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25(1/2)
泱渀沙漠的四季似乎永远都是凝固的。春似夏夏似秋秋似冬冬又似春。在封旭都以为日夜辗停留驻时一只海东青到了大漠的天丝城。
时值傍晚灯影飘忽封荣在一旁见到陈瑞正在仔细看着手里的羊皮条手微微颤似又惊又怒还隐隐含着几丝忧惧一时叫他分辨不出来。
旭就不由问道:“怎么了?”
“才两年你的历练还太少……”陈瑞轻声道:“可是我们必须得回东都去。”
封旭一惊:“为什么?”
“因为大陈的皇帝有了后继的子嗣。”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但细细一思量便如一股凉水兜头盖脸的浇下来内外皆凉却也顿时清醒了过来。
“可是以什么名义回去?”
陈瑞目光仍须臾不离地望着手中的羊皮条他脸上虽平静如常眼底却掩藏着异样的神情:“献俘。”
立夏前陈瑞带着封旭回到了东都顺便整合了冬日里擒获的穆燕数十名重要战俘。
依旧是在贤良祠安置了陈瑞按例便要拜访杜江。
杜江的相府八字门墙门楼里面鼎甲扁额不计其数。进仪门一条甬道中间明巷过穿堂、二厅、三厅花厅、船房、书房一重重浓重的赭色墙面渐渐延展开来。七进的宅子本是来的极熟悉的可今日不妨刚走到前面轿房就被家丁拦住了。
家丁行了礼垂手站在下头连头也不敢抬只一个劲儿的盯着陈瑞一角酱蓝色纻丝的衣摆慢吞吞道:“老爷说……将军并不是回京述职所以……未见圣驾之前不宜相见。”
陈瑞暗吃了一惊望住家丁垂着的滴水不漏的脸心半晌里渐渐回过味来不由轻轻吁了口气方说道:“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我都应该先拜见恩师即便是陛下知道也必不会怪罪。”
说罢侧身站在屋檐下:“还请再通传一声。”
见陈瑞一副宁肯久候的架势家丁犹豫了片刻还是转身去通传了。
一盏茶的功夫哭丧着脸回来跪在陈瑞脚下:“将军请别难为小人了!”
余下来的一段时日陈瑞接连在相府门前守候皆被拒之门外。眼见着定于立夏之日的“献俘”仪式愈来愈近。
陈瑞别无他法之际就避无可避的想到了香墨。
四月里白日晴暖但晚上却仍是寒风料峭风起时侯在墨府门口的侍婢眼看着一株早槐绽出夜风里飘飘洒洒地似下了一场细细春雨不由连打了三个喷嚏。
打完了她抱紧了自己狠狠啐了一口:“不知哪个缺德的在背后嘀咕我……”
忽然看见门口一行车马慢慢地停住顿时喜上眉梢三两步迎在阶下谄媚唤道:“夫人!”
刚从文安侯府饮宴夜归的香墨从马车上被搀扶下已喝的微醺侍婢忙上前搀扶香墨并未留意她的神色脚步亦如踩在云絮上走过了几重月亮门侍婢才又唤道:“夫人……”
香墨连着声音亦有些摇摇不稳:“怎么了?”
微红的眼梢斜斜挑上眼风不自觉的变得凌厉侍婢一时只不知是被冻得还是惊的结结巴巴回禀道:“有……有……客在牡丹厅求见夫人?”
这时已是更深人静园中的一架子荼縻映着星月枝干交错盘旋而上繁盛如羽。侍婢手中一盏绛纱灯映出彤红的的影荼靡的花每有风来仿佛都翩然欲飞了起来。
脑子里最先浮起的竟是一句——寂寞开最晚不妆艳已绝。
牡丹厅……
呆了半晌才回过味来不觉一阵头昏目眩似乎要立脚不住幸亏身旁侍婢搀扶的紧方免跌倒。
“牡丹厅?不是早叫人封了吗?”
厉声问罢却只看见侍婢伏跪于地不敢再言一声。
恨恨一挥袖转身往牡丹厅去。随侍的人见到这样的情形都识得眼色的不再跟随。
牡丹厅内已有人掌上了灯当中挂一幅《汉宫春晓》左右有一副盘龙金笺已有小半浸在了红烛的阴影里半明半暗中一仗御题的对联“桂子秋风天上杏花春雨江南”已失去了原本旖旎的意境。
陈瑞背手低头心中愈加烦闷信步间不知不觉绕过四扇黄梨屏风隔断放眼看去只见偌大的天井内见一轮明月当空到处是光色如洗。陈瑞一直都清晰记得那日她清晨离去背影仓皇辗转于回廊曲槛成荫树木五彩缤纷的卵石踏在她的脚下杏子红的腰带还未系的整齐宽而散的垂落下来堆垒起伏得一如她痛楚漏*点时的肌肤看的人屏息静气。
自己第一次见她也是在这里红纱薄暮遮不住的气喘心焦和……一双幽黑似最纯粹的宝石别有所图的眼。
他那时只是想过于明亮精明太嫌外露可惜了一身的好颜色。
那时陈王蓄意拉拢李氏找尽名目细作暗探让他实在失去了耐心。
那刻一个为妹舍身的女人出现的恰到好处。百般善解人意又赔尽了小心像是时刻担忧着会触怒了他竟伶俐到了可怜的地步。
称得上天和人时。
然而诸多年过了身畔人与时光的影子急交织变幻仿佛一场来不及看清的刀光血梦。有时也问自己那一步终究是对是错……
恍惚时履声细碎一路走近熟悉的惊呼在陈瑞身后响起:“是你?!”
转身时陈瑞纯黑的眼像是饱蘸了浓墨深不见底的犀利。猝不防及香墨只觉得心口巨痛本能的用手捂住。死死咬住了唇到底失了常态。
陈瑞的心腾地一动有什么滚热的东西翻腾上来硌得酸。
面前的香墨一身清素的碧绢衫子想是赴的家宴便没了盛装时的宽松衫子略紧的包裹住了身段。上数枝金钗耳朵上带了一对耳环扭了金秋叶的花样颈项上彩金的项圈在碧色的衣襟上像是一株绽放出五光十色的金绣似是随时要开得落下来。
几乎是不惜工本簪坠。
可终究盛装颜色敌不过当年服色灿烂杏红衫子的豆蔻年华。
陈瑞想她终究老了。
右间桌上玻璃盏灯花倒结了有半寸多长残灯半明半暗。这样人这样的夜过于昏暗只让人觉得难以忍受。
香墨敛起神色用极长的指甲剔了烛芯扑的一下绽出仿佛一朵只开刹那的菡萏花儿。她挑起微红的眼角略略打量了陈瑞几眼:“不知将军大人夙夜前来有何要事?”
说话间一股酒气夹杂在甜郁香气中一丝一丝漂过来。陈瑞缓缓蹙起眉刚要开口却被香墨一抬手止住。
“等等让我猜猜。”那一颗心嘭嘭跳得又急又快香墨仿佛站不住撑着桌子坐下身又低低的道:“你现在急着要见杜江可是杜江偏偏就不见你。”
“偌大一个东都他不见你你便无门而入。”
“所以……你来求我。”
“陈瑞你来你求我。”她顿了顿复又站起身信步走到墙边。灯影浓荫如水她慢慢伸出手去一整面东墙的“凤凰牡丹”砖雕精细纹路一点一点幽凉寒沁的刻在指下仿佛盛年牡丹缓缓绽开富贵天香在阴暗的角落。
她的眉端渐渐凝集神色几乎让陈瑞施不忍只差那么一点就想握住她的手。
终究就差了那么一点。
香墨的指下微凉声音也仿佛带着一丝凉意:“在这里在这间牡丹厅里。”
说完唇角亦勾开了一抹笑意。
不知为何陈瑞眼中霓色的光晕慢慢流过。时光逆流而上落地的鎏金烛台自暖色烟罗灯罩间漏下疏疏的光一整面的凤凰牡丹雕砖上斑驳的影。她秋香色裙像四月春日万条坠地的嫩色丝绦一抹春色缓缓滑落在脚下。长如瀑拂过她似是抹了蜜一般的肌肤那样的风情……和……一双掩也掩不住的狼狈无措的眼。
然而时光毕竟不会再返。面前经历了十余载风霜的香墨已弯起了身仿佛是在笑:“在这间牡丹厅里……定安将军在求我!”
陈瑞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不去打断她目光亦不曾稍离她的身影。
香墨的双颊嫣红恍如饮饱了血的一般连眼角眉梢都晕着一股异样的红。他素来熟知这样的情态静默半晌缓缓阖上了眼。然而那两挑的红烙在视线里既使闭上眼睛也无法抹去。
陈瑞道:“你醉了。”
可立刻陈瑞又恼于语气里的怜惜抬起眼含着怒意道:“别忘了当初是谁把那只雏鹰亲手送到我手里的。”
香墨掠了掠鬓眼波流转徐徐道:“我是叫你送他走可没叫你养他。”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