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亲卿爱卿(2/2)
“没想到有这么多。”
“可惜这钱是宫里要的,如果都是我们的,可以补偿那条船的损失。五百多万钱的货,说没就没了。这一次,把多少年的收益都搭进去了。这道路上也不知是怎么了。当时还要打仗,不论运什么,都能平安运到。现在天下太平,怎么就出事了。”
“原先是有应氏车马的大当家应天龙在,**白道都来得,自然无事。现在找的这些车马行,都差得很远。”
应云一听,立刻竖起了耳朵,心想:“原来这王戎与父亲还挺熟,原先以为父亲只是仰慕王戎而已。”
妇人道:“听说应氏车马各地都有分号,大当家的没了,接下来的人可以接着干啊。”
王戎道:“这半年多来,应氏车马内争不已,各地的分号都想单干,只洛阳的还好一点,李掌柜是个本份人,说他这分号是应氏一手拉起来的,应氏对他有恩。但听说已经有很多人瞄上了李掌柜,想同他搭伙另开车马行,我事情太多,听人说说就算了,没有去深究,又有好长时间没有李掌柜的消息了。听说有些边远地方,分号已经人去楼空。你说,我怎么敢把那么一大批货,交给这些人去运作。”
妇人道:“那他们襄阳那边也不派人出来整治一下,这样一轰而散,只怕不是办法。”
王戎道:“襄阳那边只怕也是泥菩萨过江了。天龙只有一个独养的儿子,可那孩子从小就不让他接触生意,天龙一身的武功,那孩子也是没学到一点,和我们兴儿估计也差不了多少,这些年轻人,都不成器。听襄阳那边来的人说,这孩子就是一花花公子,整rì就交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唯一好的,就是还肯念书,但好像也不怎么用心。”
应云不由心中一动:“他还知道我?”听王戎说自己不堪,不自觉额头留下汗来。但父亲确实什么都不让自己管,父亲闲来就打坐,或者去摆弄刀剑。但从来不教他,有一次给他说会把天下最好的功夫交给他,也只是说说而已,后来也没见什么动静。王戎说自己和他们的孩子差不多,应云颇有些不服。
王戎续道:“襄阳那边的事情具体还不大清楚,但天龙后继无人,也就可想而知了。”
妇人道:“你们师兄弟三人,应该是天龙最小了吧,偏偏是他最先没了。你们当年那么好的师兄弟,临了也没有机会去瞧一眼,真让人过意不去。”
应云心中又是一惊:“怎么,父亲还和王戎有这一层关系?”
王戎道:“是啊,俗物缠身,一直抽不出时间去看一下。”
妇人也叹道:“天龙没了,后人又不济事,肯定有族人来拼抢财物,要不管,孤儿寡母地怎么过活。那孩子还不知怎么样呢,能让我看上一眼,也好啊。”
应云心头一热,心想王夫人想得真周到。
王戎说道:“卿放心,这件事情我会留意一下。天龙必竟是我最好的兄弟。这么多年来,帮了我不少忙。我们这份家业,天龙也出了好大的一份力。每次我的货,天龙都是减半收费,很是难得。”
应云听了,不由心头大热,心内不禁想大喊一声:“我是应天龙的儿子,我在这里。”可是喊不出来。这时,有尘土顺着门缝飘进来,有点呛人,应该是那些仆人们在打扫地面。门外的奴仆大声吃喝,叮叮咣咣的声音响成一片。
应云调整身形,滚到了门边,心想,“我这点以头撞门,就会有人过来的。然后我就告诉他们,我就是应天龙的儿子。”
正在迟疑,只听妇人问道:“你说皇帝还能没钱吧,贵为天子,还要搞这偷偷摸摸的行为,还要我们去卖李子去供养,有点说不过去吧?”
王戎道:“这天子有天子的难处。不过,我们圣上龙体强健,正直chūn秋鼎盛的年龄,花钱大发一点,也就难怪。”
妇人哼了一声:“也太好sè了,泰始八年,禁止全国婚嫁,以便挑选宫女,当时我娘家的一个侄女,为了不被选进宫去,甚至把故意打翻了一口锅,全身都烧得不像个样子。伐吴之后,他把东吴的宫人一股脑儿地纳进去,那吴主孙浩据说也是一个sè中恶鬼,他的宫人能少得了,听说有五千名之多。这样子一凑,现在该有万人规模了吧。那么多的宫人,又都不是省钱的主,多少钱够他们花。”
王戎道:“国家也就安生了这么几年,奢靡之风却是rì甚一rì,政事紊乱,污秽狼藉,皇帝花钱,自然不是别人所能比的。我们家里,也就是因为有了夫人,才能稍有积蓄。”
妇人忽道:“听说皇帝为临幸的方便,便自己乘坐羊车在皇宫内逡巡,停在哪个宫女门前便前往临幸。而宫女为求皇帝临幸,便在住处前洒盐巴、插竹叶以引诱羊车前往。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的,身体受得了吗,男人们是不是都会很羡慕这种rì子?”
应云还从来没听过这样的事情,正值青chūn年少,不由一股异样的感觉传遍全身。
王戎道:“皇上玩得也是有点过了。这样长此以往,铁打的身子也顶不住。有一次,皇帝心情好,问我的愚兄刘毅他可以与汉朝的哪个皇帝作个比较。刘毅就两个字‘桓、灵。’皇帝有些不服气,说:‘朕虽然德不如古人,但是还能克己为政,又平定了吴国,统一了天下,卿将朕比之于桓、灵二帝,不是太过分了吗?’刘毅回答说:‘汉朝的桓、灵二帝也曾做过卖官的交易,但这项不义的收入还都进了国库;而陛下卖官,收入都饱了自己的私囊,仅凭这一条,陛下就连桓、灵二帝也不如!’”
应云心想:原来那师兄叫刘毅,桓灵是两个最糟糕的皇帝,他敢拿来与当今天子作比。这刘大人真够胆子。不禁神往。
“这话他也敢说,真是厉害。那皇帝怎么说?会不会生气?”
“皇帝自然是要生气的,但也没有着恼,皇帝说:‘桓灵没有你这样敢说话的诤臣,而我有,我就比他们要强了。’皇帝为人清楚得很,决非常人所可以臆测。其实皇帝之所以重用他,也就是他说话令人快意。师兄为人耿直,但也是有分寸的。那天他之所以敢说,也是看皇帝心情比较好。他的司隶校尉,在朝堂上和尚书令、御史中丞一样,都有专席,被称为‘三独坐’,就是皇帝表示对他的监察事务重视而已。他也有他的生存之道吧。”
“你们师兄弟之间,好像也处得不怎么好?上次南郡太守刘肇送了十丈细布,你并没有收,仅是给刘肇写了封信。为什么还要弹劾你?这像是同门兄弟吗?”
“别说了,我们卖李子的事情也被师兄知道了,今天特意跑到李子园,和我绝交。说以国事为重,不愿意朝廷有我这个同门。”王戎道,“我看既然是宫里急着用钱,卖李子的钱我们就一个钱也不要留了,都给宫里。”
妇人不愿意:“为什么,我们替皇帝背黑锅,难道留一点就不行吗?”
王戎道:“别提钱了,有点事犯到他手上,别说当官了,怕连xìng命也保不住,想返回头来当寻常百姓,都是难能。听说下起县令,上至太守,如果有事被他查到了,都望风投印绶而逃。上次刘肇事件,幸亏当时万岁替我开脱,说我王戎之所以会写信给刘某人,是因为我不想显得过于和别人不一样。”
妇人道:“这次不同,皇帝自己要钱,你又怕什么。”
王戎道:“你想,皇帝要钱是不假,但为什么不自己出面要呢,肯定是心有顾忌的,让我做了,还被刘毅知道了,这种事情就无法善罢。怕就怕皇帝到时推个一干二净,那就要复杂很多。”
妇人似乎担心起来,急道:“这可怎么办?”
应云大惊,心里也想:“这可怎么办?”本来已经准备好了以头触门,一时间,一动也不敢动。
王戎道:“我们王家仍世代簪英,稍有才干,则居高位。刘毅却不同,是前汉城阳景王刘章的后人,算是汉室宗亲,汉朝气数已尽,那些宗亲反不如我们这些世姓大族,想要有所作为,会难得多。不去弹劾别人便不能令人注目,便不容易混到了高位,但位置越高,得罪的人只能越多。久而久之,他也养成了习惯,无论是谁,只要有过错,他都不放过。我现在什么也不用做,就等着就行了。为了师兄弟的情份,我可以不去惹他,肯定会有人受不了跳出来的。”
“什么都不做,可以?”妇人感到怀疑。
“没事的,什么风浪我没见过。”王戎缓缓道,“师兄的**门功夫是烈火引,再烈的火,总有烧完的时候,我不怕烧得太旺的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