微微一证居然是上玄。
聿修和上玄居然凑在一起而且一起赶到了!
圣香笑着淡淡微笑着听着外面熟悉的声音他显得很愉快。
此时圣香的民房外面一人独臂青衫一人玄衣虎袍两人并肩一站这屋子固若金汤谁也别想踏进一步。
宛郁月旦拿住了李陵宴他虽不关心如何逼李陵宴认输但此时要杀李陵宴还言之尚早。李陵宴就如满身毒刺的刺猬没有拔掉所有的刺谁也不敢将他怎样。因此圣香叫阵李陵宴他并不反对甚至在身后看得有趣。
“看来我要杀你圣香公子是不大可能的了……”李陵宴凝视着聿修、上玄两人这两人他虽不十分认识但看那气势都是修为精湛的高手“圣香啊圣香你虽然阻了我但还没有做到你答应我做的事……一个月虽然还没有到看来我非要把期限提前不可……”
李陵宴当日所言:“一个月内你要是杀不了我我先杀刘妓再杀这庄里所有人——”他若要应约必定动“执手偕老”!
宛郁月旦插了一句温和地道:“本宫不过问你们的约定但李陵宴你一自尽我就杀李双鲤。”他手下林忠义推过他抓住的一个少女那少女容颜娇美身材窈窕正是李双鲤方才在混战之中被林忠义抓住。她放走李侍御和悲月使连累碧落宫两人被杀林忠义饶不了她。
李陵宴目不转晴地看着宛郁月旦突地微微一笑“我非要圣香亲手杀我——不可——”他回答的意思就是他不会自尽。
“小宴。”圣香的声音突然变得正经而低沉“你给我‘执手偕老’的解药我就亲手杀了你。”
李陵宴又目不转睛地看着圣香那边的民房未了微微一笑“那解药对你那么重要?你又没有中毒。”
“你给我解药我就亲手杀了你。”圣香低低地说语调很沉静甚至在此时泛起了一股矜持的贵气“你已经输了不是吗?”
“我只是没有赢你也没有赢”李陵宴突然纵声大笑起来“圣香你看不出来吗?你设下今日之局阻我杀人赢了的是碧落宫而不是你我!”他大笑未完陡然止住“姜夫人你出来。”
人群之中缓缓走出一个身着男装的清秀女子脸色惨白不复半年前的张狂。她与李陵宴私通多时怀了他的孩子他却仍然口叫她“姜夫人”。此时李陵宴究竟想要拿她怎样她无法想象也无法阻挡只是浑身瑟瑟抖。
“我数一、二、三圣香你要是杀不了我她立刻死。”李陵宴微笑“你不是很想得到她吗?得到她你才能救玉崔嵬能救玉崔嵬才能救你朋友。现在你不出来动手我立刻杀了她。”
在屋里圣香的脸颊上泛起了一阵红晕容隐沉声道:“李陵宴之言绝不能信!”
圣香却摇了摇头把额头抵在冰冷的窗棂上喘气他喘了几口气之后喃喃地道:“李陵宴用什么办法诱‘执手偕老’?如果他自己不能动的话一定……一定有人帮他……容容我不信这世上有什么心灵相通的毒药……现在有一个机会……你等……看看到底是谁……在杀人……”
此时屋外李陵宴已经开始数“一”容隐目不转睛地看着刘妓周围的人群。
“二——”李陵宴数得很快。
容隐目光一凝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李陵宴身上有一个人在人群里有异动!他尚未开口“三!”李陵宴已经数完只听自己这边窗前一声干净利落的叱声:“且住!”站在窗下的聿修已经掠身出去在人群里抓住了一个人。
那人身材矮小在人群里毫不起眼被聿修一把抓住的时候手里正握着一块“执手偕老”的碎屑。刘妓一看脱口惊呼:“杏杏?”。
这被聿修抓住的人正是杏杏。原来“执手偕老”说来神奇不过中毒之后再中剧毒就会作当日刘妓被容隐劫走而后毒是李陵宴在看到她被劫走的一瞬弹出剧毒碎屑射入她肌肤而今天李陵宴在这里恐吓众人也是有杏杏帮他搞鬼。
杏杏被抓之后场内两百余人一阵喧哗顿时散去。李陵宴机关算尽却依然不变颜色仍在小心谨慎地微笑正在这时宛郁月旦骤然觉不对:李陵宴从被擒到现在一动不动倒是额头不断有热气冒出仿佛一直在运功驱除麻药浑身大汗。乍喝一声“小心他要脱网”却已经来不及了——李陵宴运功逼出浑身大汗排除麻药以汗水湿透蛛丝此时一跃而起纵身往宛郁月旦身边扑去——能擒宛郁月旦等于拿下此地半个江山!
他这一扑疾若鹰隼脸上仍带微笑。他并不是在做困兽之斗情急拼命而只是——而只是——想要挣扎得彻底一些把他此生的价值看得更透彻——他是一只毒蝶他想看那未被毒死的花究竟能开到什么程度、开得多么惊艳绝世——那就是他此生的价值了为此一瞬他已期待了一生。
宛郁月旦不会武功自然躲不过他一扑但他身带机关扬手反击——一记飞刀直击李双鲤!
李陵宴脸上泛起赞许之笑把那记飞刀抓在手中落下地来。
他已脱困!
但仍在牢中!
这刹那之间聿修、上玄双双上前截住李陵宴隔着衣袖要把他生擒在五十招内。
圣香倚着窗口看外面已到尾声的决战轻声咳嗽在几个月前他还曾与这个人一起抓黄鳝和这个人并肩作战甚至共患难同生死……这人……如果运气好一点或者根本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突然聿修和上玄警觉有剑风——一支犀利冰冷的长剑自人群中挥来有人一剑偷袭直刺聿修背后。
上玄骤然警觉反拍一掌——“砰”的一声——有人跌倒于地。
有人大叫一声:“陵宴!”
上玄和聿修都是愕然回身——出剑的是李侍御。
中掌的是李陵宴。
圣香眼眸蓦地一张忘形之中“咿呀”一声推开了窗户——李陵宴前襟遍是鲜血他中了上玄“衮雪”一掌注定心肺碎裂临死看了李侍御一眼、看了圣香一眼抬头似在人群里找寻什么终于什么也未说闭目而逝。
死的时候他脸上没有微笑也不平静似乎有一丝茫然与不解。
也许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要以身挡掌去救李侍御吧?
李侍御若没有冲出来他或者可以追求到他想看到的那种一笑而死的最终结局吧?
但他毕竟没有看到。
圣香的眸色很寂寞寂寞得就如李陵宴一死这数千人瞬间的无声。
小宴……毕竟不能为自己而活……他想要为自己轰轰烈烈地活一次但是他做不到。
他毕竟还是踏着他自己的宿命为他的家人死去了。
壮——志——未——酬——独留下此时才知痛苦的哥哥在雪地里抱着他哭得像个孩子。
宛郁月旦轻叹李陵宴死了他终轮不到被碧落宫杀死。与身边的长辈讨论了一下形势碧落宫悄然后退缓缓撤走。
圣香的眼眸往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看过去人们或骇然、或伤感、或同情、或松了口气、或悻悻然、或仍然呆若木鸡每个人看着一代枭雄如此死去却都感到一阵落寞、一阵凄恻、一阵空茫。
究竟李陵宴一生真正想要得到的是什么呢?圣香凝视着李侍御抚尸痛哭的背影看着李双鲤跪倒在地肝肠寸断看到李夫人从人群里一步步走出似乎仍不相信李陵宴已死……或者小宴生前得不到的东西在死后反而得到了吧?
突然惊醒的众人的是呻吟声李陵宴一死中了“执手偕老”的人开始毒开始痛苦挣扎满地打滚功力高的尚能忍受功力不高的惨叫得撕心裂肺不久之后许多人躺倒在雪地上不动了。
圣香、容隐愫然一惊只见刘妓也在满地打滚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突然有人对刘妓递过一个瓶子含情脉脉地抿嘴笑道:“解药。”
刘妓挣扎起来不管那是什么一口吞了下去片刻之后顿觉痛苦全消抬起头来才现站在面前的人白衣俊俏半面焦残却是玉崔嵬。
但解药只有一颗玉崔嵬面对满地滚来滚去痛苦呻吟的人们笑吟吟地团扇微挥却是视若未见气定神闲。
圣香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玉崔嵬那出的那颗“解药”玉崔嵬抬头也对他展颜一笑。圣香淡淡地笑那笑里有太多说不清的涵义就如他的目光看透了今夜满场的生死喜乐看穿了所有的欢欣痛苦而那一切的一切就映在他的眼眸里面淡淡闪烁着一种琉璃般的光华——那是一种通达那是一种了然那更是一种寥落。
人生几回如人愿?
日满西堤月满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