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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回 生非容易死亦难(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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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从前面山房回来时已午夜。永历帝心情极为恶劣一连串地嚷着要酒福安拗不过把早已烫好的陈年花雕用锡壶装着呈上。皇帝只喝了少半壶便似不胜酒力地醉了。

一个人又哭又笑闹了好一阵子才歪在椅子上睡着了。

福安不敢惊动悄悄收了酒菜到后面请来了夏妃要她相机侍候巧的是九公主朱蕾也在就一块儿来了。

屋子里酒气熏天。

朱蕾和夏妃两个人悄悄走到永历帝身边才自觉到皇上果然醉了吐了一地赭黄软袍、长靠锦背座椅满是污秽先前在山房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臭气熏天。

两个女人彼此苦笑着对看一眼也没招呼宫人女侍自个儿动手好一阵子才收拾干净。

夏妃取来了一件鹅黄丝棉软袍子给永历帝换上外面加一件软罩甲应是十分的暖和了。

永历皇帝身子不好不过才四十来岁身子就常见不支入秋以后怕冷得厉害滇池算是很暖和的了每年不等入冬他仍然要换穿皮祆平常居家补药不断人参鹿茸常用不鲜。

这个夏妃二十四的年岁个头儿不高不瘦长长的一张瓜子脸眉眼都很秀气脸上有两个小酒窝能弹长颈弦子今人叫做阮咸的苏州人素日就与九公主相好朱蕾来了她最高兴谈起来没个完。

今天她新梳了头看着尤其漂亮。只见她上面穿着件银红纱白绢里对衿衫子豆绿沿边金红心子的马甲儿下面是正红杭绢画拖裙子脚下是一双粉红花罗高底鞋儿头上打着个盘头揸譬去了冠儿越显得云髻堆耸一如轻烟密雾看着极是可人。

只是眼下她却乐不起来看着皇帝这个样子心里也不免犯愁拢着一双水眉只是低头做事两个人刚把皇上扶着躺下他却是醒了。

“噢……你们这是……”

“唉!您可醒啦!”朱蕾说“喝醉了吐了一身满处都是刚拾掇完。”

夏妃说:“皇上身子不好还是少喝酒的好酒伤肝明天您又要说没精神嚷着腰疼了。”

永历帝哼了一声挺身坐起来说:“不喝酒干什么我心里烦!”

福安在角落里说:“皇上醒啦!”赶忙转身过去把早已备好暖着的醒酒香茗奉上。

夏妃接过来关照说:“你下去睡吧!”

福安跪下告退。

永历帝从夏妃手里接过醒酒茶喝了一口看向朱蕾道:“你也没歇着?”

朱蕾说:“正要回去听见您醉了就过来瞧瞧……怎么回事皇上?听福安说您的心情不好。”

永历帝叹了口气:“你来的正好要不然明天我还要找你呢……我们又打败仗了……”

朱蕾没有吭声。这几天她早听说了李定国连吃败仗清军节节大胜兵分多路说是已攻陷了永昌就快过来了。

永历帝看了她二人一眼:“情形糟透了李定国守不住传过来消息要我们离开白鹤潭没法子我们也不能再住下去了!”

夏妃呀了一声:“可……搬去哪里呢?”

“去腾越。”永历帝说“那边地方不好……怕是也防不住……再要跑就没地方去了……”

二女对看一眼这才明白他醉酒的原因一时相顾黯然。永历皇帝坐好了身子冷冷笑着……

“马吉翔要我去缅甸说是跟那边的人已联系好了这件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才好……”他哎了口气“这里不好总还是自己的地方到了缅甸可就由不住要听别人的摆布我可不愿意……可是……”说着他又叹了口气就起呆来。

朱蕾说:“他们都怎么说?”

永历帝说:“叶天霞、钱枚也都说这里守不住劝我去腾越秦、宫几个侠客也都赞同所以……我们只好先去腾越!”

“那边行宫准备好了?”夏妃问“什么时候搬家?”

永历帝叹说:“还什么行宫不行宫……有地方住就算不错了已经决定了二十三号日子不错……”

屈指一算朱蕾吃惊道:“这么说只有六天了?这么快?”

永历皇帝只是苦笑。忽然他拉住了朱蕾的手颇似伤感地说:“我正要告诉你——这一次你就不要跟着了——跟着我有什么好?你——自己去吧明朝天下就快要完了这两天我也想过了你……”

朱蕾呆了一呆忍住心里的伤痛道:“皇上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这次来就是要跟您守在一块我也想过了要死也让咱们兄妹死在一块。”

永历帝不由神色一凝夏妃忙向她使了个眼色朱蕾这才觉自己说错了话不该提到这个死字。

她心里一惊蓦地记起了件事即不久前在船上来白鹤潭的中途曾经做过一个梦这件事也曾与简昆仑提起过……

梦中情景兄妹对话竟似与今夜此刻颇相仿佛当时梦中永历皇帝要自己改名换姓往南面跑。自己也曾说过要死也死在一块之言怎么会应验了?真正是匪夷所思心里一惊只是看着对方呆。

永历帝忽然说:“我实在告诉你吧如果将来要去缅甸人家只收留我们四个人你……怎么还能跟着?”

朱蕾顿时一怔这才不再吭声一时心如刀绞低下头眼泪也淌了出来。

夏妃忙过去递上一方帕子朱蕾接过来擤了一下鼻涕只是呆。

永历帝说:“你真笨还有什么好难受的?你的退路我都想好了往南边跑……改名换姓谁也不会认识你!”

这就更应了那个梦了。真正是不可思议。

“改名换姓?”对于朱蕾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之事却是没有想到哥哥堂堂一国之君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永历帝的神态是认真的:“也只有这样了你不比我女孩子终必是要嫁人的嫁了人还是要跟着人家姓……倒不如现在就改了名字……”

站起来他转了个***坐下来又站起来显得那么气躁不安宁。

对于哥哥所说的这些朱蕾很是生气有心顶撞忽然想到了那个梦梦里哥哥还打了她一个耳刮子试看眼前情景真要顶撞了他保不住真的他会打人这么一想她也就不吭声了。

“缅甸就缅甸吧!”永历帝来回走了一圈站住道“这里已没有我立足的地方了……”

朱蕾哼了一声:“说什么这里没有立足之地事在人为皇上你不能走……”

“你知道什么?”永历帝气馁地道“如今大势已去不走怎么办?难道叫我送死?还是去向吴三桂投降?”

朱蕾说:“皇上刚才不是说去腾越吗?”

“你……女孩子家知道什么?”一面说他又来回走起***。

夏妃站起来扶着他款款地说:“皇上身子要紧去哪里都不要紧这不大家伙全听着您的一句话吗?”

她可真会顺着皇帝的性子说话一面说偏过头来向朱蕾挤了一下眼睛。

朱蕾却是没看见:“那是什么话?真要那么做——国家就完了……”越说越气一下子跑到了永历皇帝身边伤心地说“皇上千万不能去缅甸只要我们还有一寸土地就不能去异邦要不然人民会不答应会骂您没有出息会……”

话声未完叭地一声脆响果真地就挨了皇上一个大耳刮子。

“你……”皇上看着打人的手重重跺了一下脚赌气到一边坐了下来。

夏妃啊了一声赶忙去照顾朱蕾却被后者重重地挣脱开来。

一时间热泪夺眶而下淌了满脸。

摸着被打的半边脸既惊异梦境的灵验更为着眼前的一切大哭伤怀伤心自是伤心话还是要说的。

“皇上——您错了……”她大声嚷着“除非万不得已您绝对不能去缅甸要不然咱们明朝便真的完了后世千千万万的人老百姓都要骂死您、恨死您……就是眼前的叶先生、钱先生、各位英雄就是李定国李将军吧!他们也不会原谅您……想想吧他们拼死拼活流血送命都为了谁呀您……您忍心撇下他们一个人逃命?您……”

“不要再说了!”永历皇帝忽然像疯了似地跳了起来却被夏妃用力抱住。

“皇上……皇上……您就消消气吧……”转过脸看着朱蕾“九公主您就少说两句吧……您去歇着去吧……”又是挤眼又是抛眉。这一次朱蕾总算看见了。

“皇上万安!臣妹告退。”深深地道了个万福便自转身步出。

外面是黑黝黝的灯也不见一盏。

走了一程朱蕾才站住脚心里有些害怕有心想回去唤个人掌灯护送却是伤心气头上也就顾不了许多硬着头皮独自走吧!

所幸此去自己住处不远不过是隔着片院子而已且是天上星皎月明当能分辨。

走走才知道看似甚近走起来却是很远。

一阵疾行之后先时的激动情绪也安静下来森森庭院飒飒秋风才自觉出怕来……

跑一阵走一阵好半天才算到了自己住处的小小院落远远看见服侍自己的那刘宫人打着个灯笼正自怅惘忽然现忙自迎上来:“殿下回来了……”

请安问好的当儿朱蕾已夺门而入。

她是不好意思让人家看见她哭红了的眼睛还有刚才被打了耳刮子的半边脸**辣的怕是肿了。

可不是对着镜子照照五条指痕肿起来老高。想想不禁悲从中来活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家打更何况是让最敬爱的哥哥打的又是生气又是伤心由不住眼泪又自淌了下来。

这一霎她脑子里可真乱极了。

想到了哥哥的那样远走缅甸心里真像是刀割般的难受。还有自己好不容易千山万水地跑到这里重聚团圆如今又要分离若如皇上所说改名换姓后往南方跑……那又将是一个什么样的场面?

她可不禁又想到了自己的终身……想到了简昆仑一时心绪紊乱不知所思。

纱罩里的灯芯爆开了一个灯花摇曳出幢幢光影乍然而来吓了她一跳。

照一般民俗传说这是烛蕊爆喜国破家亡还有什么喜事可言?院子里秋风飒飒刮得落叶萧萧。敢情是夜已深了她也恍惚觉着有些累了。

伸了个懒腰才自站起——蓦地婆娑灯光影里衬映出一条纤细人影。立地而长极似有所耸动。

朱蕾呀了一声倏地转过身来——面前人影乍现在连带着的袭面疾风里一口冷森森的剑锋已向她喉间刺来。

惊惶万状里朱蕾方自看清对方来人正是那日游湖中途意欲向自己兄妹行强的时美娇却是阴魂不散此番又复来临。

时美娇当然不会真地向朱蕾毒手加害可是眼前这一剑气势如虹光华璀璨却非等闲看来却具穿喉之势真把朱蕾吓得花容惨变。

她身边总有人暗中戒侍。

“哧……”一线流光闪处叮地击中了长剑剑尖莫谓物什细小却是力道惊人。

时美娇剑尖偏得一偏失之毫厘谬之千里便自解开了眼前的一时之危。

一股强大气势随着眼前这个人的猝然袭前:屋子里像是卷了阵狂风案犊上纸笔齐飞声势好不惊人!

灯焰摇曳里一个人以排山倒海之势已扑身而前人到剑出。

叮当脆响声里持剑的双方已移开了一个人距离。

朱蕾踉跄着扶案而立只吓得神色惨变只当是又来了什么祸害。容得看清了来人竟是简昆仑时心里的一块石头这才放了下来。

冷森森地摇曳出一室的昏黄迷离……那种紧迫慑人的剑气直似冰寒的手紧紧捏着人的喉头要害。九公主朱蕾所面临的是一场前所未见的对剑场面直似较诸那日船舱所遇更具无限阴森。

“又是你……简昆仑!”时美娇挑动着细长的眉毛直向眼前简昆仑怒目而视。

方才的双剑交锋已让她领会到对方臂力的惊人从而警觉到自己实已不堪招架。那是因为她左面剑伤未愈虽是左面身子却也关系着右面的出力自然交接之下连带着全身经络惧感疼痛猝然使她记起了柳蝶衣的警告不禁悚然一惊。

眼前之势已不容她作任何退让……

臂力不振却可以内气真力透过剑锋与对方抗衡。

这便是眼前室内剑气横溢尤具阴森之因了。

“时美娇。”简昆仑目光深湛地直瞪着她“凡事可一不可再那一天让你逃了今夜不会再称侥幸更何况你剑伤未愈今夜你绝非是我对手又何必自投罗网?”

这番话看似自大其实仁厚仍不忘予对方返身之机时美娇只要略识话机便不难从容退身偏偏她性情高傲目无余子衔记着简昆仑的一剑之仇誓要湔雪前耻。

“你说得不错我身上是带伤……可是你也未必就能胜得了我!”盈盈一笑身子左转脚下已换了方位。

时美娇又说:“我知道你近来功力大进我们两个虽然几度交手总是碍有外人打岔不能一尽全力想来你一定不无遗憾今夜……不是正好称了你的心?也合了我的意……你还犹豫个什么劲儿?”

说时她那张盈盈笑脸更似着了一片雾般的朦胧实在难以猜想出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如果死了算我自找的活该……而且能够死在你的手里也……”

目光微侧看了朱蕾一眼碍于她的就在眼前下面的话不便说得太过露骨。

顿了一顿却有下文待续“……要是你敌不过我死在了我的剑下也就认了命吧。总也还有别人为你伤心……应该比我强多了是不是——九公主?”

情势如此她犹有余暇逗趣美丽的眼睛向着侧面的朱蕾瞟上那么一眼。

九公主确实为简昆仑担心。她为人直率不擅掩饰一听说他们双方待做殊死之战焉能不为之提心吊胆即使死的一方是时美娇以她仁泽居心显然亦非乐见。

“这……又何必呢……唉……时美娇趁着现在还没有惊动什么外人你快走吧……真的。”说着她天真地跑向一边待将打开窗子。

“站住!”时美娇忽然喝住了她眼睛却是向简昆仑望着“看见没有她有多向着你?怕你死了……”

朱蕾说:“乱说你也一样不管你们两个人谁死了我都不愿意看见……时美娇……你还是走了吧。回头他们来了人你就走不了啦。”

“你?”时美娇唇角轻牵微微一笑“谢谢你吧……”

这丝微笑很快的即为一种妒意所取代观诸在时美娇的脸上别具阴诡粟慑气息以至于朱蕾目注之下也大感震惊。

“九公主不必多说请退下。”

简昆仑由对方尖锐的剑气里已有所感触情知时美娇即将出手。

果然话声方顿对方猝然动攻势。一缕寒光平胸直刺而前。

休道此一剑的来势缓慢却有冷森森的一片剑气随剑而行一经前进逼人毛。

她终于狠下心要与简昆仑殊一死战或许是九公主对简氏的眷爱之情更促使她动了杀机。

这一剑看似无奇却莫测高深寓千变万化于毫之间。

简昆仑识得厉害出剑之先早已做了必要准备。一口真气为功九转注之长剑月下秋露一似泛滥秋江激荡起寒星万点。

猛可里双方剑势相交却不曾听见那一声震耳的金铁交鸣声。

房子里撒满了水花般的一天剑雨。

无比阴栗璀璨的剑气横溢里两个人的身子交插而过……

像是一天寒星简昆仑其实已全身包裹其间冷冽的剑雨逼使着他的眉俱张。

看看已万难躲闪他却像是一条蛇般的滑溜游身于万斛寒芒剑隙之间一挣而脱其快如电。

时美娇陡地一惊再思变换已是不及。

简昆仑那一只翻起的左手其势如鹰之展翅噗地一把已按在了她左面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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