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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王旅啴啴,如飞如翰(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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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匠尹忙了些日派人在伍封府上立了冶炉铸台伍封又给他无数金贝命他搜买了许多铜铁。准备停当大匠尹将几名匠人带来问:“龙伯炉台完备未知要打造何物?”伍封因庖丁刀也善铸艺将他也叫来笑道:“其实打造的物什倒简单只是多些而已。”他取了个图简出来交给匠人道:“在下常年在外一年之中常有数月在路途之上。我想将辎车改造改造以铜铁铸后板上镶尖锥利刺如此辎车相并恍如铜墙又多了尖刺利锥。锥大而长些刺稍短若是人倒而推之又可破营攻寨是以可以攻守兼备还可当辎车之用一举数得。”

大匠尹和庖丁刀看了好一阵大匠尹不懂兵革之事倒不觉如何庖丁刀却佩服不已道:“龙伯此车构思极妙普普通通的辎车竟可用着攻防战具。委实了不起!”伍封笑道:“数年前我千里援赵便想过此物后来忙碌了未曾用心如今在成周还有好些日子正好打造此车。此车名曰‘軘车’屯而相连形如铜墙。”仔细指点匠人后伍封让大匠尹不必常来免得误了他这新任的大匠尹的公事。其余几个匠人便留在府中将妻子也接来府中同住慢慢打造軘车不提。

这日伍封抽空回府一趟楚月儿和春夏秋冬四女、甚至圉公阳和庖丁刀都不在只有小红与那些倭人勇士守在府中。伍封奇道:“她们去了何处?”

小红笑道:“小夫人本来教小刀和小阳龙爪之技后来梦王姬使人相邀遂一齐到梦王姬府上去了。天子也极喜欢小夫人龙伯在营中之时时时召小夫人入宫晚饭前才让她回来赏赐了无数东西。天子养病时梦王姬便将各位夫人请到王姬府上去这些天她们时而府中、时而王姬府往来不倦想是甚乐。不过她们晚饭前便回来莫非没向龙伯说过么?”

伍封笑道:“这些天我总是想着军中之时有些心不在焉她们或者说过定是我不曾在意一时忘了。月儿人见人爱也怪不得天子喜欢何况她是楚国的公主又救过天子之命天子自然要好生相待。”

小红叹道:“天子对龙伯和小夫人真是好了几乎比得上国君。”

伍封也有同感点了点头说了几句话后又回军中。

他晚饭之前出营带着铁勇径往梦王姬府上去接楚月儿和春夏秋冬四女。

庄城将鲍兴和铁勇安置在侧院命人好生款待自己带着伍封往后院去。还未到前后院之间的月门便见商壶头上顶着一个小僮儿正绕着廊上的大柱转圈。

庄城喝道:“周儿快下来如此像什么样子?”商壶笑道:“周儿甚为有趣比老商聪明多了老商喜欢得紧。”

伍封看那小僮儿时认出他是大典之府上的庄周奇道:“咦这个庄周怎会在王姬府上?”

庄城道:“周儿是小人的孙子小人的二子一女均已经亡故仅留这一长孙。王姬颇喜欢他的聪明让他在大典之府求些学问还时时考较他。前些时这大典之府关闭了典籍收藏起来周儿便回来王姬收了他为弟子。”

伍封又奇道:“原来令孙是王姬的徒儿。在下好些天未去过大典之府了为何会关闭了呢?”

庄城道:“王姬说大典之府没有了老子便不成大典之府又怕典籍遗失奏明天子后关闭了。”

伍封点头道:“那些简籍十分珍贵正该藏起来万一有所遗失后人便难看到了。”又道:“庄兄这老商是月儿的徒儿性子天真难得他喜欢令孙便由得他们二人去玩闹了。”

伍封随庄城入了后院楚月儿和春夏秋冬四女正与梦王姬兴致勃勃地一边说话一边投壶为戏。伍封时常与楚月儿投壶壶的距离不过两丈但她们眼下这壶足在五丈之外。伍封悄悄在树后看着见春夏秋冬四女因壶远了投不大准自然不像楚月儿百百中奇怪的是梦王姬投壶也极准每投必中手法比楚月儿更熟。

此刻梦王姬正手执三矢轻轻投出居然三矢同中伍封忍不住赞道:“好!”楚月儿等女见伍封来笑嘻嘻跑了过来。

梦王姬未料到他会来愕然笑道:“龙伯大驾光临是否又饿了呢?”

伍封笑道:“确是有些肚饿不过不敢打搅王姬。”

梦王姬笑道:“龙伯可走不脱了今日燕世子送了七八只野雉来此物肉稍粗些却有异香最宜饮酒。小刀和小阳已经去了庖室说要亲手制肴梦梦正寻思派人去请龙伯来。”

伍封呵呵笑道:“既是如此在下便不必走了。是了王姬府上是否常有人送些异味来?上次是雪貂这一次是野雉未知还有什么?”

楚月儿格格笑道:“夫君可嘴馋得紧你道人人都送异味么?昨日智伯送了柄铁剑来名曰‘天丛云’有本事你便将那口剑啃下去。夫君是个粗……嘻嘻那个人怎及得上王姬这文采风流、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得人喜欢?”

梦王姬脸色微红伸手在楚月儿脸上轻拧了一把笑道:“月儿胡说什么。”

伍封想不到楚月儿她们与梦王姬混得如此熟络了居然还拿梦王姬打趣看来是十分地脾气相投。笑道:“王姬手上力气甚弱但投壶之准还胜过月儿十分难得。”梦王姬笑道:“这也没有什么梦梦自小便喜欢投壶为戏这么多年下来自然投得准了。”伍封点头道:“王姬若是投箭来伤人寻常的剑手只怕也难以抵挡。”梦王姬愣了愣道:“这个梦梦倒没想过。”楚月儿笑道:“王姬是个雅人怎会如夫君般整日想着武技格斗?”

只因是款待伍封的女眷为主自不好到大堂上去梦王姬吩咐在后堂设宴不一会儿钟鼎齐备圉公阳和庖丁刀带着庖人将盛着野雉、热气腾腾的小铜鼎捧上来梦王姬也请他们坐下来。众人食着野雉饮酒说话。庄城去陪鲍兴、商壶和铁勇用饭圉公阳和庖丁刀是寺人到后院无妨鲍兴等人便只能在前院用饭可不能随便跑到后院来。

伍封饮了些酒忽想起一事来问道:“当年田盘在成周时是否也常到王姬府上来?”梦王姬道:“梦梦每次宴客他都会来不过这人虽然是个精明人但性子拘谨也算忠厚是以沉默寡言与龙伯可大不一样。”

楚月儿等人闻言微笑伍封笑问道:“王姬在下有些事不甚明白想向你请教。”

梦王姬笑道:“龙伯聪明过人见一而知十还有什么能不明白么?”

伍封笑道:“在下可不能见一知十不过王姬是见一知百在下可比不上。眼下各国使者来为天子贺寿其他人便罢了那位智伯在晋国可忙碌得紧居然一来便近两个月若仅是为天子贺寿大可以另派使者来吧?”

梦王姬道:“智伯来周梦梦以为有三件事第一件事是想劝父王立厚哥哥为太子;第二件事是为了秦人;第三件事便不大好说了。”

伍封想了想点头道:“第三件事想必与王姬有关吧?”

梦王姬脸色微红道:“眼下第一件事和第三件事都不成了他留在此地一是为了办第二件事二是为了向父王贺寿。父王大寿只有数日了他若是就这么走了成何样子?”

她说了第一和第三件事本以为伍封会问第二件事谁知道伍封问道:“为何他第三件事也不成了呢?”

梦王姬怔了怔秀眉微蹙小声道:“父王和梦梦借故拒绝了他这人好面子自不好纠缠不休。”

伍封笑道:“原来如此。”旋又叹道:“这就有些可惜了智伯正当盛年智勇足备仪表不凡可算女儿家的良配哩。”

梦王姬不悦道:“虽然他并许多俗人强些但梦梦可不觉得他有多少好处。”

伍封叹道:“王姬请恕在下直肠直肚说话王姬这眼界也忒高了些智伯还不合适天下间找个合适的人可颇难了。”

梦王姬嗔道:“难道梦梦非要嫁人不可么?”

伍封怔了怔叹道:“王姬若不嫁人只怕天下间的男人都会觉得可惜。这么一来成周固然会总这么热闹但王姬……”梦王姬大嗔道:“你这人可真是……嘿!”

伍封见她生气搔头道:“我说错了话么?”

楚月儿笑道:“夫君说话可太直接了些你以为这是与我们说话么?”

伍封呵呵笑道:“是极原是我说错了王姬多半脸嫩不像你们。”

楚月儿与春夏秋冬四女不依夏阳嗔道:“龙伯是说我们脸皮厚了?”

伍封忙道:“你们怎会脸皮厚?是我脸皮厚才是。”

梦王姬忍不住笑道:“月儿你这夫君时时这么说话么?”

楚月儿嘻嘻笑道:“更放肆的都有哩!譬如说那鸳鸯戏……”伍封瞪眼道:“月儿!”

楚月儿吐了吐舌头笑吟吟向他扮了个鬼脸。

伍封道:“智伯这第三件事暂不理他第二件事是为了秦人而来想必是为了世子利。”

梦王姬道:“上次行刺世子利的事相信智伯也是知道的后来他曾对父王说过这事声称并不知情还说如果他真要动手便不会选在王畿之内。”

伍封道:“他也曾对在下这么说。”

楚月儿道:“秦国与王畿相连他不在王畿内动手莫非会在秦国行刺?”

梦王姬道:“在秦国更为不易世子利被立为世子已经十余年在秦国甚受人尊重秦臣敬服。世子利一入秦国四处都有人保护智夫人绝难成功。就算她在秦国得手又怎么瞒得过秦人?想让公子栩为世子单是秦君那一关便过不了更不说大大小小的秦臣了。如果世子利在王畿内被害放着智伯在此有他在成周做些手脚便可以将责任推到它国身上譬如说齐国或楚国便最好了。”

楚月儿愕然道:“为什么齐国或楚国最好?”

伍封道:“只因齐楚都是大国秦人不能以一国之力伐齐或伐楚成功必会联合晋国。就算秦君不想立公子栩但要巴结晋人一起出兵只好立公子栩为世子。智伯看在外甥份上便可以大兴晋师了。说不定他还会另有想法趁机对付赵氏抑或韩魏。”

梦王姬道:“不管伐齐还是伐楚王畿被兵是不可避免的了。幸好龙伯无意之中救了世子利又剿灭了刺客才算解了王畿、齐楚之难。”

伍封道:“不过在下总觉得以智伯的性子不会就这么善罢干休否则世子利一回秦国那智夫人和公子栩便麻烦了。”

梦王姬点头道:“梦梦也是这么想是以请厚哥哥将世子利请到了他府上同住。”

伍封愕然半晌惊道:“王姬这法子可高明得紧!世子利到了王子厚府上王子厚定要悉心保护就算他以前与智伯交好也不能由得人害了世子利。想来王子厚对智伯的势力十分了解知道该如何保护世子利智伯多年来扶持王子厚若不是迫不得已也不会因此而撕破脸皮。”

楚月儿问道:“万一智伯撕破脸皮下手呢?”

梦王姬道:“智伯若真想下手未必能够成功得失在五五之数。以智伯的为人不会为了五五之数而弃多年来在成周的经营成果。不过梦梦还是担心他挺而走险所以请了几位晋国的高手到厚哥哥的府上。”

伍封奇道:“王姬请了谁来?”

梦王姬道:“譬如张孟谈、高赫、段规、申叔望、任章、西门勇等六人。”

伍封“咦”了一声道:“原来赵、韩、魏三家也各派了二人来成周他们来干什么?”

梦王姬道:“这六人剑术甚好张孟谈、段规、任章更是赵、韩、魏三家的第一谋臣也许赵、韩、魏三家是怕智瑶有何不利的图谋才会将家中最得力的家臣派来监视。”

伍封道:“他们既到了成周为何我没有见着?尤其是张孟谈与在下十分熟络竟然也不来打个招呼?”

梦王姬笑道:“他们来了数日上次梦梦宴客时龙伯未来是以未见到他们。梦梦早就认识他们求他们办事他们自会愿意。这三人对龙伯和月儿佩服得五体投地都想到府上拜访不过梦梦请他们不离世子利身边他们无法脱身龙伯勿要见怪!其实他们保护了世子利交好秦国可抵消一点智瑶在秦国的势力对三家大为有利是以特别尽心尽力。”

伍封心道:“你曾是晋国的世子夫人当然认识赵、韩、魏各家的高手。以你王姬和晋国世子夫人的身份自然可以差遣他们。就算你没这些身份但如此美人儿软语相求谁能不听话?”忽想起一事道:“那位高赫是赵氏新得的高手王姬怎么也早就认识?”

梦王姬微笑道:“上次仁哥哥赴晋国时梦梦悄悄跟了去看望晋君还在宫中住了一晚。这位高赫便是那时候认识的。龙伯在驿馆与仁哥哥和介儿说话时梦梦便在后面房间的帘子后面。龙伯与月儿大战董梧时梦梦正扮成一个小卒混在仁哥哥的从人之中因此见识了龙伯和月儿的绝世剑术。”

伍封张大了口半晌说不出话道:“怪不得那日我初到府上王姬一眼就认出在下来。这事太子仁何不早说?”

梦王姬笑道:“这可怪不得仁哥哥是梦梦不让他说出来。梦梦宴客次日便去了晋国赶回时恰好第七日又再宴客是以谁也不知道梦梦这七日间去过晋国。”

伍封叹道:“王姬是否时时这么跑到晋国去?”

梦王姬脸上微红道:“这倒是很少不过梦梦曾悄悄去过秦国也是用这法子。”

伍封摇头道:“王姬这么做大有凶险万一碰到了歹人如何是好?是了智伯给王姬送了一口宝剑是否因为王姬擅长剑术?”

梦王姬摇头道:“剑术我见得多了不过未练过剑术梦梦害怕与人持剑相对。”

伍封点头道:“王姬不习剑术竟敢四处乱走这胆量可不小。”

梦王姬道:“这天下又不是处处凶险为何走不得?那些商旅途人不也上任意行走列国之间?”

伍封笑道:“那怎相同。别人是些粗鲁汉子王姬可是天下美女须知这世上的色鬼可要多过盗贼。”

梦王姬脸上微红嗔道:“龙伯又来了。”

伍封忙道:“是是在下一时说走了口。”

楚月儿笑道:“可惜王姬身边没有夫君这样的高手否则就算跑到西域抑或东海包管也能平平安安。”

正说话间姬介走入后堂见这里十分热闹笑道:“小侄可来得巧了原来龙伯、月公主与各位夫人也在正好一并请安。”

梦王姬道:“介儿这么晚来有事么?”

姬仁笑道:“小侄可没有什么事不过想在这里打个转儿听听姑姑有何教诲。”

梦王姬笑道:“我可没什么话说龙伯在此你有事就问他算了。”

姬介道:“没事没事。”他一双眼睛在伍封和梦王姬二人身上转来转去笑吟吟地也不说话。

梦王姬奇道:“咦介儿今日想干什么笑得这么古怪。”

姬介笑道:“小侄心中想的事可说不得哈哈说不得。”他向众人施礼道:“龙伯、姑姑、月公主、各位夫人小侄告辞。”笑嘻嘻地走了。

梦王姬笑道:“介儿在我这里可没有什么规矩龙伯莫怪。”

伍封笑道:“少年人就是这性子日后经历渐长便会变得沉稳了。”

众人听他说话老气横秋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日终是天子大寿成周上上下下一片欢腾。也难怪周民高兴这许多年来天子年年贺寿可都只是周臣往来宫中相贺今日却有列国使者前来除了楚、吴、越、巴、蜀、中山、代国外其它各国都派了使者来成周百姓不免面上生辉往来途人弹冠相庆。

伍封一大早便到了宫中代表齐国向天子贺寿各国使者、天子亲属、刘单二公毕集宫中由礼仪官领着向天子叩拜贺寿诸礼不一而足。

周敬王满面红光精神甚佳也不用宫女搀扶对各人大加赏赐说了许多面子上的话。

众人拜毕周敬王道:“龙伯那王师三军练了近二十天想来有些长进吧?”

伍封道:“微臣不才时日甚短三军只是略有些进境。”

周敬王笑道:“寡人想去阅兵龙伯以为如何?”

伍封道:“天子既想阅兵微臣得先去准备。”

周敬王点头道:“龙伯先去寡人一个时辰后便带群臣、各位高使前往阅兵场。”

伍封与姬介匆匆告辞出宫赶到营中众士卒听说天子和各国使者要来阅兵自然十分肃重忙不迭整备兵甲。伍封让铁勇从府中取来甲胄铁盔穿戴起来又披上西施所制的那件赤红大氅姬介也穿了伍封给他的金甲伍封让铁勇的兵车压住阵脚四门带着士卒肃立场中。

周敬王带着大队人马到来时只见阅兵场上近三万士卒排成九个方队肃立于场中。

众人上了阅兵台向台下细看只见军容整肃诸般战车排列有置士卒披革甲、右执长兵、左携干盾那一片整齐的长戈、长矛如同笔直的小林一般人既威武、马尽雄壮。整个军行之中无一稍动者除中间方队上的大旗上写着“王师”二字外其余各队都有一面大旗分别写着“风”、“云”、“雷”、“电”、“霆”、“雾”、“霞”、“露”。

周敬王看了好一阵心中大喜想不到这十余天内这三军完全变了个模样。智瑶等人见士卒显得十分精良暗暗吃惊。王师在他们心目中素来疲弱不堪想不到今日一见不下于列国之士卒。

此时伍封的铜车缓缓移向阅兵台只见他黑盔黑甲赤红的大氅在风中飘动丈高的身材显得格外雄壮形若天神。姬仁和梦王姬都未见过他着甲的样子此刻看在眼中只觉此人威武如龙。

伍封将手中的大铁戟高高举起向台上施举兵之礼道:“请天子阅军!”众士卒齐声道:“请天子阅军!”声震于天。

鲍兴驭着铜车移至台下转头对着士卒。伍封左手拔出车上的赤旗在空中晃了晃。

忽见场中士卒队列一变长短兵整齐交错阵中大旗驰动片刻间变了方位换成了另一个阵形。场下只听步履整齐的声响未听见一丝兵器碰击之声显见是秩序极整。

伍封手中的旗展动八次阵形便变了八次。阵形变幻莫测隐含层出杀气玄妙之处难以测度。

智瑶等人看得心中暗惊想不到被伍封训练十数日这王师虽然还算不上精兵但军法整严可用于战了。

其实由于时日太短伍封这八卦阵只教会了八种基本变化再要多变也不可能。

伍封按下赤旗又举起一面黑旗来。士卒四下分开战车在外步卒在内在四周围成两层方圈两队士卒从两侧出来对练刺击之术。

此时姬介站在一乘武冲大车之上领着其它武冲大车击起了战鼓战鼓一起四周围成两层方圈的战车士卒各按不同的方向士卒奔跑战车迅按反方向驰行伴着鼓声众士卒唱起歌来:“肃肃兔苴啄之丁丁赳赳武夫公侯干城。肃肃兔苴施于中逵赳赳武夫公侯好仇。肃肃兔苴施于中林赳赳武夫公侯腹心。”配合鼓声、脚步声和中间刺击格斗队伍的喊杀之声声音极为整齐而雄壮士气也因此大振。

周敬王在台上击掌大笑赞不绝口想不到三军如同脱胎换骨了一般心中喜不自胜。姬厚、单骄此时也不得不叹服他们领兵日久可在他们手下士卒何曾有眼下这么威武有序?

伍封手中的黑旗展动鼓声骤停众士卒立时停下片刻间又恢复成最早的阵形。

周敬王赞道:“好!龙伯和众士卒辛苦寡人今日能见如此威武之师于愿已足士卒每人赐粟百钟、佐领五百钟、将领千钟正副统领三千钟。”

伍封与众士卒齐声道:“谢天子赏赐!”

周敬王带着众人下了高台姬介的战车也驰了过来周敬王对伍封道:“龙伯与介儿随寡人入宫赴宴。”

周敬王等人先回了宫中伍封与姬介除了甲胄叮嘱士卒勤练将佐士卒今日大大露脸又得了赏赐十分兴奋伍封与姬介同往宫中。

大殿上设好了酒宴歌舞周敬王道:“梦梦在后宫陪各位的夫人姬妾饮酒寡人想将她们移至大殿同乐仁儿以为如何?”

姬仁道:“宴乐并非政事父王这样最好想来各位大国使者也会高兴。”

过了一会儿梦王姬将楚月儿、春夏秋冬四女以及随其他使者来的姬亲都带到了大殿坐在各人之后梦王姬与姬仁坐在周敬王的左右。此宴不分男女贵贱总是天下同乐之意。

众人纷纷向周敬王敬酒口中贺辞不绝此时成周百姓也自行编了一支杂耍队伍来在殿上演了诸般玩意儿周敬王将赏赐他们后让他们退下去。

刘卷道:“天子臣有一辞献于天子。”

周敬王点头道:“刘公请颂。”

丝竹声中刘卷击节唱道:“笃公刘!匪居匪康。迺场迺疆;迺积迺仓。迺裹餱粮于橐于囊思辑用光。弓矢斯张干戈戚扬爰方启行。”这老头儿声音虽然平常不过这《公刘》词倒唱得甚好。

刘卷唱完那石圃施礼道:“微臣与鲁、莒二使有一合舞欲献给天子。”

周敬王笑道:“甚好请三位一展妙技。”

随殿下丝竹响起三使对舞和辞无非是“噫嘻成王!既昭假尔率时农夫播厥百谷”之类。其后姬厚、单骄和各国使者都有乐相贺。

伍封颇有些愕然不知道成周还有卿大夫亲舞亲唱为王贺寿之俗他的下坐的是姬厚其下是姬介趁姬厚上前歌舞时伍封细问姬介姬介道:“周人本喜歌舞王爷爷每年贺寿都是这个样子这各位使者想是知道此习惯才会如此。”

眼见姬仁、姬厚也各献其技伍封心忖:“这事情一早未打听明白未能准备。眼下各人都有所献我若不上前试试虽然天子不会因此而不悦但总有些杀风景让它国之人以为我们齐人粗俗。”

这时候只余了梦王姬、赢利和他未曾上去。

梦王姬让人拿来那具“凤鸣”之琴来还未及抚琴赢利出来道:“微臣不大擅长歌舞之道想借王姬之妙音和一秦曲王姬是否愿意?”

众人都暗暗好笑这赢利看起来便粗粗鲁鲁显然无甚文秀想得倒精要借梦王姬天下无双的琴音唱曲也亏他想出这法子来就算他唱得不好但有梦王姬的妙技也足能混过去了。

梦王姬微笑道:“世子想唱何辞?”

赢利道:“微臣只懂一曲名曰《无衣》。”

梦王姬点了点头“叮叮咚咚”的琴声响起赢利唱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众人想不到这人外粗豪这《无衣》却唱得极有气势再加上梦王姬绝妙的琴声相配效果极佳。

伍封击掌叫好这时楚月儿从后面探过头来道:“夫君若唱那《关雎》只怕还要好些。”

伍封微笑道:“人人都唱曲我便不唱了。”他站起身来道:“天子微臣对词曲不甚擅长既然是天子大寿微臣理应献技相贺。只不过微臣拟作剑舞请天子恕微臣在殿上舞剑之罪。”虽然他是剑履上殿但拔剑而舞则非要向天子请罪不可。

剑术分剑击和剑舞二途剑击即为剑术是格斗之技剑舞却属歌舞一途。众人闻言立时兴趣大生。伍封的剑术无双那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可从来无人见过他的剑舞想象不出他拔剑而舞又是什么样子。

伍封的剑舞是教西施时想出来后来又与西施互研从此未曾舞过连楚月儿她们也未过见他的剑舞众女自然是兴致勃勃急欲一睹而快。

周敬王笑道:“龙伯剑术绝世原来还擅剑舞寡人正想一睹。只是这拔剑作舞常要琴歌是否让梦儿抚琴作歌?”

伍封道:“王姬若能以妙技相和正是大妙。”

梦王姬微笑道:“梦梦想用那《关雎》龙伯以为如何?”

伍封微微一怔点头道:“甚好。”

梦王姬琴声响起唱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她的声音柔和清脆婉转动人伍封不料她琴艺绝妙歌声也极好似乎不下于迟迟立时精神大振拔出剑来在殿上飘然而舞。

众人只见他这剑舞气势雄浑大具兵甲之意但顾盼展折之间剑如柔云衣若回鹰浏漓顿挫意逸神扬又悠然健美之极。

伍封与西施互研出来的这套剑舞自然是与众不同伍封的剑艺高明西施的舞技更是冠绝天下一者剑气纵横一者舞如惊鸿这套剑舞取二人之所长处刚柔相济只不过伍封去其女儿之柔美尽显男子之刚强。更兼他身高一丈大袖如翼显示出一种说不出的飘然欲仙之意。

梦王姬文采无双风流绝世却也未曾见过如此刚柔相济、若景若差的剑舞神为之荡更是琴音如清泉飞落歌声如风逐天外琴歌相随如同天籁。

众人耳中灌满仙音眼中尽是妙影无不迷醉。楚月儿等女想不到夫君的剑舞美伦美奂世上少见心旌动荡更是大为痴迷。

终于曲尽舞罢伍封插剑入鞘向周敬王施礼道:“微臣的剑舞未必入天子法眼请勿怪罪。”

周敬王与众人此刻缓过神来满堂叫好。周敬王大笑道:“龙伯的绝艺层出不穷实在难得寡人自小见过剑舞无数从无胜过此舞者。梦儿的琴歌也极妙正合得上龙伯之舞。”

姬仁道:“龙伯的剑舞好适才梦梦的词也好‘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正合周人的脾性想是梦儿新作?”

梦王姬笑道:“这《关雎》是龙伯所作孔子修《诗》列于第一。”

众人更惊不料伍封还会作诗智瑶叹道:“这真是巧了孔子作诗收王姬之《桃夭》、《卷耳》、《兔苴》还有龙伯的《关雎》诗三百零五篇竟有数篇出自此殿上人手。龙伯将王姬的《兔苴》用于军中可谓文有武用。”

伍封刚刚坐下道:“在下未曾先问过王姬可谓不问自取惭愧得很。”

伍封这《关雎》此时是第一次宣于众人之前后世人整抄《诗经》误将《关雎》列为“周南”之《风》以为是出自周地之词便是因为今日在成周现于列国人前之故。

楚月儿等女见伍封的剑舞配合梦王姬的琴歌立时将各人比了下去心中大乐在后面叽叽喳喳地十分兴奋惹得人人侧目为众女之色所迷。

天子大寿一过数日又到了年末再加上正值雪融之时路上泥泞各国使者自不好早离都盘算着过了新年等到春暖之时才回国去。只有卫使石圃推说国中有事为天子贺寿之后便匆匆回国去了。

新春一过便已经是公元前477年了。从天子大寿到新春之庆热闹了许多日。

伍封这些日又教了士卒新的八种阵变这日伍封穿着甲胄正在军中指挥八卦阵形见士卒队列甚熟对十六种变化相当默契。心忖可以教些技击了便让众铁勇午后开始教士卒矛法。

快午饭时姬介才匆匆到营中来。这人一向勤勉每日早来晚归今日却如此反常颇有怪异。伍封还未及问他姬介便道:“龙伯梦姑姑病了。”

伍封吃了一惊道:“可严重么?”

姬介道:“姑姑昨日睡得晚些染了风寒虽不甚重但医士在府中来往不免惊动了许多人智伯等人都去瞧过不过都被老庄挡了驾。小侄在府上忙了好一阵才来。”

伍封道:“王姬既病我可要去瞧瞧你督促士卒我到王姬府上打个转儿再来。”他也不及换下甲胄叫上鲍兴驭车赶到梦王姬府上去。

庄城正在府门忙着见伍封到来喜道:“龙伯来了请进请进。”

伍封道:“听说王姬抱恙在下特来瞧瞧王姬可好?”

庄城道:“早间有医士瞧过王姬适才用药后小睡先前太子仁来时已经醒来。”

伍封止住了脚步道:“在下是否当晚些时候再来?”

庄城道:“这却不必了其他人小人敢擅自挡驾对龙伯却万万不敢龙伯请随小人来。”

伍封顺嘴问道:“令孙庄周可好?”

庄城道:“谢龙伯相询周儿甚好今日贵府的老商又带了他出去玩还未回来这些天老商时时带他出去买些玩物果品给他。”

伍封这些天在军中忙碌未理会府中的事想不到商壶对庄周的小儿如此喜欢笑道:“老商性如孩童想不到与令孙如此相得。”

庄城让人引鲍兴去用些酒果自己带了伍封往后院去。走过月门之时一个家人赶上来道:“庄爷智伯又来了如何是好?”

庄城叹了口气道:“这人倒有耐心只好由小人去接待。”他叫了个侍女让她带伍封到梦王姬的寝室去。

这庄城对他还是另眼相看智瑶之类的人一到府上庄城无须问过梦王姬便自行挡住对伍封却不然。伍封心想:“如果王姬睡着我便不好打搅只好先走;若是未睡便说几句话好歹应个景儿。”

后院中往来的侍女不少见到伍封黑盔墨甲雄纠纠地到后院来对他十分注目无不甜笑。伍封到了寝室之外便闻到药香由室中飘了出来侍女停在门前示意伍封自行进去伍封颇为些踌躇小声问那侍女道:“王姬是否睡着?”

那侍女微笑道:“先前已经醒了想来还未睡。”

伍封点了点头走进室内只觉室内热气腾腾门后是数扇淡绿色的屏风转过屏风便见室中几个铜炉烧得正旺中间有一个斜面的卧榻梦王姬盖着一张绿被正倚在上面小睡手中一大卷黄帛由被上垂下来一端在她的手中一端卷落在地上帛上尽是些蝇细小字。

伍封所立之处离卧榻不过五六步见她云髻散落在枕上露出那张洁白的脸来。只见她眉弯嘴小长长的睫毛低垂偶尔轻轻翕动。

伍封与她离得甚近只觉幽香扑鼻心忖:“她正睡着我这么进来可不好。”蹑步便想退出去可他身上的甲胄都是铁片缀成此刻心中略慌铁甲出轻微而清脆的金属碰响。

梦王姬立时醒来睁眼见伍封正尴尬站着微微一笑懒洋洋道:“龙伯来了。”

伍封只见她两颗漆黑的眼珠如黑夜的星星般明亮仿佛如夜空一般的深隧从她眼睛中瞧进去似乎是无限的空间一般令人有一种极美且极神秘的感觉心中一动痴痴看着忘了说话。

梦王姬见他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脸上转红嗔道:“龙伯!”

伍封“噢”了一声搔头道:“在下这个听说王姬抱恙特来看看。”

梦王姬道:“龙伯既来梦梦这样子有些不恭须略略梳洗后才来。”

伍封摇头道:“这也不用王姬这不施粉黛的样儿甚好。”

梦王姬坐起来她衣襟甚松被伍封一眼瞧到颈下如玉一般的肌肤上去伍封心中一荡又觉甚是尴尬忙退了数步险些撞到了背后的屏风。

梦王姬脸色变得如晚霞一般红白了伍封一眼将衣襟拉好顺手将黄帛放在一边。

伍封颇有些手足无措正怕梦王姬责怪便听她柔声道:“龙伯请坐。”

伍封见床前四五步远处有一张厚席遂坐了下来铁甲出一连串声响。伍封道:“在下刚从营中来未及卸甲甚觉累缀。”

梦王姬道:“不过龙伯着甲时更显得威武。”她见伍封盯着那黄帛便道:“这是梦梦请人从大典之府的竹简上抄下来竹简不易拿放用帛书最好。上次月儿口述的五千言《道德经》也抄上了这些天梦梦正值研看。梦梦虽不懂兵法不过那《孙子兵法》也甚为喜欢。”

伍封愕然道:“王姬这《孙子兵法》由何而来?”

梦王姬笑道:“那是梦梦以前到晋国时赵大小姐所授。”

伍封心道:“怪不得飞羽说你琴技无双原来早就是熟人。”

梦王姬此刻本拟掀被下床一双雪白的脚从被中探出来可又觉不好忙将脚缩回又斜靠下去。

她这么懒洋洋一动越地显得妩媚动人伍封虽只是看了这双纤足一眼却已经心旌颤动良久方道:“初春正寒王姬可要小心。”

梦王姬秀眉微蹙道:“龙伯此来就是想说这话么?”

伍封也觉得此语颇俗道:“大凡人来探病无非是说这样的话在下只不过依样如此。”

梦王姬点头道:“俗言甚多人活世上便不得不说这些话。”

伍封也点头道:“正是人也没理由时时直述胸臆实话实说。”

梦王姬静静瞧着他道:“譬如龙伯此刻心里想的未必便愿意说出来。”

伍封怔了怔脱口道:“在下并没有什么话要说只是觉得王姬极美这话也未必说不得。”

梦王姬本来脸色已经平和下来此刻又微微一红嗔道:“难道你们心中除了美不美的便没有其它的言语?”

伍封叹道:“在下知道王姬学问通天也知道王姬精通音律曲辞可在下是个俗人每见王姬先不免惊叹美艳其次才会想到学问音律上去。”

梦王姬见他倒也老实点头叹道:“这世上本就是如此只因世事全在男子手上女子的学问再好也是无用。男子看女还是比较注重色相一些。”

伍封道:“就算是女子当权时男子这心思估计也是变了不的了。女子看男是否也是如此?”

梦王姬道:“在女子眼中所求或要多些外表固然重要恐怕还不排在第一其余人品、本事、功名、富贵之类恐怕在意得多些。不过世势对男子的期望甚高像龙伯这样战功显赫、爵高位重只怕是古今少有的了。”

伍封道:“在下这三年之间东奔西走总觉得身不由己虽然威权日重名气远播可心中还是喜欢三年前藉藉无名、悠然自在之时。”

梦王姬叹道:“这世势本就是如此人活在世上并不是责于己而是责于世一个人的才能可以自求但其身之生存价值却是取决于别人的评价功名富贵便上其中一项。人若是能为自己随心所欲而活只怕是不大可能。老子学说之可贵便在于教人追求在这世势中追求自身的随心所欲。”

伍封沉吟道:“王姬这么说倒让在下有些迷惑了。老子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譬如人是自然之物所言所行亦属自然那么世人之征战杀伐也应该是自然的了。既为自然就无所谓善恶也不必说无欲无求然后老子却让人弃善恶之见无欲无求似乎又并非自然了。”

梦王姬摇头道:“老子说人是自然是指初出世的人所以他说‘含德之厚者比于赤子’德即是自然之道。人渐长成非自然之物相侵渐渐偏离大道‘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而道是‘视之不见’、‘听之不闻’。老子的《道德经》五千言便是教人复归自然的方法。”

伍封叹道:“这法子可难了。”

梦王姬道:“老子之法是大道让人求于自身可难以做到。此时便需要孔子的方法了。孔子以礼治世将每一个人的生存地位作出限制来这样便能够使人摒弃非自然之物了。”

伍封道:“这样只怕也甚难。”

梦王姬道:“正因为如此便需要法了。”

伍封点头道:“礼教人何事该做法教人何事不该做不过这离自然便有些远了吧?”

梦王姬道:“以法治世是用来去恶即是以强制的手段使人守礼;以礼治世是用来扬善人若能守礼便能无过份的欲求为而不争渐渐便能归于赤子之心。老子曰:‘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就是这个道理。”

伍封张口结舌良久方道:“王姬竟能将老子、孔子之学混而为一果然了不起。不过这法和礼都是人为制之者未必合于道岂非误人?”

梦王姬道:“所以老子、孔子都希望有圣人出现圣人圣制一切便大有可为了。”

伍封摇头道:“这圣人可就难找了。”

梦王姬道:“老子西去之前收龙伯和月儿为弟子虽然未必视你们为圣人但肯定是以为你们较能合于道。去恶扬善法礼并重其后才能使人归于自然。”

伍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苦笑道:“在下只怕会让老子失望。”

梦王姬微笑道:“那也未必只要……”这时门外履声急响庄城在门外道:“龙伯王姬天子负恙!”

二人听说天子有病梦王姬顾不得有恙在身忙不迭与伍封一起赶往宫中去。

周敬王自从大寿之后身子便不大好了再加上新春与群臣闹腾时受了些风寒病势渐转沉重各国使者入宫看过后心知天子本来病重自从各国使者入周人逢喜事精神爽利了些如今再病自然是非同小可。本来各国使者正打着回国的主意此刻就不便离开成周要时时入宫探病才合于礼。

他这一病不起梦王姬虽然病愈但天子病重自然是暂罢宴客每日与姬仁在宫中守候弄得众使者少了一大乐事平日碰面时都没甚精神。

眼见已是春暖雪融草木滋长满地披绿伍封见姬介对军务渐渐上手每日由他带着铁勇在营中督促士卒练习阵变技击剑术自己半日在营中带兵抽空指点姬介的剑术兵法外另半日不是入宫探病便是与燕世子姬克和秦世子赢利聚一聚说话谈论些天下大事。

这日伍封正抽空回府与楚月儿等女说话王宫派了个寺人来急召伍封与楚月儿入宫。伍封见天子连楚月儿也召入宫心中一惊知道事情有些不好匆匆忙忙与楚月儿赶到天子寝宫。

门外站着姬仁、姬厚、姬介以及刘单二公姬仁抢上来道:“龙伯……”声音哽咽说不出话来。伍封心中一沉小声吩咐姬介命他入营中约束三军不可轻出。

姬介走后寺人将伍封和楚月儿带入寝宫伍封便见周敬王躺在床上梦王姬伏在床边正哭着。

周敬王见了伍封入宫眼中一亮道:“梦儿先出去寡人有话要与龙伯和月公主说。”

梦王姬退出去后伍封与楚月儿跪在床边周敬王此刻目光散乱缓缓道:“月公主寡人有一事……有一事梦儿一生被寡人所误日后烦你多多照看。”

楚月儿这些天时时被天子召入宫说话周敬王对她便如自己的子侄一样。此刻她眼泪汪汪地说不出话来不住点头。

伍封却不解天子之意心忖天子病重有些语无论次这话理应说给姬仁听才是。周敬王忽抓住伍封的手道:“龙伯仁儿敦厚慈和性较懦弱烦你保护仁儿即位勿使生乱。”

伍封点头道:“微臣知道。”

周敬王点了点头含笑而逝。

伍封想起自己到成周数月所见的天子慈详谦和政事精明而他对自己极厚不下于齐平公。齐平公厚待他那是因为他是其女婿天子与自己无亲无故却如此厚待自己视若家人早令他大为感动。此刻见周敬王薨了便如至亲的长辈去世一样与楚月儿一起放声大哭。

此时众臣都抢进寝室来伏地大哭。周敬王自王子朝之乱时即位为天子共四十三年为政仁和有长者之风周臣与他相处日久对他尊敬之极此刻伏地痛哭倒不是伪作伤痛之状。

宫中的大钟鸣响了十二声声振极远想来全城都能听见。这丧钟一响城中人人都知道天子薨了。也没过多久智瑶、姬克、赢利等各国使者果然都匆匆赶入宫来赴丧。

伍封哭了一阵忽想起周敬王的话来此刻新天子未立便以他的爵位最尊道:“先王归天理应另立新王由新王主丧。”

这时众臣抬起头来伍封见有人欲言又止也不想听他们说话免得多生枝节道:“先王身前已立太子今日当奉太子为王。各位或是先王之子、或是王臣还有各国的臣属自然知道王意。如有异议者便是违了先王之旨在下便会以违旨作乱之罪将他拿下来处置。”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那是预先封住众口眼见他按剑而立谁敢多话?

立太子之日宫中匠人便赶制了冕冠王服此刻伍封让寺人将冠服请来后扶太子姬仁坐在中间亲手将冕冠为他戴上又替他换上赤色的王服。

伍封领着众臣在先王床前参拜新王。新王姬仁谥称周元王此刻即位为王受众人参拜后命寺人拿来丧服替众人换上自己在王服上加了件丧服开始主持诸般丧礼。内有伍封在宫内镇住众臣外有姬介在营中统辖三军这新王之立顺利得出人意料。

周元王姬仁见大局已定鉴于前事即刻宣布立姬介为太子以免日后因为太子之争而生乱。又赐伍封为太师梦王姬、楚月儿为太傅。王室本无太师、太傅二职晋、楚二国有太师宋国有左师和右师楚还有少师晋国有太傅齐国叫太子牙傅还有少傅。周元王便学晋国设了太师和太傅二职太师是天子之师是朝官比同二卿;太傅是太子的师傅类似楚国的少师不过不算朝官不上王殿。他这是因为时移势易而设二职不料其后各国都学王室也设出这两种官职来。

天子之丧礼比一国之君的丧礼更为复杂繁琐一连许多日来诸般礼仪让众人忙了个不亦乐乎。好在各国使者除了卫使先回国以外其余的早在成周到无须等候各使由各国赶来拜祭周敬王的铜椁便置于太庙的侧殿之中等停椁七月满后再葬。

三年前齐简公的丧礼各国使者是等五月下葬后才离齐那是因为齐国新君未立政事上隐含变数之故。如今旧王已故新天子已立连太子也立了各国使者已经依足了礼节便不必等到周敬王下葬后才走了。先是智瑶托言离国日久当回匆匆赶回晋国去了周元王和伍封知道这人境大事烦也难为他在成周呆了这么久周元王亲自送了他出城。

智瑶走后各国使者也6续告辞最后只剩了燕世子姬克、秦世子赢利还留在成周。

伍封是周敬王向齐国借来的臣属以齐使之礼行天子之丧后暂时便成了天子的臣属眼下王畿内已经无人不知龙伯这位太师、三军统师、天子之师了。只不过新王初立伍封不敢大意每日要上朝与周元王议事军中大半事务交由太子姬介来打理。

新王已经立了三个多月这日伍封从朝上回来到大营中去了一趟见铁勇正教士卒剑术、矛法十分忙碌众士卒甚有长进心中暗喜。

回到府中时楚月儿等人刚从梦王姬府上回来冬雪笑吟吟地跑来道:“龙伯莱夷的信鸽飞来说九师父、楚夫人、展爷和波儿到了莱夷展爷已经开始为龙伯训练水军。最要紧的消息是说公主生了一子十分健壮母子均好。”

伍封大喜道:“这我便放心了这小子生得像我还是公主?”

冬雪笑道:“帛书写不了那么长可没有说不过起了个小名叫敬儿等龙伯回去后起名早儿如今也会说话了。”

伍封喜孜孜地在堂中打着圈儿乐不自胜。

小红道:“先前有个晋人来过他是赵老将军府上的人到成周来办事田力托他来传个讯说了几句话便匆匆走了。”

伍封暗吃一惊道:“不是燕儿有何事情吧?”心忖这晋人必是找张孟谈和高赫的。

小红道:“四小姐的确有事不过是喜事听说她有喜了算来应该有了四五个月。”

伍封笑道:“这的确是件喜事。”

这时燕世子姬克到府上来拜访伍封忙将他请进来楚月儿等人与姬克也很熟了便不再回避一起在堂上说话。

姬克道:“龙伯在下明日便起程回国想到齐国去打个转顺便到莱夷拜访一下令堂未知龙伯有何言语转告?”

伍封怔了怔立时明白这是姬克的一番心意他到齐国落脚是顺路但跑到莱夷去纯粹是看他的面子忙道:“在下无甚其它话语要转告无非是请家母保重身体而已。”

姬克点了点头道:“在下其实早该走了不过羡慕成周的繁华富庶有些舍不得此地我们燕国境地甚大可没有这么热闹。”

伍封道:“依在下看来燕国虽然不如周富天下形势还胜过成周。”

姬克道:“龙伯有何见教?”

伍封道:“成周地处天下之中夹在晋、楚、秦大国中间易攻难守若非各国不敢对天子动武早就并入大国了。燕国却要好得多了地处冀北辽东周围大国只有齐国与晋国之间又有代和中山相隔东南有海西有大漠只要驱逐胡人便可以扩地外交好齐国有齐国为外防国内施仁政励农耕早晚会成一等一的大国。”

姬克点头道:“在下也有同感只是燕国再强终不如晋楚齐秦。”

伍封摇头道:“这也未必。以天下之势中原各国争竞不休日后战事定会愈演愈烈战必损国燕国地处边陲又无甚仇国只要休养生息以自强彼消此长大有可为。”

姬克眼中一亮点头道:“龙伯此言确是高论在下回去定会与父君仔细商议多谢指教。”

伍封道:“世子已经向天子告辞了么?”

姬克点了点头道:“适才已经去过宫中又去过王姬府上。自先王故后梦王姬神情抑郁颇令人耽心。”

楚月儿道:“梦王姬近来心情不大好我们每到她府上时都见她郁郁不乐幸好她与我们还谈得来暂可解忧。”

姬克叹道:“正是在下也有些耽心。”

伍封问道:“月儿平日到王姬府上与王姬说些什么?”

楚月儿道:“王姬喜欢问各国的风物譬如齐国、楚国、吴国月儿知道些另外便是鲁国、越国、卫国、宋国便所知不多了王姬虽未去过却比我还知道得多。”

伍封心中没来由地有些失望点头道:“王姬想来是从各国使者处打听到眼下各国使者都走了只余下世子和秦世子利二人明日世子一走这成周只怕再没有这么热闹了。”

姬克点头道:“秦世子早也要走了不过王子厚送了他美女数人整日沉迷酒色乐不思归。”

伍封皱眉道:“秦国的智夫人遣人行刺他还不尽快回去这么数月在外国中恐生变故。”

姬克道:“正是。”说了一会儿话他便告辞走了。

伍封送走了姬克后心情甚好忽想起梦王姬来心忖这数月间梦王姬深入简出未能见着也该去瞧瞧她了匆匆赶到梦王姬府上。

自从他上次探病来过之后由于旧王去世、新王继立又为天子之丧、各国使者离城十分忙碌已经有三四个月未到过梦王姬府上了这次赶来庄城乐呵呵地道:“龙伯可是久违了。”

伍封问道:“王姬可在府中?”

庄城道:“在在在请随小人来。”他一连说三个“在”字伍封暗感心热可见这位老庄对他的到访甚是喜欢。

庄城又带着伍封往后院去伍封上次到后院去正赶上梦王姬小睡甚觉尴尬此刻怕重蹈覆辙觉得这么往后院去不妥道:“王姬在后院么?”

庄城明白其意笑道:“龙伯勿须见外王姬每与龙伯说话后便十分开怀近来她心情不好龙伯去谈谈是最好不过。”

伍封想想也是梦王姬颇喜欢老子的学问除了自己和楚月儿外谁还懂得老子之学能与梦王姬一谈?

入了后院月门伍封一眼便见梦王姬正扶几斜坐在院中树下的厚席上身前摊着那一大卷帛书。周围有八个侍女正在一旁做布鸢细看便是当日歌舞“呦呦鹿鸣”的那几位。

庄城将他带过了月门便告辞走了。众侍女面露甜笑向伍封盈盈下拜梦王姬抬头看时见伍封正走过来道:“龙伯是个大忙人今日怎有暇来?”

侍女拿了一张革席和一张布筵在梦王姬面前铺好请伍封坐下。伍封与梦王姬接触多了知道她不喜欢太多俗礼看了一会儿侍女做出的布鸢只见有燕形、鱼形、圆钱型的好几个造型十分生动称赞了几句径自坐了下来阳光透过树上枝叶洒落在梦王姬身上伍封只觉得梦王姬因此更显得清雅高贵大有仙气。

伍封道:“久未见王姬听说王姬有些抑郁遂来探望。”

梦王姬不悦道:“莫非定要梦梦身子不好了龙伯才来么?”话说出口便知这话有些强辞夺理伍封与她无亲无故未必定要时时来看她脸上红了红。

伍封却觉得此言有理惭愧道:“在下近来实在忙碌真是对不住。”

梦王姬道:“以龙伯的性子似乎不甚喜欢俗务近来投身于琐事定是想通过俗务而忘记对家人的牵挂吧。看龙伯的神情似乎家有喜事。”

伍封被她一语说中暗暗佩服此女的细心点头笑道:“在下的夫人妙公主上年底生了一子昨日传来了消息。”

梦王姬笑道:“原来龙伯有得麟之喜理应相贺。”

伍封呵呵笑道:“是是不过此子还未见着只怕与公主一般顽皮日后可有得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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