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脂别传(2/2)
属穆嫔笑声清脆张扬就像一曲胡歌繁快鲜丽。
这年夏日大旱一入八月自东南海上吹来的风带不来丝毫的雨水干燥的连滴汗落下来未曾及地就被吞了个无影无踪。
被旱情所苦的永远不是锦衣绮罗的达官显贵结不出一粒庄家的百姓悄悄的散播起了一句话——天怒。国子监一名极为耿直的编修便策动了几名御史上了一道奏疏。称帝久不务政事开支无度导致贪墨横行故引致天怒。宪帝大怒当即仗毙了御史及编修。宪帝自登基以来多耽于享乐杜氏把持朝政已久便是大臣们有什么行差踏错多充耳不闻。如今罕见得一现天威顿时举朝哗然。宪帝却仍余怒未消因国子监隶属吏部故一早就把礼部尚书李原雍传召至宫内狠狠申斥了一顿。
带宪帝余怒未消的自钦琴殿出来时已是晌午时分挥退了随行仪仗只带了德保和两名内侍朝御苑信步而去。
御苑内丝毫不因扑面炙人的大旱而改变丝毫景致仍是锦绣团花开了一丛又一丛在蝴蝶倦舞、燕子双归中静吐芬芳。
宪帝转过一处假山时就见一个穿藕色衫子的宫婢在前面无绣无印的七重薄纱裙摆随着她的脚步宛如水波一般仿如一片羽拂水而过起起伏伏轻柔的漫不经心。
宪帝只觉得背影出奇得眼熟跟了好一段蓦地想起来开口唤道:“燕脂!”
女子一惊回转身容色如雪无一丝血色此时迎着灿烈日色嫣然一笑雪凝深涧初乍融几乎令人睁不开眼睛。
然后她垂眸款款地跪下了:“参见陛下。”
宪帝失神了片刻上前搀起燕脂细细由上自下打量了片刻不免皱眉道:“怎么打扮得这么素净我还以为那个宫的奴婢出来贪玩。”
燕脂眸如旋涡掠过宪帝吸住了他所有的神志。
算起来已是月余不曾相见明黄锦衣中的男子鬓角白似乎又多了一成仿佛已老了十岁。
唇际笑意敛了敛道:“臣妾便是奴婢又还能是哪个宫?这条路就是通往渭雨宫的。”
五彩石的小径看似四面延伸实则只有一个去处——曲径通幽处正是穆嫔所居的渭雨宫。
宪帝微一尴尬随即板起了脸刻意作出了的威严模样转眼时不防见燕脂一手拿着一个事物圆圆的用帕儿包着。就问道:“拿的什么?”
说着伸手要拿不想燕脂一甩手急道:“不要搅脏了我的帕子!”
宪帝并不恼她的小性反而玩心大起几乎是半抢到手里。打开来看时竟是一个顶大的水蜜桃却被这一抢抢腐了惹得素帕满是鲜红。
宪帝便笑着说:“朕赔你帕子就是。”
说罢扯着燕脂往就近的一处水榭走了进去。将燕脂揽在膝上坐定之后亲自把那桃子剥去了皮送燕脂嘴边。
水榭外流水有游鱼或嬉或眠偕水之乐陡地一条跃于水面之上粼光乍裂耀红的颜色一折一荡敲晶破玉似的。
燕脂看着有趣不由嗤的一笑吃了一口白润桃肉上是燕脂唇上掉下来得燕脂突兀刺目的一团红腻。燕脂却皱眉道:“怪甜的我不要吃你自己吃罢。”
因燕脂坐在宪帝腿上宪帝并不觉得热那藕荷微敞的领口腻白如凝霜的肌肤起伏柔软的躯体清且冷宛如用雪揉成的快要融化了怀中。宪帝更是来了好兴致偏又送至燕脂嘴边定要她吃下去。
宪帝的呼吸距得那样近蹭过燕脂得肌肤黏腻叫她心烦意乱直想起身而去远远的离开这个人。秀气的眉头微微地颦了起来忍不住稍稍偏了头眼风蝶翅般迅疾扫向一边垂而立的德保。而德保一袭苎丝青衣隐在角落里恍如一尊毫无气息的人偶。
燕脂忍了再忍终究还是没有忍住:“陛下忘记了臣妾最近身子不好向尚寝局报备的了。”
燕脂俯视着宪帝话说得即轻且浅口中带着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桃汁的芬芳细碎微痒的吐在宪帝面上呼吸间暗香盈彻鼻端。他心中不由一荡觉得一阵燥热。一手抚过颈侧去解燕脂得衣襟一路向下含糊道:“只一晚有什么要紧?”
燕脂紧咬住下唇轻微地战栗着就控制不住的狠狠掐住了宪帝的手尖尖得指甲刺破了肌肤嵌进了肉里。
宪帝蓦然起身已经是勃然变色手指着燕脂放下又拿起拿起又放下几次张嘴终究还是没有作拂袖而去。
她知道自己是那么愚蠢她笨的甚至不如御苑里铺设的石头。可是她终究不是悬丝木偶她终究也是有血有肉。她莫可奈何……
燕脂捂着胸口骤然全身软弱下来伏在寒凉云石的桌子上颤抖着。
到了晚上华灯初掌时。
绡丝的窗纱薄的几乎无形雪色的月光倾下却被含珠宫内烛影摇红遮住了颜色连殿内垂下的珍珠的帘子都被烛光耀得流紫。许是白日里太热燕脂赤足下的云雾玛瑙亦都融融的透出暖意。而自骨而生的寒瑟却仍自燕脂的脊背不可遏止地窜升上来。
“咳咳!”
蓦地传来巧蓝的低咳。燕脂一惊转身时德保已推门入了内殿望住燕脂半晌似怜似哀。
“娘娘奴才以为在今时今日‘欲拒还迎’可是个奇笨无比得法子!”德保因防着人听见声音低微却一字一字都如针刺在燕脂的心上。
“娘娘……”
“别叫我娘娘。”燕脂打断她扬起脸来静静地看着她一字一字慢慢地说:“这里没有外人你还叫我燕脂就像当初我第一次服侍陈王前你教了我好些东西的时候一样。”
燕脂索性推开窗夜风长驱而入窗外几只白鹤也未曾入睡。近月来宪帝不知为何迷上了弄鹤于是各宫便都挖空心思的圈养上几只。此时鹤闻得声响羽翅挣了几挣悠悠地飞起在风中打着转儿又径自落在地上。她的双眼始终随着鹤的起落飘忽终究是剪了翅怎样都飞不起来。
她不想回头不想回头去看那双即哀且怜的目光。
过了许久燕脂方垂眼低弱地一笑:“其实你我相识也不是多久当日我在陈王府后院夹道一跪……我们才算是相识……大抵也就五年吧?”
德保只觉得胸口蓦得一紧仿佛被压上了一个巨石一点一点将胸口挤破的无法呼吸连着每一次的呼吸都是牵痛。
举步上前燕脂已卸了妆一件素色月白内衫衬得一张脸似冰般隐隐透明丝丝纤细的血脉在肌肤下若隐若现几乎是削瘦的。
他一时恍惚脱口道:“你还记得……”
说完便倏地惊醒了后面的话就咽在了喉中转了口气才又说:“娘娘今时今日得局面你若一步走得不好怕是……”
“德保我累了。”
燕脂终于转过脸耳上的猫眼坠子一阵摇曳晶晶的触在她的面颊上眸子迎着他涣散地看着他。
德保的眼中有痛意一闪而逝。
巧蓝进入内殿时已空无一人明月雪似的光勾勒出匍匐在地的燕脂的裙凌乱萎靡在地仿佛一朵萎谢失色的花经风而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