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什么是江湖(2/2)
头顶上那一方不规则的夜空,就像围棋高手对弈的棋盘,零零碎碎的星星,就是对弈双方布下的棋子。
疯道人喜欢看月亮和星星,从小就是,在武当每次练完功都要在展旗峰逗留很久。仰望苍穹是蓝的深邃,尽管有明月,依然看不到深邃后面的神秘。这也很好,满天繁星一轮明月挥洒着湿润的清爽,让浮躁的心趋于淡定,汗液慢慢的消退,人又变得生龙活虎。
‘风吹古木晴天雨,月照平沙夏夜霜’描写夏日夜色的诗句有很多,疯道人对这一首却有所偏爱。早已作古的白居易好像会未卜先知,为他今天所处环境写下这么好的诗句。风虽然不大,也时断时续,树叶还是会发出飒飒的响声。灯笼高悬,却依然挡不住倾泻的月光,那一天的银灰让广袤朦胧。
蛙疲倦了,虫子与它的天敌睡着了,本来应该温馨的夜晚,却弥漫着萧杀!
疯道人眼睛睁的很大,眼神也很明亮,然而心神已入定。听不到急促的跑动,看不见匹练的刀光,眼前的情景好像离他很远。
‘裙带几多伤往事,脂粉年来几变更’。是女人的过错,还是脂粉的魔功。
一个女人朝他走来,上身由各种淡颜色杂碎锦料缝制,却又不是水田衣。下身是淡紫色百褶裙,裙长盖住脚面,裙角坠地。身上配有饰物,虽然叫禁步,走起路来却发出轻微的响声,声音很悦耳。女人脸上看不出搽脂抹粉,显得很干净,走近时还是能闻到淡淡的脂粉香气。
女人手中托着木盘,木盘上面放着四只竹筒,竹筒飘香四溢,竹筒里装的不是琼浆玉液,是郭家老店自酿的醉仙酒。
女人看他的眼神很奇怪,那种眼神本不该出现在乡下女人的眼睛里。因为他是初来乍到的陌生人,还是因为他操着外地方言?他也搞不清楚。
他看女人的眼神也很奇怪,他看的不是女人的面相,也不是女人的身段,更不是看女人的外装,他看的是女人的脚。其实疯道人真正关注的也不是女人的脚,他没有这种怪癖,他关注地是女人走路步法。
裙角虽然很长盖住了脚面,但是,走路时绣鞋尖还是探出裙角。迈步时脚尖上翘,应该是脚后跟先落地,每步之间距离很小,速度却一点也不慢。女人走路时膝盖好像是直的,裙子下摆没有膝盖凸起的迹象。
疯道人知道这种步法叫碎步,舞台上他见过。春楼里的小姐也有人这么走路,据说是怕客人说她们贱。走路的姿势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姐们的操守,‘烟妓女俏梳妆,洞房夜夜换新郎。一双玉腕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这样的女人永远与高雅无缘。
酒家的地面是平整的木质地板,在桐庐并不少见。在这样地面上用什么步法走路都无须担心摔跤,只要你愿意。但是,走进高档酒楼的客人穿装若是很破旧,也就阻止不了别人的好奇。
疯道人对什么事都好奇,自然也包括女人的走路步法。好奇是好奇,却不是惊奇,因为他已不是第一次看见女人这样走路,他来到桐庐认识的第一个女人,香韵就是这样走路,只是脚步没有这么快。疯道人有点担心,舞台如果离得现实太近,还会不会有人看戏。
女人送来了酒又端来菜,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他离开时也没有听到女人说过一个字。他以为女人语言有障碍,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错得实在很厉害。
现在他才明白,店家为什么对他格外关注,云山雾绕的和他攀谈,一定是他留在女人身上的目光太多。
他想起了那个自称是郭家后人的店主人,最初的印象其貌不扬。个子很矮,矮到攥在手里两端露不出头脚。当然这是一句玩笑话,世上没有这么矮的人。初夏的早晨虽然不是很热,也绝不会冷,而店家两手竟然揣在袖筒里。黑红而粗糙的脸庞显得人很苍老,更要命的是仅此而已还不够,苍天还赠送了一副沉重的大眼皮,眼皮低垂遮住了半个眼球,眼神呆滞,木讷的看着进出酒店的客人。
看到活生生的‘萎靡’注解,疯道人明白了店里的生意为什么这样冷清,有这么一个宝贝在身边,有几人还有喝酒的雅兴,生意不冷清那才怪了。
疯道人的招子不够亮,竟然看走了眼。他和店家谈了许久,话题也很多,所有的内容都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他没想到一个畏畏缩缩的乡下人竟然很健谈,而且对外面的事知之甚广。也许是店家看出来客人的疑惑,主动说出在外闯荡多年。
疯道人说话变得小心,不想给自己招来麻烦。他虽然很想知道他想要的结果,却不敢单刀直入,他懂得操之过急是什么意思。天还早他不急,他对自己有信心。
天下的事没有定数,自信是一回事,事实是另一回事。当对方谈得兴起,一只苍蝇在面前飞来飞去,店家忘记了客人的存在,伸手一弹竟然得手,那一瞬间眼底目光如炬。看到这一切,疯道人知道该结束了,他怎么会愚蠢的还想探听绿衣女孩的情况。
疯道人很想知道,店家既然深藏不露,为什么要那么做,是不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直到现在疯道人也没有想明白,既然想不明白为什么还要想?他轻轻地打了一个哈欠,慢慢的闭上了眼。听见双刀带起的风声,他想起了一句俚语‘老头离不开老婆,秤杆离不开秤砣’。他相信女人来了,男人也一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