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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八湖都下了入冬来的第一场雪。
文安侯府位于城南而墨府位于城北。一南一北就几乎穿过半个东都。佟子里向来极讲究排场于是车前侍卫清道仪仗随行好不张扬奢华。因此即使马车驰入闹市依旧平稳的如入空地。
坐在马车中隔了帘子蓝青仍能听见雪落之声沙沙的夹杂在渭河起落之中他能想象到雪花落在河中又细细密密的融化。
风起穿过整个城池吹入车内伴着寒冷的气息。阵阵喧哗声涌进了他的耳内让他刹那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算来已是三个月被困在文安侯府内几乎便要忘记外面是什么样子了。
金铜檐子的马车帘子就有两幅掀了白藤间花的棉帘又有一重透明的轻纱帘隐隐约约地看到外面的景色而不为外面的人所看见。蓝青俯身向前轻轻地拉开一些纱帘望去货卖的人和行人都让在路旁纷纷雪落也打不散他们面上因节日而显得喜庆的笑容。
此时又一阵风起蓝青忍不住一颤。佟子里骑马行在车旁看在眼中不免会错意便微弯身“嗤”的一声笑:“你也别怕到了那里荣华富贵你就享用不尽了。”
蓝青不语蔚蓝眼波一闪手撑在车壁上放下车帘又慢慢靠了回去不再动弹。
他告诉自己只要能见到她他什么都能忍。
过了云客桥就是连着皇宫北苑的墨府。
自夏日时皇帝就忽然开始修缮位于宫城北侧的临春阁。临春阁本是收藏字画书籍的闲置之处如今阔半坊之地仿御苑花园的庆喜阁修缮后又是建了夹城复道。而墨府的后侧便是夹城。
文安侯佟子里也想见识一下于是避过正门将马车停在墨府侧门。蓝青下车转眼看去就是距离侧门不远的簇新朱漆金钉的夹城门门前禁军守卫森严。
离得那样的近。
蓝青这样想着身后已有人轻推一下低声道:“贵人您挪挪腿别让侯爷反等了您。”
随行小厮的一句贵人许并无轻蔑之意但听在蓝青耳中仍叫他咬紧了牙关垂转身快走了几步随佟子里进了府门。
府门处的家丁俱都认识佟子里忙笑着往里引路。一路行来蓝青只见飞檐叠壁蓝琉璃瓦饰檐脊其余铺璨金琉璃瓦。到了角门家丁小厮俱不能入内换了婆子引路蓝青本也要止住却见佟子里一招手便又随了上前。
又转过一处月洞门迎面便是一条青石甬路甬路两侧各设琉璃花池冬日并无锦鲤只有七彩雨花石铺在水底。甬路南接来凤楼北为绿萼轩轩与楼之间有穿廊相连。佟子里见带路的婆子往北引不由问道:“她没住来凤楼?”
婆子忙笑道:“夫人说不喜欢那所以一向住在绿萼轩的。”
正说着已到了游廊前游廊南北封装设有小门婆子已不能再入。早有人先通报了一名锦衣侍婢带了两名梳着垂髻的小婢迎在门前。
侍婢见了佟子里并不十分殷勤但也不敢怠慢上前一步福身道:“侯爷夫人刚起身正梳头呢。”
佟子里并不理她带了蓝青径自往里走走了几步又停住转身问道:“里面有人吗?”
侍婢自然知道他指的什么抽了衣襟上的胭脂红锦帕掩唇一笑说:“只夫人一人。”
佟子里也不禁一笑随即思量了一下一指身后的蓝青又道:“你……先把他安置一下。”
侍婢眼梢一扫垂而立的蓝青蹙眉道:“这是什么人啊?侯爷您这是为难奴婢呢!”
“这是给我妹子开心的玩意听我的保准没错去吧。”
说完佟子里并不理已一脸涨红的蓝青转身径自入室。
绿萼轩用花梨木隔扇分别隔成了东西次间和明间掀开门帘进来就是以透雕花梨木缠枝葡萄纹落地罩隔出的梢间。佟子里穿过了月牙落地罩一眼看到的就是背门坐在东次间窗前梳头的香墨。
东次间并不是内寝因此并没有梳妆台于是侍婢便前后捧了镜子一旁又有几名侍婢捧着妆匣、胭脂水粉又有专司侍奉茶水的佟子里只觉得一眼望去衣香鬓影锦绣环绕。
香墨端坐其中身穿青葱缎袄系着翡翠色绣着簇簇繁花般灯笼图的天下乐锦群肩上披着一条专为梳头用的玫瑰紫绣巾一名侍婢拿着梳子正在为她挽。
香墨自镜中瞧见佟子里进来一双黑亮没有情绪的眼睛微微一动却并不开口。
众人只以为他这样大刺刺进来让香墨不悦就有人开口道:“侯爷往梢间内小候片刻吧夫人这就好。”
一句话说的佟子里讪讪站在那里进退不得。
香墨微微一蹙眉淡淡道:“他是我哥哥怕什么?”
侍婢不敢再言佟子里这才嬉笑着落座。
香墨略显单薄梳髻时须得添进假因此极耗时。佟子里久坐不耐就开始四处打量。绿萼轩内一排全是向南的步步锦支窗因冬日就撤了窗纱全用半透明的明角嵌镶。此时漫天雪光映进来只见室内金、玉、珐琅重重镶嵌不胜奢靡。
正梳头的侍婢手突地微弱一颤但马上掩饰过去香墨又一蹙眉就道:“藏什么藏拿出来我看看。”
侍婢不敢再藏只得将手心中团成一团白呈至香墨眼前。
香墨定定看了片刻一时恍惚不语。
佟子里也起身过来凑趣看她神色忙哈哈一笑道:“我当是什么不就是根白头做不得什么稀奇。改天我也给你弄几根百年的何乌像当年太后那样熬了粥日日喝包你满脸皱纹时想找白头都找不到到时候别嫌自己是老妖怪就好了。”
一旁服侍的侍婢闻言已忍不住轻笑出声只香墨毫无笑意地一哂。
待梳妆完毕时侍婢们立时静悄悄的退了出去绿萼轩内就只剩了他们兄妹二人。佟子里见她不言不语坐在炕上自己也忙拉过一个锦墩来坐在她下笑道:“妹妹也不问问我大腊八的不在自己府里过节巴巴的跑来你这做什么?”
香墨并不理他炕几上的御制珐琅盘子里盛了雪花梨她信手拿起一个用一把小银刀静静削起了皮。
佟子里受了冷遇也不尴尬只忽地一叹似带着些心疼的说:“这种粗活交给下人做不就好了何必亲自动手?”
“原本就不是什么金贵人再说我喜欢自己动手。”
香墨冷冷笑罢就将手中的削好的皮雪花梨放在佟子里面前。
他拿起梨咬了一口眼睛在香墨面上转了半晌才好奇似的问:“妹妹今儿不出门?”
香墨慢慢转头望向窗外风雪习习。
这个冬日与以往的冬日似没有任何不同风声呼啸天一如既往紧闭在叠脊飞檐之下而她似十年来的每个冬日一样一如既往的只身一人。即便周围繁华绚烂精致富贵亦不过像黄粱一梦水月镜花。
于是她眼中就少见地有了些许奇异的情绪:“没看见下雪了吗?我犯不着再去凑那份热闹。”
东都的朱门贵族在腊月里向来惯例遇雪即开筵以窖藏的冰塑冰狮装冰灯以会亲旧。更可巧今日正逢腊八便是连宫里也难得的设了家宴。
佟子里却会错了意马上满面殷勤道:“要不哥哥为你摆一席宴……”
不待他说完香墨已冷冷打断他:“我没这份闲心。”
佟子里一时讪讪但转眼间又已堆了满面的笑:“虽然晚了但为了妹妹的乔迁之喜为兄我特地送你一份薄礼你肯定喜欢。”
说罢一拍手侍婢打了帘子香墨抬眼望去时一身青缎锦袍的蓝青已站在眼前拱手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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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来得及做好任何准备两人的目光已经相触。
窗外的墙和树在漫天飞雪的浸润下一眼看过去触目惊心的白。步步锦支窗前吊了一盆虎刺梅四班红花嶙峋的枝干斜影窗前映在青石地上横陈一片黛色。那样清冽的花香下碧蓝的眼睛明亮的直愣愣注视着香墨仿佛不由分说便攥取了她的视线不容她避开。
就在一刹那香墨只觉得脑子里无数声音轰然而响紧接着就是一片自己所无法控制的空白。
也不知何时佟子里已经不在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异常安静静到可以听见玉炉里焚烧的香木逐一爆开的声音。
那眸子犹如两簇碧蓝的火焰濯濯烧灼着她。烈火燃起胸腹中仿佛被挖空一般的痛。她缓缓开口因为灼烧的痛声音都有几分僵:“你怎么在这里?”
蓝青柔声说:“侯爷把我送过来的说是恭祝您乔迁之喜。”
“我不是早就派人给你传过话叫你走吗?”那近在咫尺的极为英俊的眉眼一直深深地看到她的眼内香墨终于承受不住硬生生的把脸转向一边咬牙道:“我给你盘缠你赶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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