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2/2)
他的声音在耳畔那样坦然坦然的令香墨生出一种难言的滋味细细分辩竟像是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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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台是搭在平洲城内一处偏僻的空场上锣鼓丝竹嘈嘈切切响起时台下的人则是寥寥无几戏台上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了。在陈国胡人的戏班在每个城镇初时受到的都是冷遇。
不多时饰演卓文君的莫姬款款而上金花银地子的长缎水袖轻振髻上插着的金步摇顿时摇曳生姿流水一般地淌出汉时往事重重楼台下痴情男女又是一场戏开锣。
微倾头他的司马相如不用弹奏只扬声高唱唱的是一曲凤求凰。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皇。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眼风若有若无扫下台去台下不知何时已是人头攒动兴致勃勃看着听着。
待见到他目光转移时不约而同的猛然爆出阵阵喝彩之声。
他扬眉一笑抬眼即不看卓文君也不看台下只是看向天的尽头。
尽头之处一个烧的火红的圆日正在落下火红霞云横卧苍穹。映得他的眼他眼下的平洲都染了一层橘红然而似只是转瞬之间圆日已经落在天尽头。黑暗迅铺陈而出。
他目睹此景本应哀愁感伤的心口蓦然就被一种莫名且强烈的情绪所感染不禁扬眉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接着郎声高唱道:“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音色间已无了缱绻柔情而是说不出的豪情壮志。
唱罢下台后台是一间阴凉的屋子青红碧翠的廉价戏袍累累地堆满了临墙几个木箱子当中一排桌椅桌子上是一排铜镜。他结果手帕胡乱擦了汗正看见数十名官兵在后台翻箱倒柜的搜索着什么不由皱眉问道:“怎么了?”
班主阿尔江犹坐在那里悠闲的抽着旱烟。“好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侍妾跑了。”
说完磕了嗑烟杆冷不防一阵风扑来磕出来的烟灰又都落在阿尔江一直吹落在胸前的苍白胡须上。夹了烟灰的灰灰白白的胡子一路垂在天青的胡服襟前也不在意继续抽着旱烟倒是他看不过弯身替阿尔江擦着胡子。
莫姬坐在妆镜前一边卸妆一边由镜里朝着一笑讥诮道:“蓝青是不是你又把人家的魂给勾跑了啊?”
蓝青并不理会莫姬见搜索的人走远了才迅疾地敛起眉峰在微微上挑的的眼角忽然散射出凌厉的寒意对着阿尔江身后的幔帐道:“我知道你躲在里面人走了你出来吧!”
那帐幔泛着焦黄的颜色已是陈旧极了。蓝青说完半晌幔帐微动自里面走出一个女人。
蓝青眯起眼睛看着她。
出来的是妇人装扮的女子看起来二十四五的年纪身量不高浓丽眉目倒也称得上是个美人。
“唉?还真是躲在咱们班子里了?!”莫姬惊得一呆懒洋洋地站起身擎了烛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尖锐地笑了起来:“不管你是谁快走吧别给我们带来麻烦!”
烛光晃晃的落在女子身上如同游动的小蛇粼粼照耀下清晰可见女人身上月牙白的纱裙已染了沙尘昏黄的污渍中仍能看出其上纹绣繁复的精巧花纹。蓝青不禁眉皱的更深戏班子里这样的绢纱衣裳即便是上台也不用不耐脏不耐洗禁不起任何撕扯价钱却昂贵无比。
女人在蓝青冰冷目光下仍坦然地微笑着浑不畏惧只是面上遍是尘土。目光缓缓转过蓝青和莫姬最后落在仍旧抽着旱烟的阿尔江身上。迈步上前福身一礼道:“老爹求你带我走。”
这样大胆的说辞连蓝青都不禁一呆。
阿尔江磕了嗑烟袋笑眯眯的问:“你想去哪?”
“东都。”女人毫不犹豫的回答眸子里映着火犹如火烧云霞散着炙人的灼热明亮。
迟疑了一下又道:“就是不能带我去东都哪怕带我出了平洲也成。”
蓝青唇角不耐的抿成一条直线打破了面上一贯的冰冷现出了焦虑和讥讽搀杂在一起的神色:“老爹别惹麻烦。”
女人似乎误会了蓝青的顾虑迟疑了一下便很快的褪下了手腕上一对翡翠镯子颈间的金锁以及上的簪钗流丽的金翠之光一股脑的都塞进了阿尔江老爹的怀里。
蓝青莫姬以及阿尔江一时皆被竟被骇住呆了片刻抬手蓝青细而长尖细若女子的手指似乎是不堪重负地擎着宝石的戒指。其实不用看也知道只戒指上镶嵌的锡兰猫眼就已经能买下十个这样的戏班子。
蓝青抬眼再次看向女子蓝宝石似的眼瞳泛起微淡的波纹。像是在冷笑又像是在嘲讽:“你把你身上东西都给了我们就不怕我们私吞了然后赶走你就是到了东都你没有银钱难道去乞讨?”
“我娘家在东都家境十分殷实倒不用我去乞讨。至于你想私吞赶走我我便去跟我丈夫说你们拐带了我私奔。”
女人悠然说着声音柔和。因簪钗都卸了本就凌乱的髻就散了半边戏台后的烛火并不明亮斑驳的光影里。女人明亮到藏不住一丝阴霾的眼神看向蓝青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弯弯的竟有一丝很无邪的味道。
自知已经惹上了麻烦的莫姬头痛似的摸了摸额头:“原本跟你私奔的情郎呢?”
女人的眉微微纠结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才道:“卷了我的东西跑了。”
事实证明女人的同情心是极容易泛滥的上一刻还在想怎么赶走女人的莫姬转眼就有些眼泪汪汪的看着阿尔江老爹和蓝青:“算了我们留下她吧。”
阿尔江老爹笑意更浓:“路费虽然不怎么够正好咱们也缺人叫她帮把手打打杂也好。”
“老爹!”蓝青一惊声音也不由高了:“这怎么行?!”
女人却不领情冷冷一笑:“你们别在这里唱红白脸那些个东西够你们在平洲和东都之间走上十趟了!”
蓝青也不由得轻哼一声:“你不过是个逃妾走出去你自己看看除了我们谁敢带你?!”
说完毫不客气的将阿尔江老爹怀内的钗环掷到地上。已经被踩乌黑青绿地毯上一时珠光飞溅一枝金花簪子落在女子脚下缀饰的璎珞犹在珊珊作响。女子一僵但只能恨恨的站在哪里手指不受控制地蜷曲起来似是用了极大的力已将自己裙捏出一条紧促的折痕那双眼因怒瞪的浑圆倒似一只被惹怒的猫天真而倔强。
连莫姬都觉得十分有趣嗤笑出声:“走吧我带你出去。”
女子垂着头就待随莫姬出门走至门口时不知是想起什么缓缓回过头一对清澈眼失了距荡似的带着迷蒙的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蓝青心中猛地泛起一种怪异的感觉这感觉仿佛是熟悉的然而面上依旧淡漠只一双蔚蓝的眼似是深不见底烛光下流转动人:“你叫什么名字?”
“香墨。”她缓缓开口眉宇间锁着浓浓困惑:“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蓝青的眼不禁微微一眯唇边轻轻抽搐冷声对一脸讥诮的莫姬道:“莫姬你去带她下去换身衣服她身上这身皮你也别贪小便宜偷藏下来记得一定要烧掉。”
莫姬不敢再笑连忙带了香墨出去。微摇的烛火落在窗纱上一点点跃跃的光而香墨从窗前走过的影投到了窗纱上剪影纤柔秀逸
直至那影渐渐从薄纱上消失。不过是短短几步的瞬间反而漫长得犹如徒步走完整个黑夜。
直至隐隐传来莫姬肆无忌惮的笑语:“你可当心别被蓝青锁了魂去。”
蓝青才知道自己一直屏住了呼吸。
一旁阿尔江老爹蹲在地上一面抽着旱烟一面拾起地上的金钗呵呵笑道:“赚到了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