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17(2/2)
宿醉起来的时候人人都知他气性不好内侍们都恨不得屏住呼吸伺候他梳洗。
挨过梳洗过后所有人都轻呼了一口气尚衣的内侍忙上前为封荣更换衣衫。封荣只看了一眼一阵按捺不住甩手道:“不要这什么料子捂在身上热都热死了!”
香墨在一旁静静的喝着粥眼里不动声色地染上几抹不屑的好笑。
封荣看在眼里心气就更胜内侍又捧了几件上来俱都被封荣丢了出去折腾了几个来回他几乎是跳着脚问:“那件穆燕蝶锦的常服呢?”
封荣一身雪白的内衫赤足站在乌砖的地上一边的香墨只做未见阳光透过的樱草色的窗纱洒在她脸上一时间她恍如溶在那明艳的亮光中和她身侧那十二扇象牙阴刻墨彩山水屏上的人比起来似只是一尊会动的雕刻罢了。
得了信赶来的并不当值的德保蹑手蹑脚地到了门外探头探脑地往瞧着。封荣一眼看见就没好气地喝道:“作什么?”
德保慌得哎呦一声一溜烟的进来:“我的万岁爷现在虽说是秋老虎可到底是秋天您可不能可着自己性子来。”
又一叠声的唤人重取了新衣岂料封荣不是:“不要不要!”就是:“拿走拿走!”
又将一件内侍递上来的常服狠狠贯在地上瞪了德保一眼呵斥道:“那件穆燕蝶锦的常服呢?明知道就那件穿着舒服就不拿出来被你们这帮狗奴婢吃了不成?!”
尚衣内侍诚惶诚恐的跪在了地上一叠声道:“奴婢们该死。”
封荣只做未见扬着脸不说话德保不由得打个寒战转身待要向香墨求助抬头正碰上封荣的目光顿时已经明白忙咳嗽了一声道“回万岁爷再好的衣服也有穿脏的时候送去洗了!”
说罢堆着脸笑道:“奴婢们就是想吃也没那个牙口啊!”
德保原本口舌伶俐封荣便不言语了。德保最会观颜察色的见封荣如此便知火气已经去了七七八八使了眼色给内侍挑了一件檀紫常服给封荣换上。
却不过来帮手只一连声地嘱咐着:“仔细着仔细着!”
待穿好常服德保才将明黄的大带接过给封荣系上又细细地将他腰间一连串的玉佩香囊荷包理顺。
半晌后封荣才静静坐在香墨面前那双桃花眼眸清透无辜如水凝望着香墨良久低低的道:“香墨”
香墨这才稍稍偏回了头眼睫一颤:“嗯?”
封荣犹在吞吞吐吐:“就是那件肚兜……”
“怎么了?”香墨不甚在意的应着转眼又皱眉道:“今天的酱菜怎么淡了?”
一边内侍已是一脑门的冷汗慌道:“奴婢这就换。”
“算了。”香墨随意挥退了内侍伸手将鬓边的拢了拢不慎耐烦的白了他一眼道:“怎么了?”
“虽说是哥哥但是也是男人什么时候变成文安侯给你做了……是不是……”
在那一刹那香墨的眸子仿佛笼上一层什么“哧哧”笑了几声就不再言语。
饭罢放下了碗筷香墨起身行至封荣身后时瞟着他笑道:“我要去和皇后听戏了你可不要来!”
又板起脸来正色道:“女人家听戏你凑热闹就不好玩了。”
说完轻拍了拍封荣的肩动作轻似只是拂去檀紫常服上的褶皱。
香墨的裙迤逦曳过屏风象牙上折射着她微曦的影淡了再淡终于不见了。封荣的唇畔不知何时就有了一抹微笑。
戏台设在玉湖之中偏于东北的紫薇洲上三面临水曲槛边用轻薄的纱笼了百丈遮蔽了粼粼若银镜的湖面和细瘦松柏。纱上绣了鱼一条条阴浓墨彩影影绰绰随着日色转移湖光潋滟时倒恍如真的摆尾嬉戏一般。
台子上的梨园开场先唱《六国封相》吉剧,次后方演《金谷园》全本。台上箫鼓轻扬戏台之下则是金玉交辉堂中是皇后杜子溪香墨作陪其余的就只有大病初愈的婕妤范氏。倒是她们身后盛妆的宫婢粉白黛绿来来回回一幅一幅娇憨可人的模样。
杜子溪看在眼里轻笑在心内。
好似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好颜色。
调子悠长清声遍体。
杜子溪一身文绣重雉的宝蓝常服髻上辉金凤钗繁杂精巧的凤尾一重又一重倒仿佛簪了数点繁星在鬓上而她的人如冬日里的一团月双手放置于右腿端庄却越苍白的模样。
戏唱的正酣时便有女官匆匆跪在了阶下。见台阶下跪着的人像是早预料到到一般杜子溪不恼不怒道:“怎么了?”
女官紧着声音回道:“启禀娘娘魏淑媛跌了一跤早产了。”
杜子溪轻轻一笑一手就放在了桌上桌面上铺着蜜色桌巾上绣为凤下绣为百鸟图喜鹊有道是“百鸟朝凤”。
倒真是祥瑞。
这样想着杜子溪挪了挪身子转身对香墨道:“七活八不活也不知道这孩子能活不能活。”
声音悠悠的却不低毫不遮掩。
戏厅里设了鎏金火盆焚着佛手柑极淡的甘香悠悠的飘散。
香墨目光微微一凛:“九个月了怎么不能活何况这孩子命硬的很。”
杜子溪并不在乎香墨说了什么似笑非笑手指无意识的拂过桌巾上密合色底子上金色的凤。凤翅长而广泛着朝日一般清亮的丝光那样精致而逼真翻卷着、飞扬着、遮蔽了其下的百鸟。
一边范婕妤脸上的笑容早就僵住了低低的垂下了头。背着光处无声的拭去了眼里的一滴泪。
不多时那女官又折了回来跪下身思量再三还是秉着宫内报喜不报忧的惯例低声禀报道:“恭喜娘娘淑媛娘娘生下了皇长子呢!”
所有内侍宫婢慌忙一同跪下连台上的戏子都止了戏同声道:“恭喜娘娘!”
杜子溪坐在那里一簇火苗在乌沉沉的双眼中升腾脸色越苍白亦仿佛出了神并不作声。
一时紫薇洲上万籁俱寂满地乌压压的人匍匐无声只有风声水声琮琮作响。
同样跪在地上的香墨的手微微的抖了抖起身却“哧”得笑出声笑得荡漾不止连说话时都止不住的笑意:“娘娘皇长子的母亲身份只是个嫔似乎太低了些。”
杜子溪愣了半晌才缓缓道:“都起吧。”
“夫人是不是也觉得这出戏不好看不如我们换一出。”然后杜子溪望住香墨双眼好似两池浓酽的墨深不见底:“不知夫人喜欢什么?”
香墨故作思量的想了想笑盈盈道:“臣妾最喜欢伍子胥传。”
“‘吾死后将吾眼挖出悬挂于吴京之东门上以看吴灭亡。’吗?”杜子溪极慢、极慢地摇了摇头髻上的黄金凤尾轻轻摆动:“太惨烈了不适合这个日子呢。”
随即对所有人道:“咱们都散了吧。这样大喜的日子本不适合看戏。”
说罢展开笑颜笑痕清晰分明却无半分笑意。
此时风起秋风猛然灌进她文绣重雉的宝蓝衣裙里衣袖翻飞乘风飞去一般。
一旁丽女官忙取了斗篷披在了杜子溪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