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阳风云录4之梵天宝卷(1/2)
一
世界往往是这样的有的人在醉生梦死有的人却在艰难地求活。
人类用生存来证明自己的尊严无论生存是怎样的活着总比死了要好。这就是人。
活着真的是一种幸福吗?但当世宁重新醒转过来的时候为什么每呼吸一口他所感到的只有苍凉的悲哀?难道他所呼吸的竟是死亡的气息?
红姑娘乔羽乔大将军这所有的一切都宛如泥泞的荒芜在他的脑海中固执地缠绕着让他久久不肯相信自己是活着的。但他的身体却前所未有的健壮完全不像重伤之后又被刺了两剑。他的气息在体内活泼地运转着甚至比他最盛之时还要强健一些。他低头查看着自己的身躯却赫然现那掌伤和剑伤甚至连他断裂的腕骨都完全复原看不出丝毫受伤的痕迹来。
这又怎么可能?世宁惊奇地站了起来他的身子却猛地一震就此僵硬住。自己置身之处竟是一片丛林。丛林中是尸体。遍地的尸体。
对面一株大树上牢牢钉着一个红衣女子。
红姑娘!她的脸上咬着一条赤红的血蛇她的脸浮肿了起来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她的身上全都是蛇每一条都是她豢养的灵物每一条都是致命的杀手!但现在它们却全紧紧咬在她身上。奇怪的是红姑娘的脸上竟然有着一丝笑容。死亡似乎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但世宁的心中却掠过一阵恐怖。红姑娘那笑容在日光下显得有些阴森那鼓起的双目似乎在盯着他随时都要恶扑上来。世宁急忙将眼睛移开。
他的眼睛无处可去。因为满地都是死尸。横七竖八凌乱地堆积着全都是这丛林中欢乐歌舞的人们。他们在篝火边歌舞升平然后在日光中静静睡去。奇异的是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一丝笑容。
阴森的笑容。日光越强这笑容就越阴森。白色宛如可见的日光仿佛是一根根的线将这些阴森串起来串成网撒向中间站立着的世宁。
世宁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并不胆小只是这情景看起来竟然是如此的诡异如此的阴森!他的眼睛忽然一亮身子跟着斜斜地跃了出去。世宁掠向的正是红姑娘所在的那棵大树。他在树上一撑身子跟着落下摊开手掌现出一片布来。这片布本来是在红姑娘的手中紧紧攥着的。这片布已被鲜血沾染但还是能看出上边精心刺绣的文兽。
世宁的瞳仁开始收缩。这分明是朝廷一品大员的补服!而在这边陲之地穿这种衣服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乔大将军!
戈壁风声更紧世宁在狂奔。他昏迷之前分明看着红姑娘抱着乔羽的尸体走进了这片丛林。没想到这里也是她生命的终结。
或者他对红姑娘有着怨有着恨但她死后这一切都该平息了。红姑娘或者是个坏人但决不应该死在乔大将军的手中!世宁想起乔大将军的种种恶迹心下已决他要杀了此人为红姑娘和乔羽报仇!
大营并不远!
掌灯时分世宁赶到了大营。世宁身子悄悄掠了起来向乔大将军的金帐潜了过去。在他这种武林高手眼中大营的巡逻基本上形同虚设而金帐在夜色中看来又是那么的显眼。
乔大将军正在跟一位白衣少年谈着些什么。世宁本想再等些时候人少了才好下手但转念一想此乃替天行道为什么鬼鬼祟祟地避人?有人看到了更好正可作为劝世的榜样随即一拳敲在金帐顶端的金箍上。那金帐顶头的金箍被他一拳击得粉碎世宁挟着满天碎尘疾扑乔大将军!他知道乔大将军功力颇高因此一出手便是全力真气几乎已运到极限舞阳剑身闪过一阵荧荧的火光凛凛寒意蔽天而来恍如星火行野怒罩乔大将军!乔大将军眉头皱了皱手一抬一掌迎着世宁的长剑挥了出去。
世宁不敢怠慢真力又加了两成剑身登时漾起一阵细微的波纹轻轻龙啸之音绵绵震开。只听一声轻响舞阳剑已经深深地扎进了乔大将军的手腕之中!霸猛的真气随着剑势纵横蹿飞将乔大将军的骨、血环环震开形成一圈浓稠的血雾随着剑身游走。乔大将军的脸色变了但却不是惊惧、痛苦而是一种很平静的哀伤定在了世宁的脸上。
他的表情很古怪世宁的心不由一动剑势不由自主地停下了。
就在这时一个轻柔的声音传了过来:“请将他留给我好么?”
金帐的帐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卷起夜色忽然清亮了起来。
洁白的月色慢慢浸染成红色却不同于红姑娘那样的艳红轻轻的只有一点却仿佛将整个夜色充满。那是一种近乎于黑与红之间的颜色就以月色做波细足为茎她每一步之间都盛开一朵青莲檀香四射。夜风扬起她黑得蓝的长像一蓬张扬的花绽放在天地之间和她身上红黑交缠的大幅纱丽交相辉映华丽得有些令人头晕目眩。她的肤色略深眼睛比中原人更大更黑迎着金帐中的烛火半张半阖透出一股野性未泯的机智。更让人难忘的是她宽阔的前额上不是照例点着一颗吉祥痣而是嵌着半轮鲜红欲滴的月牙。光华轮转的宝石深深嵌入骨骼之中这种奇异的装饰深深透出一种邪恶的诱惑来让她看去如同从古天竺壁画中走出来的散花天魔女。但她的目光却如古潭一样澄净而深邃脸上浮着一层大海般的晕光目光宛如落花落在了乔大将军的脸上淡淡道:“我是来讨债的。”乔大将军脸色变了变终于开口道:“什么债?”
那女子凌空画了个花瓣的形状但那花瓣却甚为怪异八瓣交织可跟牡丹、芍药什么的大大不同。乔大将军的脸色更沉忽然艰涩一笑道:“为什么不是她来?难道她真的死都不肯见我一面?”
那女子悠悠道:“她以前没忍心杀你现在就能了么?但我就不同了!”
然后她的手就伸了出去。有一点光缠绕在她的手指上仿佛是她指间戒指上的冷辉但一遇到金帐中通明的烛火那点光却突然强大了起来一瞬间转变为千万条金灿灿的光虹大帐中厉芒交射陡地一亮众人的眼睛都禁不住闭了起来。金帐中响起了一阵破裂声那厉芒一闪即熄那女子厉声道:“你是谁?竟敢阻我?”
世宁定睛看时就见先前与乔大将军共语的白衣少年站在乔大将军与那外族女子中间他的手中拿着一只剑鞘却已只剩下了一段朽木。
鞘身已化作万点尘灰撒得片片不可见。那少年抬起头来似乎惊心于女子的武功然而他本身就有着一股沉静的气度宛如一泓碧水澄清悠远一时竟并未变色。他微散的长泛起一阵极幽暗的蓝光。长下是一张极为清俊的脸眉宇间的忧愁与寂寞并未能淹没他的风采反而衬托出他那宛如长空孤月般卓然出尘的气质。那女子注视着他她的目光并没有在他脸上多做停留深深吸引她的是那少年的眸子。这双眸子并无特异之处更没有特殊的颜色却宛如两泓深潭古镜照神其中竟仿佛有一种洞悉天地间一切玄异的沉静与睿智同时却又如此清澈宛如第一次打量这芸芸世间的孩子还未来得及沾染半点俗世的杂质。
那女子的颜色变得缓和起来嘴角浮起一缕笑意:“我好像见过你。”
那少年皱了皱眉。那女子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似乎想起了什么笑道:“不我没有见过你。但却见过你的样子。你好像一个人。”
那少年淡淡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女子微微一笑:“我是说你好像画中的梵天——那是我们信仰的神明之一。你要是还不明白就跟我回去一趟亲眼看看就相信了。”
那少年冷冷道:“你们信什么邪魔外道我一概不管只要你别再纠缠乔大将军!”乔大将军叹道:“逸之你不会武功就别理会这里的事情了。欠人的迟早要还我很久以前就知道必然有这么一天的。”
那女子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少年道:“你叫逸之?朱逸之?杨逸之?牛逸之?”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少年看了那女子一眼道:“不错我就叫杨逸之。”
那女子深深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叫兰葩。”杨逸之却恍如不觉拱手道:“乔大将军乃是国之股肱可以说是北拒鞑靼的万里长城。设若将军有事鞑靼人必定长驱直入中原几如齑粉矣。姑娘当以国家为重就请赶快离开。”兰葩撇了撇嘴道:“国家大事什么的我不懂。我只知道师父让我来收债我就来了。别的事我一概不理会。要不你跟我回去找师父说情好不好?”说着一双夜星般的眼睛盯住杨逸之笑盈盈地等着他回答。杨逸之摇了摇头道:“我投军本为报国此刻家国危急岂能远引?”兰葩脸上现出一丝失望之色道:“那可就没办法了!”她脸上是盈盈的笑容长长的袖子垂下。她身子本就修长双袖流水垂舞而降十分袅娜好看。但长袖才沾地面立即卷舞腾起几十根粉红的细丝倏然从袖中弹出闪电般凌空飞舞向着乔大将军电射了过来!
杨逸之一惊急忙来救但他身无武功却哪里能救得下来?乔大将军却丝毫不动坦然承受那红丝直射进他的身躯顷刻就不见了。乔大将军的脸立即涨得通红整个身子跟着迅瘪了下去似乎全身的血都抽离了出来完全汇聚到了脸部。他并没有看兰葩却转身向着世宁缓缓道:“乔某一生无愧天地却惟独辜负了她如今我所有的债都还清了!”
世宁身子一震。只听“砰”的一声响乔大将军的头颅炸开但却没有一丝鲜血溅出。只见那些钻入他身躯的细丝全都从颈部蜂拥而出凌空一阵尖锐的嘶啸争先恐后地向兰葩涌了过去。兰葩纤纤玉指伸出那些红丝全都停在了她的指尖一阵阵妖异地扭动着仿佛在诉说着什么。它们吸干了乔大将军满腔的鲜血身子也跟着殷红起来。兰葩纤细的眉头皱了起来喃喃道:“怎么只有这些?”
杨逸之手眼中透出愤怒的光芒:“你这妖女!”他虽怒极但仍不愿出口伤人。兰葩娇靥上闪过一丝歉然柔声道:“我也没办法啊你不知道我师父凶起来可很厉害的!”随即笑了笑接着道“不如你跟我走也一起拜了她做师父那么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乔大将军了!”她似乎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很好娇声笑了起来:“跟我走吧!”她的长袖蔽空而起那些停在指尖的红丝倏然就灭在了她身上披着的长大的纱丽中。满空却闪起了碧绿的光芒一点点绿光如同萤火一般缭绕而出围在了杨逸之的身边。那些绿光中都是一只只极小的飞虫在空中电闪疾飞极为灵敏。杨逸之脸上闪过一丝惊惧却不知如何格挡。
兰葩笑道:“看你还跟不跟我走!”她身子一旋那些碧绿飞萤跟着光芒大涨蜂拥向杨逸之蚀去。
金帐中陡然漾起一片寒光那些飞萤响起一阵婴儿般的尖啸潮水般退了下去。杨逸之神色稍定百忙中还不忘了拱手道:“多谢!”世宁笑道:“杨兄不要怕她伤不了你。”
兰葩脸上的笑容倏然顿住双目神光森然罩在了世宁的身上。世宁笑道:“何必一见面就杀人?”兰葩的身上忽然响起了几声低低的尖啸。她的双眉渐渐竖起冷笑道:“原来不死神功是在你的身上!”
世宁一怔奇道:“什么不死神功?”
兰葩冷笑道:“你以为仗着这门功夫就能对付得了我的翞嫇神蛊?”只见她的手又一指满天儿啼声大作碧光森森之中那些翞嫇神蛊又盘天而起向着世宁与杨逸之罩了下来。
世宁笑道:“不死神功是对付不了这些小东西但是紫府真气与大悲极乐剑法呢?”他陡然一声长啸那啸声裂云而起宛如万千金鼓齐鸣一般响彻了整个大营。那些翞嫇神蛊不由都是一滞紫荧荧的剑光跟着冲天闪现。剑光宛如神龙凌空掉转化作一匹庞大的紫色锦绸将那些神使尽数挡住然后鼓涌潮动向外推了出去。这一招绵绵泊泊寓极刚而入极柔那些翞嫇神蛊宛如冻萤钻窗一般再无一只漏网尽被剑光阻在了两人三尺之前。世宁笑道:“似乎除了不死神功这世上还是有些不错的东西的。”兰葩一声冷笑突听身后一声痛呼。世宁一惊急忙转头查看就见杨逸之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盘膝坐了下去!
世宁脑中电光一闪大院中数十含笑而死的脸瞬间在他眼前闪过厉啸道:“竟然是你?”
舞阳剑凌空一引那冲天的剑气顿时凝结为一向着兰葩嘶啸而下!
兰葩淡淡数道:“一、二……”世宁的眼前突然闪过一丝紫光。这是一丝极细极小但它又是那么的耀眼倏然一闪就钻入了他的胸脯中再也看不见了。一阵剧痛从他的身躯中传了出来他忽然觉得身上的力量全都消失了再也无法握住手中的长剑。他知道自己的脸上肯定也露出了笑容死亡的笑容。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但他没死当他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身子晃得很厉害仿佛是在坐船。他先不急着起身缓缓调动真气察觉到身子并无异样这才放下心来。耳边突然传来兰葩的声音:“醒了就起来吧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世宁脸上一红张开眼睛就见兰葩正坐在他对面却也是晃悠悠的。两边是慢慢倒退的树梢难道他们是坐在了云端不成?他怀着诧异向下望了一眼突然一条巨大的黑影抽了上来直向他扑去。世宁吓了一跳直直跳了起来。兰葩见他这个样子不禁大笑了起来:“想不到你这么高的武功胆子却这么小!”
世宁定了定神这才现他们是乘在一只巨大的怪兽身上。刚才卷过来的黑影就是它的鼻子而这鼻子几乎有一丈长两边突出两只狰狞尖锐的獠牙也跟那鼻子差不多长短看上去极为狰狞可怖。兰葩娇笑道:“你没见过大象么?别看它们形象狞恶可是最温顺不过的了。”
世宁见那象的獠牙晶亮尖锐心想被这样的牙咬上一口哪还有命活?摇摇头不去摸。随后他转头向四面望了望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兰葩道:“苗疆。”
世宁一惊道:“我昏迷了几天?”
兰葩道:“十天!”
世宁跳了起来兰葩皱眉道:“你做什么?”
世宁道:“我为什么要来苗疆?我要回去!”
兰葩摇了摇头道:“若是几天前那还有可能但现在……”
她抬起头远远望了出去。绿树如烟风物凄迷黯淡的瘴气烛天而起将正午的日色都迷得有些昏暗人的目光就更不能及得远了。重峦叠嶂青翠层层都隐没在那虽恶毒但却又凄美的云雾中。
一阵毒蛇般的惊悸迅沿着世宁的脊背蔓延开来在他的全身恣意地游走追逐着侵吞他每一分清明的意识。他忽然深深地感觉到真的是走不出回不去了!
兰葩注意着他的反应悠然笑道:“何况你已经来到了我师姐的领地想走就更不容易了。”她的笑容中有一丝揶揄“因为她喜欢你。”
二穷荒林莽近紫泉
——
兰葩悠然笑道:“师姐多罗吒喜欢吃人尤其喜欢吃男人而且武功越高的男人她便越喜欢。”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神色丝毫不变似乎这仅仅只是个笑谈随即转头对杨逸之笑道“你就不用害怕了因为师姐对没武功的人没有兴趣。”她的话刚落音就听见有人道:“谁说我没有兴趣?”兰葩的脸色一变忽然绿树层层分开现出一个黄衣女子来。那黄衣女子正赤足站在水面上望去飘飘然犹如神仙。
兰葩的脸色却变得很郑重叫道:“师姐。”
多罗吒点了点头道:“你回来了很好。你知道我素来要别人送礼物的这次简单一点两个男人也就勉强算了。”
兰葩脸色更变:“不行!”
多罗吒笑道:“小丫头什么时候敢跟师姐犟嘴了?”随即缓步走了过来。世宁知道她将不利自己当下缓缓提运真气。
多罗吒目光侧了过来凝注在世宁身上笑道:“小丫头这等高手你是怎么捉来的?快些给了师兄我便将归藏之阵传了给你。”
兰葩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但接着就黯淡了下去歉然道:“师姐你知道我早就想学归藏之阵了但这两人却无法交给你。”随即手伸了出去指间闪过一抹青光。
多罗吒讶道:“碧笙云光戒?难道是师父命你捉这两人的?”
兰葩点了点头。多罗吒仿佛很畏惧师父的威严脸上兴奋的颜色顿时降了下去。她的目光不住在杨逸之与世宁身上打量仿佛极为难舍。她突道:“被强拘在这鬼地方天天看得到吃不到实在淡得要死。小师妹你能不能只带一个人回师父那边复命就将一切的罪过全都安在他头上好了只将这个人留给我就可以。”她纤纤玉指指处正是世宁。
世宁冷冷一笑。兰葩摇头道:“这两人都是师父点名要的小妹先去复命再向师父肯求那时看师父的示下如何?”
多罗吒见兰葩不肯买她的面子冷冷道:“小丫头拿师父吓我以为我就会害怕么?小心我性子上来连你也一起吃了!”
兰葩笑道:“师姐不会吃我的师姐只吃男人。”
多罗吒冷冷地看着她双目中透露着一片冰寒。世宁觉心越跳越急但兰葩却依然悠悠地笑着似乎很不在意。多罗吒随即怒啸一声纤足跺处湖水宛如冰晶般四溅:“快走!别让我再看到你!”
兰葩笑道:“师姐再见!”赶着神象向那丛林深处继续行去。她还不忘了向多罗吒摆了摆手。多罗吒盛怒之下一掌劈出将周围的树木打得一片凌乱。神象虽然走得缓慢但这丛林似乎大有古怪才走出几步那景色就变得截然不同似乎同多罗吒之处隔了千里万里。世宁见兰葩依旧嘻笑不绝不禁心下佩服赞道:“想不到兰姑娘胆识这么好方才多罗吒分明已动了杀心但兰姑娘却丝毫都不在意。”
兰葩并没有回头冷冷地道:“第一我虽然叫兰葩但不姓兰所以不要叫我兰姑娘。”世宁苦笑了下他本觉得兰葩脾气很好对谁都甜甜的。但他现在现自己错了原来她的好脾气却是只给杨逸之一个人看的。
兰葩道:“第二我比你还害怕而且怕得要死。方才若是我的笑容少维持了半刻钟或是我的神色中露出丝毫的慌张那么我们三个人都会死在他的手上!”她盯了世宁一眼接着道“你不要觉得自己武功高就了不起在这片丛林中她甚至不用抬手就能杀你!”
世宁心中有些不服但见到了这丛林种种神异之处也有些吃不准不禁问道:“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兰葩仰望着两边古树的树梢道:“这片地方是个阵法传说能够移山换海有鬼神不测之威。而二师兄目前正暂替师父主持这个阵法!”
世宁想了想道:“那你带我们俩来这里做什么?”
兰葩笑着指了指杨逸之道:“他是来拜师的;你呢是来还债的。”
世宁心中讶异问道:“还债我怎么会欠了你们的债呢?”
兰葩道:“因为你的体内有不死神功。”
世宁更是大奇道:“不死神功?姑娘是不是弄错了?”
兰葩断然摇头道:“我决不会看错!你体内的不死神功还非常强大所以才能抵挡住我的翞嫇神蛊。要知道它们是专破真气的。”
世宁沉吟着忽道:“那你怎么不像杀乔大将军那样杀掉我呢?”
兰葩道:“那是因为你的剑我师父说若是在江湖上遇到持有这柄剑的人决不能伤及他的性命。”
世宁更是奇怪:“你师父?舞阳剑?你师父认识持舞阳剑的人?”
兰葩摇头道:“我不知道。所以我才捉你来见师父。”
世宁不说话了。因为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舞阳剑被兰葩称为师父的苗疆异人还债这一切似乎都有种奇异的联系关系到他所不知道的秘密。过了一会儿他们来到一座小屋前兰葩终于停下神象示意他们两人下来。世宁知道就将见到她的师父也许所有的谜底都将揭开心中不禁也怀了些期待。
这是个很小的小屋茅草砌就的在苗疆湿热的天气下早就生满了青苔变成阴阴碧绿的一片。这小屋就宛如一个青坟一般。
兰葩咦了一声在地上拾起三只翠鸟的羽毛道:“怎么师父又闭关了呢?她明明知道我要回来的!”世宁不知道什么叫闭关道:“既然你师父就在这小屋中干脆你敲门就好了么。”
兰葩诧异道:“那怎么可以?”她顿了顿接着道:“看来只能委屈你们先住几天等师父出关了再说。”
一个娇懒的声音从树梢上散下:“那可不行师父吩咐过了要让他们住地牢。”多罗吒的黄衣就随着声音从树梢上垂下。兰葩三人走得并不慢她却依然赶在了他们的面前。
兰葩眉头略皱了皱强笑道:“师姐你怎么也在这里?”
多罗吒眼角眉梢笑了笑道:“我也有师父的命令啊!这两个人就交给我吧!”她出手极快微风飒然中两指已点在了世宁和杨逸之的身上随即将他们提了起来远远纵了出去。
黄衣飘飘兰葩疾步跟上她目光闪烁查看着周围一面道:“师姐!你先听我说!”多罗吒却停都不停一路走远了。树丛越走越密她突然笑道:“小丫头你不要疑心我吃了他们师父的命令我还不敢违。”说着一声长笑手一抖将两人扔了下去。那是一条很窄的缝隙进入了之后就变得极为宽大两人直落了两三丈方才扑通掉进了水中。好在那水并不浅两人咳嗽着爬了出来倒没有什么大碍。耳听头上轰轰声响那缝隙竟然缓缓关了起来。
黑暗中淡淡闪亮的是杨逸之的眸子。他一瞬不瞬地盯着世宁。世宁心下奇怪笑道:“身处危难之地杨兄为何却只盯着我看?”
杨逸之收回目光淡淡地道:“我身无武功本也看不出高低来。但兄台却似乎修为颇深未必能不挡住多罗吒的一指为何却心甘情愿让他丢进这地洞里来呢?”世宁笑道:“没有瞒过杨兄的神目。不错方才我若全力出手多罗吒的一指未必能够伤得了我。甚至我手中长剑展开也大可赢他。但那又如何?再加上一个兰葩我定输无疑。何况这片丛林诡异之极在这之中我实在没有半点必胜的把握!”
杨逸之道:“难道我们就只有被关在这里面吗?”
世宁笑着摇了摇头道:“那自然不是。我们在等机会。”
杨逸之道:“什么机会?”
世宁先不答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小陶做的酒壶自己啜了一口然后递给杨逸之。这酒乃是他在西北大风沙中御寒之用的甚是辛辣。他缓缓道:“多罗吒觊觎你我这两块肥肉何况她并不太将师父放在眼中未必能够安心不动。只要她找到这水牢我们就有救了。这也是我不显露武功的原因他们越是小看我我们成功的可能就越大!”
杨逸之却摇手不接那酒壶沉吟着终于缓缓点了点头。世宁看了他一眼问道:“杨兄这么着急出去难道心中有何挂念?”杨逸之摇了摇头仰面看着头顶尽处的缝隙并不答话。水牢之中渐渐凉了起来。那水湿的衣服更是冰寒刺骨。世宁有真气御寒还不觉得怎样。杨逸之的身子已有些抖他毕竟没有御寒的真气。世宁笑道:“喝一口吧能够御寒!”
杨逸之迟疑着终于接过那酒壶来喝了一大口。世宁吃了一惊叫道:“你怎么喝得那么急!”杨逸之看去书生般文文静静的这时喝起酒来却极为豪迈只见他三口两口把那壶酒喝个干干净净。他脸色渐渐赤红了起来不再觉得水牢中寒冷反而有些热顺势躺在了水面的青石上。世宁笑道:“杨兄可是第一次饮酒?有什么感慨?”
杨逸之默然不做声良久缓缓道:“大丈夫投军报国希图建功立业做出天大的事业来。哪知忽然遇到了这种事远遁苗疆莫非上天不许我出人头地吗?”
世宁见他酒醉嗟恨宽慰他道:“大丈夫建功立业也不急在一时。杨兄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杨逸之一笑道:“不必急在一时?是啊人生百年又何必斤斤计较于一朝一夕?可是我不同我是被父亲赶出家门的不肖之子我得闯出一番事业之后堂堂正正地回家每一分每一刻都在鞭挞我要尽力功名!”他举起陶壶做了个饮酒的姿势。那陶壶已空只沥沥嗦嗦地滴下了几点酒渍。杨逸之就扬着头等着那酒渍滴完。
也许只有这样他的眼泪才能不滴下来。也许只有这样他的笑容才不会消散。这些事本是他深藏在心中决不会对别人说的但现在他却忽然有了诉说的冲动。也许是因为太久之后动力便变成了背负这背负很沉重。看着他世宁不禁想到自己的童年自己的母亲突然心中一痛。自己总算有个舍命关心自己的娘看来杨逸之比自己更加可怜。他禁不住安慰他道:“不从军功上着手也一样可以出人头地。杨兄若是练成一身绝世的武功想必令尊也会刮目相看。”
杨逸之的笑容有些苦涩:“绝世的武功?我没有任何根基如何还能再练武功呢?终究不过是镜花水月而已!”
世宁肃然摇头道:“不!这世上有很多绝世的秘笈可以能人所不能。杨兄若是能找到一部就算从现在开始练那也是可以的。”
杨逸之也摇头道:“这样的秘笈必定是人间珍物又怎么能轻易遇到?”世宁一时想不到什么好的例子就道:“比如此间的主人能够教出这么高明的弟子应该是位不世出的高人也许有这样的秘笈也未可知。大丈夫贵在立志杨兄千万不可气馁!”他说完之后不见杨逸之回答仔细一听他已经在那石头上睡着了。世宁笑了笑坐在另一块石头上只觉心中有些恻然。原来这世界上身世凄惨的并不止自己一个。
什么时候这世界上才会再没有悲哀?他握住杨逸之的手轻声道:“不怕因为我们是朋友!”
朋友!叫出了这两个字世宁已准备将杨逸之当作一生的朋友就算他怎样都没关系。因为他看到的总是别人的可怜而不是自己的。他只知道自己应该帮助别人尽己所能同病相怜。所以他帮助杨逸之便是帮助自己。他独自坐在黑暗中听着杨逸之的呼吸之声。不知过了多时头顶的缝隙突然“咯”地响了一声。世宁精神一振急忙屏住呼吸就见那缝隙越开越大一个纤细的身影落了下来缓步向两人落脚的地方走去。
世宁知道多罗吒武功修为极高便不敢将舞阳剑拔出鞘来生恐剑光将她惊动。他极缓慢地调运着紫府真气慢慢灌注到了剑身暗中数着多罗吒的步子。那人却没有太多的戒心径自走到了两人的身边。世宁猛地跃了起来一剑倏然展动向她的后背刺了下去!这一剑几乎已是他力量的颠峰剑的度更过了声音剑出无声瞬息间刺到了那人的背部!
只听“叮”的一声响这一剑似乎刺中了什么极为坚硬的铁器。暗中传过来一声娇呼。世宁心一动这人竟然不是多罗吒而是兰葩!微微的剑光之下就见兰葩手中提了个篮子篮中放了些酒菜果饼之物似乎是来给他们送吃的。世宁这一剑忽然就刺不下去了。他永远无法向对自己好的人出剑哪怕这个人曾几乎杀了自己。他真气疾提剑光回转在身前布了个极大的光圈将兰葩隔开伸手提起杨逸之身子陡然拔起向那缝隙蹿了出去。他早就看准了地牢中的形势蹿了两丈高时身子在地牢突出的一块石头上一蹬更向上疾飞转眼就奔近了地牢出口。点点星光落下世宁心怀不禁大畅。
兰葩娇靥色变呼道:“哪里走!”她长袖中忽然升起点点碧光飞电一般盘旋而上向世宁追了过来。世宁知道她的翞嫇神蛊的厉害当下不敢硬接手腕抖动舞阳剑宛如一蓬碎雨打下身子却蹿得更急。
那些碧光撞在舞阳剑上咝咝暴啸却并不舍弃直撞得世宁手腕剧震。猛地一股尖锐的痛楚从手腕处传来世宁百忙中低头一看那只紫色的翞嫇神蛊正正穿在他的腕骨中间。他加意防备却仍然没有躲开这只神蛊之王。那只左手登时红肿了起来整只手臂顷刻麻木再也抓不住杨逸之的身子。被舞阳剑绞得满天飞碧的翞嫇神蛊忽然舍弃了世宁团团围住杨逸之将他硬生生地拉了下去。
世宁大惊急忙吸了一口真气将左手的经脉闭住。他这时已蹿出了地牢但他决不停留脚尖在旁边的树干上一蹬再度向地牢中扑了下去。
若是只有他出来而杨逸之被困其中世宁会内疚一辈子的!
三琵琶空抱泣银弦
——
只听“咯”的一声轻响那道缝隙竟然抢在他之前关掉了。
世宁一声怒吼舞阳剑深深插入了地面。入手只觉坚硬之极仿佛地下是坚实的土石那地牢早已踪影皆无。联想到之前这丛林中的种种怪异之处世宁这一惊非同小可剑诀一引一连数剑轰在了地面上。直将大地轰得一阵乱响刨出了好大的一个坑但却依旧没见那缝隙再现。
世宁渐渐失望突听有人冷冷地道:“你这是什么癫?”
世宁不去理她最后一剑刺下心中失望已经到了极点这才起身住手心情烦恶不耐烦道:“多罗吒你休要来惹我。”
多罗吒怀抱一柄银色的琵琶正坐在旁边的一株大树上见他言语无理不由得一怔心中怒气渐生:“我惹你作甚?我的食量甚小今天就先取你左掌吧。”她悠然道:“这样活着生吃也比较新鲜。”
世宁斜眼看了她一眼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怒道:“滚!”
多罗吒脸色陡然铁青眉毛渐渐竖立了起来尖声道:“你说什么?”
世宁又看了她一眼哈哈大笑道:“对你这样的邪魔还有什么好客气的?滚!”多罗吒哪里受过这种羞辱?尖声道:“我要你死!”她手向怀中的琵琶一划几枚亮晶晶的银弦向世宁飞了过来。见识过兰葩的翞嫇神蛊世宁深知她这个门派的武功奇异之极多半与蛊毒相合奇诡处难以测度。当下不敢硬接长剑舞动将整个身子罩住突然拔空而起。
剑光霍霍弦光森然在昏暗的树林中转折盘旋宛如一只巨大的银龙一般随着世宁的一声长啸化作一条光箭向多罗吒厉射而下!
这是世宁想出来对付蛊毒的方法。无论你用什么蛊什么毒我用的就只有一招:快!快得让毒无法放蛊无从施!冷光森然刹那间将多罗吒罩在了中间。
多罗吒冷笑了一声道:“不要将我想得跟她一样!”只见她脸上冷笑不绝两手渐渐指起倏然向两边分了开来。怀中琵琶铮铮而鸣响起了一阵流水浣石的细音一连串银点从多罗吒的指尖飞出上面七点下面七点一条条银线连缀在银点之间多罗吒纤手伸出轻轻在这银弦上划了一下。突然一阵极强的轰鸣声从银弦上飞起宛如炸雷爆火一般在丛林中震响而出裂空向世宁轰震而来。世宁猛觉身形一窒剧猛的声浪宛如钱江春潮汹涌怒扑直冲得舞阳剑一阵歪斜世宁几乎把持不住!
世宁心念连变突然真气一松身子立即被那股强猛的声浪冲得扶摇而起向外落了下去。多罗吒冷笑声中纤纤细指飞舞在那七道银丝上不住地挥舞着。世宁连冲了几十冲都未曾将她的声波冲散。
世宁心中焦躁但却忽然收剑哈哈大笑了起来。多罗吒皱眉道:“死到临头有什么好笑的?”世宁笑道:“我笑你只会守而不会攻。”
多罗吒冷冷道:“你要看我攻那也容易!”说着将琵琶反抱于肩上举手在银弦上一划。爆涌的声浪连环冲出向世宁横击而来。世宁大叫道:“好厉害!”脚尖用力闪电般向后退去。
多罗吒冷笑道:“这就是你的计谋么?”随即口中一声清厉的啸声那衔着银弦的十四个银点突然飞移跟着多罗吒凌空追了过来。多罗吒双手连拨不绝那声浪竟然追着世宁轰炸丝毫不放松。世宁脚下越来越快到后来几乎变成一条白影在树林中疾飞。多罗吒轻功极为厉害世宁无论怎么逃跑都无法将她甩脱半步。多罗吒一面追赶一面冷笑。
世宁突然仰天长叹道:“我本不愿施展这一招但我也无法!”他的身形倏然停住双脚就宛如钢柱浇铸在当地再也不动分毫。他的脸转过双手抱住舞阳剑剑尖寒光吞吐对住了多罗吒!
多罗吒双目猛然一寒因为她已停不住!世宁的长剑上满是杀意已将她的银蝴琵琶全面引动几乎耗占了她绝大部分的精神剩下的部分已不足以让她在如此急的奔跑中猛然刹住。所以现在就变成她鼓动着强大的声波向世宁冲了过去!但世宁却以逸待劳而且双足坚牢地踏住大地无形之中他已多有了三分胜算!
多罗吒跟他相差的也不过是一二分而已。多罗吒出一声尖锐的鸣啸银牙一咬双目中闪过一阵惨厉索性将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鼓动银弦上!轰天震地的巨大声浪宛如地崩天裂一般在整个丛林中疾啸旋转着形成一个无形的龙卷裹住多罗吒的身形铺天盖地般向世宁压了下来!世宁双目清澈冰冷执着舞阳剑的双手稳定如磐。因为他知道自己必胜!
——如果这样都不能胜过多罗吒那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所以他必胜!
声浪龙卷中的多罗吒在世宁清澈的眸子笼罩下心神却忽然有些紊乱。狂猛的声浪卷着嘶啸声霸狠地挥舞撕扯着被银蝴琵琶与舞阳剑逼迫着在两人中间越积越厚世宁几乎连呼吸都不能惟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握住手中的长剑!他搜遍体内每一分每一寸的真力全都冲压在了舞阳剑上他必定能赢他也必须赢。因为他要救杨逸之这个生平第一次、他当作是朋友的人。终于龙卷与舞阳剑接在了一起。多罗吒的秀目中忽然闪过了一丝恐惧因为她现她已经无法再停步她竟然不由自主地向舞阳剑上撞了过去。剑光凌厉!多罗吒尖声大叫了起来。
霸猛的声浪随着她的尖啸突然减弱世宁只觉身上的重压突然减轻于是他长长地吁了口气。
舞阳剑身上闪过一阵灵蛇般的颤动这柄被久久压抑住的神剑似乎是在单纯地以自己的力量而掣动着。这柄神剑如果在它的上一个主人手中是否能劈开山、刺破苍穹有着天下无敌的傲然呢?
世宁心中忽然闪过一阵不忍因为他此时看到的不是噬血肉的恶魔而只是个恐惧的人。他的手忽然偏了偏。
电光石火之间舞阳剑擦着多罗吒的身侧滑过“嗤”的一声轻响将她蔽体的黄衫挑裂但却丝毫没有伤及她的肌肤。但多罗吒的七根银弦却仿佛有灵性一般在十四银星的飞动下结结实实打在了世宁的身上!
世宁一声闷哼身子横飞了出去摔在地上连接几口鲜血吐出眼前一片漆黑晕死了过去。
多罗吒怔住了。她实在想不到世宁竟然在最后关头止住了剑势。他为什么要放过一个要杀他的女人?而这个女人生吃人肉残忍无情而且他明知道放过她的代价就是自己的重伤。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多罗吒身子颤抖着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只见她慢慢走近了世宁。她凝视着这个匍匐在地上垂死挣扎的人轻轻道:“为什么?为什么?”
世宁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方才将头抬起来他盯住多罗吒。多罗吒忽然觉得心中一酸忍不住流下泪来。她很奇怪自从十年前她心爱的男人眼睁睁看着她受诸般酷刑却弃她而去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流过泪她誓要吃尽所有男人的血肉她痛恨天下所有的男人为什么她现在会流泪呢?就因为世宁没有杀她?她的心早就荒芜了又怎会在乎生死?
世宁笑了他笑得很艰涩:“你以后再吃人的时候能不能想想这一刻?”说罢他的头直扑进泥土里再也不能动了。多罗吒嘴唇抖动着忽然她冲动地跳了起来忽然狠狠一脚踩在了世宁的身上。
一抹黑影忽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身边这是一抹最漆黑的黑影仿佛带着深沉的忧郁决没有生人的气息。多罗吒丝毫没有察觉依旧狠狠地踩着。那黑影忽然淡淡道:“他饶你不杀你竟然还如此待他?”
多罗吒一惊回头道:“师父?您……您不是闭关了么?”
那黑影冷冷道:“我让你守住八叶之阵谁让你到这里来了?回去!”那黑影的手轻轻挥了挥多罗吒忽然就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凌空飞起远远跌出。那黑影缓缓揭下面具清冷的月光在她的面庞上笼起一层黑雾淡淡的犹如春雨一般让她风华绝代的容颜看上去却有不在人间的寂静。她低下头看着世宁久久不转视线。
那黑影淡淡地道:“我答应过你父亲便决不能看着你死!”她的指尖上忽然闪出一点红光随即手指缓缓低下将那点红光蹿射到世宁的身躯上。鲜红的血液从红光中滴下滴到世宁的伤口中。奇异的是那鲜血一旦滴中世宁的伤口便立即收缩止住了流血皮肤也迅恢复了红晕。随着鲜血不断滴下世宁的气息渐渐粗壮并急还原着。那黑衣女子收回了手深深地看了世宁一眼。一阵微风吹过她的身形已经不见了。
世宁依旧伏在地上。
尖锐的阳光射进了林中宛如炭火炙烤着世宁的身躯。世宁痛苦地抽搐了几下缓缓从地面抬起头来。他的思绪有些恍惚不太记得生了些什么事情只记得自己跟多罗吒打来打去似乎自己受了很重的伤势。他试着运了下真气却并没有太大的问题。世宁翻身坐了起来静静地回想着。这段时间老是出生入死被人打成重伤但奇怪的是他每次都不死每次都有人救他。这是不是也是件很奇怪的轮回?
世宁忽然一惊他想起杨逸之还被关在地牢中他要去救他!才走了几步他忽然顿住了。因为他现离他不远处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这感觉并不是压抑也不是吸引究竟有什么感觉世宁也说不太上来。他想了想决定过去看看。反正无论是多罗吒还是兰葩他迟早都要面对的他也想堂堂正正地将杨逸之要出来凭他的剑!
忽然一个声音道:“你来了?”
世宁一惊抬头看时却突然现一人背手站在他面前。他已经走近此人三步内竟然都没有现他的存在!这人静静地站着他仿佛已跟这片天地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彼此。他自身是散淡的虚无的寂静的他就是这气这天这树不会引起任何人的警觉。
这是何等恐怖的事情?他虽然没有回身去看世宁但世宁只觉自己全身都仿佛笼罩在他的目光下再无丝毫秘密可言。这种感觉让他通体不适甚至兴起一种烦恶的感觉。
那人语音中有些笑意:“你怕我?”
世宁深深吸了口气强行摄定心神用极淡的声调道:“萍水相逢有何可怕?奉劝兄台此林多有古怪如非逼不得已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那人道:“阁下还不是刚从其中出来的。”
世宁一怔道:“兄台所言不错所以我才劝兄台不要进去!”
那人悠然道:“可是阁下却还要再进去。”
世宁又是一怔道:“不错!”
那人道:“如此甚好在下就跟阁下一起进去。有阁下带路想必会好很多。走罢!”他这一声“走罢”竟然似乎含有一种秘魔般的力量世宁忍不住一脚踏了出去。等到这一脚落地他才猛然惊醒心中不由得就是一震。但他随即克制住淡淡道:“兄台进此林中所为何事?”
那人慢慢地道:“找故人要回几件故物而已。”
世宁点了点头料想道此人必定与此间主人有些怨隙。若是将此人引进去让他们斗个两败俱伤自己必定有更多的机会救出杨逸之。但世宁怎会做这种事?他刚欲开口拒绝那人笑道:“如果阁下为难那就不必了。”
他这句话一说世宁倒不好出口拒绝了。何况就算他不带路难道此人就找不到进去的路了?无非多费些时间而已。这样一想世宁就不再说些什么寻明了方向大步向林中走去。
他不知道若不是他领路此人必定无法寻出路来。这是座森林之阵只有少数的几个人得到了主人的心血引导才能自由地出入——恰好世宁就是其中一个。
四八叶梵花照流年
——
艳阳高照丛林仿佛琉璃铸就的一般通透得仿佛一眼就可以看到尽头但是世宁忽然就觉得这片丛林极度陌生。
仿佛他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一样。他确信这就是昨夜与多罗吒追逐之路但今日走来却连一点熟悉感都没有。越走他的心就越沉。这片丛林仿佛变成了一团迷雾永远在不停地变换着形状没有人能够将它完全看清楚。奇怪的是那人并不焦急只是微笑跟着世宁走仿佛极为信任世宁一般。终于世宁停下了脚步因为他已无法相信他走的是正确的了。
那人淡淡道:“不记得路了么?”
世宁皱眉困惑地道:“昨日我明明就是从这条路上走出来的怎么今日行来却这么陌生竟似从来没走过一般?”
那人笑道:“所以你认为你走错了?”世宁沉吟着终于点了点头。
那人道:“你为什么不认为你对了呢?”世宁心中一震是啊为什么不认为自己是对的呢?世宁随即大踏步向前走了下去。
既然看不清楚这丛林那为什么还要看?世宁默默追寻着昨夜奔走的踪迹再也不理会周围的景物全凭一点灵觉任意前行着。这番怅惘消除之后他倒约略地感觉到了一点熟悉。这熟悉感越来越强烈他忽然明白自己并没有走错。
有时候对与错完全就是由自己掌握的别人的议论周围的评议或许全都是错的你根本就不必去听去从。
那青坟一般的茅屋在绿树浓荫中展露了出来世宁长长吐出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并没有走错。这实在是很伟大的一步进展因为从此之后他对自己更有信心而这丛林也不再神秘它已经显得不可怕了。
那人的身形忽然顿住就站在青坟茅屋之前三丈处。世宁急着赶到地牢中去救杨逸之见他停步问道:“怎么你不走了么?”
那人笑着摇了摇头道:“不走了。因为我再多走一步她就会出手。三丈是我能够自保的最近距离了。”
青坟之中忽然响起了一个沉静的声音:“佳客远来意欲何为?”
那人微笑道:“远客帝伽来讨回一点故物。”
那声音道:“什么故物?”
帝伽缓缓道:“湿婆之弓西昆仑石《梵天宝卷》。”
那声音忽然沉默了下去良久方才道:“龙树老人已经有了传人了?”
帝伽微笑着点了点头。青坟中人的声音再也没响起。
那丛林中的绿意却慢慢在聚拢阳光透照而下仿佛天地间的绿意都凝聚在这丛林之中而且渐渐凝结形成一片巨大的阳绿色的翡翠。翡翠如山将帝伽裹在中间。忽然绿意中爆出一点红影宛如火焰般闪了一下之后便熊熊燃烧了起来。一声清亮的啸声响起绿意忽然更浓、更重!那火焰登时被完全压制了下去只变成两点幽暗的灯火在不停地闪耀着。那火仿佛豆般大小似乎绿流稍微一动就会将它完全淹没。但绿意冲舞来回火焰却始终不熄。忽然就闻帝伽轻轻啸了一声。
那火花倏然涨大帝伽一声轻啸未止又是一声啸。那啸音连绵飞驰宛如一条苍龙一般盘天而起。火花仿佛浇了一桶热油一般怒燎而起顷刻便将绿意冲开一条口子帝伽身形飞纵落在了青坟外五丈的距离。
他的身形虽仍那么潇洒但他的眼神中却有了一丝惊悸。一落地之后立即又后退了一步。青坟中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太过谦虚了四丈便已足够。龙树老人并未传错人。”
帝伽定了定神笑道:“果然中土能人辈出曼荼罗三宝供奉在此再合适不过。是我来错了。”他转身向外走去身形犹如行云流水竟然没有半点停顿迟疑。那声音道:“慢着!”
帝伽应声住步道:“前辈还有什么吩咐?”
那声音道:“你既然来了便是有缘。只要三宝肯跟你走于我又何干?”
帝伽的眉头皱了皱道:“前辈的意思是……”
那声音道:“三宝已通灵各有其主人我亦不能左右。只要你有能力我便许你将三宝带走。”
帝伽精神一振道:“三宝在哪里?”
那声音道:“梵天地宫!”
一阵微风吹过几片叶子从树上落下在他们面前排成一个箭头的方向。箭头所指是正北方。
帝伽听到这名字眉峰忽然震了震但他随即拱了拱手向正北走去。
世宁见他已得所求便不再管他自行向那地牢走去。丛林之中霎时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那青坟的门却悄无声息地敞开了昨夜那个黑衣女子出现在了门口。面对着两人远去的方向她突然深深叹了口气。
奇怪的是地牢已经打开了阳光透下牢内一览无余一个人都没有。世宁缓缓站起身来眉头长皱。杨逸之去了哪里?他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哪里能够爬得上来若不是有人救他那就是有人杀了他!
会不会是多罗吒?会不会是兰葩?
世宁突然拔步向那青坟冲了过去。他也不管自己该站在三丈外还是五丈外一口气冲到了青坟门前屋门紧闭他敲了一阵子那声音才缓缓响起:“你来做什么?”
世宁大叫道:“杨逸之呢?是不是你们已经杀了他?”
那声音冷冷道:“你若是想他死我现在就去杀他!”
世宁大喜道:“他没死么?他在哪里?”
那声音道:“你想救他?”
世宁使劲点了点头。那声音道:“只要你能将湿婆弓、西昆仑石、《梵天宝卷》带出来我就将杨逸之还给你!”
世宁精神一振道:“果真?”
那声音道:“你若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世宁坚定地道:“我愿意!”他飞也似地向梵天地宫奔了过去。
就在绿树掩映的尽头现出一方巨大的地道入口。那就是梵天地宫也就是箭头所指的地方。
杨逸之昏昏沉沉的酒性作他的神智已迷糊忘记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了。就算从高空中直跌了下去也仍然未让他清醒半分。
空中忽然伸过一只柔荑将他的身子接了过来轻轻放在了石面上。这是地牢中最干净、最平整的一块石面。兰葩的眼睛在地牢的黑暗中闪着光如果杨逸之能够看到他一定能感觉出这双眼睛中的柔情。但现在他却深陷在酒性的昏迷中。兰葩怔怔看着他杨逸之不断重复着一些很模糊的字眼他的神情一会儿兴奋一会儿痛苦似乎在经历着变化多端的梦境。大颗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落了下来顷刻将他全身浸透。兰葩拿出一条粉红色的绸巾轻轻为他拭着汗水她的动作极为温柔似乎生怕弄痛了他。杨逸之猛然坐了起来一把将兰葩的手抓住。他抓得很用力紧紧盯住兰葩叫道:“我要向这莽林的主人学武功!”
兰葩一惊但见他眼睛虽大但呆滞着一点都不转动知道他还未酒醒柔声劝道:“好的我们学天下最好的武功。”
杨逸之看着她神色渐渐平静道:“你肯帮我么?”
兰葩见他虽在酒醉中眼底仍是热烈的殷切不忍拂他之意便道:“我自然帮你。我们这里有天下最好的武功名字叫做《梵天宝卷》就藏在北面的梵天地宫中……”她望着杨逸之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着他那如明月一般动人的脸“梵天既然赐给了你和他一样的容颜就说明你是梵天选定的人《梵天宝卷》本来就是你的我帮你拿到它好不好?”杨逸之点了点头就重新倒了下去。兰葩深情地看着他道:“我们现在就去取《梵天宝卷》一起去取好不好?”
杨逸之沉沉睡去并不答应。兰葩长袖飘拂数十点碧绿的翞嫇神蛊袅袅散出托着杨逸之的身躯紧紧附着在兰葩的背上。兰葩手指出另几只翞嫇神蛊飞起在地牢顶上不住攒动着突然一阵儿啼般的欢啸一齐沿着缝隙钻了出去。不多时格格声响中那地牢的缝隙缓缓打了开来。
兰葩背负着杨逸之蹿身而起向那缝隙跃去。她的轻功颇好只见她的身子在空中微微一窒那些碧色的翞嫇神蛊突然一阵鼓动她从怀中飞出一条带子缠在了缝隙上手轻轻一拉两人的身子飞腾而出。
梵天地宫本来坐落在曼荼罗山顶有梵天巨像守卫恢弘无比要想从正门进去还要走上几日的路程。
然而世宁和他们走的都不是正门而是一处地道。地道经黑衣女子指点仿佛凭空从地面裂开以前从未有过一般里边阴气沉沉看去极其深邃。兰葩对道路极熟沿着右面的石壁缓缓走着。一面走一面在石壁上轻轻扣着。待走到七十步的时候她双手贴在墙壁上运劲一举那墙壁忽然悄无声息地升了上去露出一个一丈多宽的入口来。兰葩向四周张望了一下负着杨逸之钻了进去。
那入口跟着关闭只剩下一条极长的石阶向下延伸而去茫茫黑暗中也不知究竟有多远。两人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兰葩突然停了下来。
这地牢中严封密闭却没有闷塞的感觉。眼睛适应了之后也并不太黑依稀能看清楚眼前的道路。杨逸之动了动道:“这……这是什么地方。”
兰葩笑道:“这里是梵天地宫藏着绝世秘笈的地方。”
杨逸之道:“什么绝世秘笈?”
兰葩道:“当年释迦牟尼成佛之后在印度普渡众生三大主神见佛法无边便动了回归之念于是就将他们最厉害的法宝交给佛祖使用。便分别是湿婆射穿三连城的弓、毗湿奴降服天龙的西昆仑石以及记载梵天一生修为的《梵天宝卷》。后来《梵天宝卷》被佛祖传给了商那和修辗转到了达摩的手中达摩只读了《梵天宝卷》三天便凭借自己的理解开创了少林寺传下七十二绝艺。后来《梵天宝卷》和其他两件神器一起不知下落我师父费尽了心神方才得知这三大神器被封存在这个地宫中。那时此地宫被藏边曼荼罗教占据着我师父以绝世神功将他们赶了出来自行搜寻神器的下落。这十几年来却只拿出了西昆仑石。”
兰葩笑道:“师父得到西昆仑石后只看了一眼就叹气说到了她这种修为外在的宝物只会妨碍而不能增进于是再也没有用过。所以我觉得其他的宝物只是一些器具大不了比寻常刀剑弓石锋利一点惟有《梵天宝卷》是天下武学元枢第一等的武学秘笈要让你极快增进就只有拿到《梵天宝卷》。”她看了看杨逸之目光盈盈流转柔声道“更何况从我第一眼看到你开始就知道你是梵天选定的人。我这就到地宫帮你把《梵天宝卷》取出来。”
杨逸之摇头道:“如此宝物肯定有重重看守岂是容易得到的我怕连累了你。”
兰葩叹息了一声轻轻道:“我从自幼信奉着创世之神梵天在神殿中打扫、祭祀。十五岁那年我曾经偷偷向梵天大神许了一个愿让他赐给我一个和他一样睿智、英俊、庄严、伟岸的男子让我永远跟随在他身旁。见到你的那一刻我明白大神垂怜我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如今你的心愿就是我的一切为了你能练成绝世武功就算受千难万苦又算什么呢?”她深情地看着杨逸之。杨逸之忽然感受到她的情意心中不禁一震。兰葩杀乔大将军将他劫持到苗疆他心中先入为主便对这女子极为憎恶。此时方才仔细地看了她一眼但见她双眉蹙翠两目隐月白玉一样的脸上似笑非笑的竟满是柔柔情意看去极为动人。他那久不触动的心弦莫名其妙地震了震。他低下头躲开兰葩的目光快步向前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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