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说破英雄（2/2）

陶婶的眼睛一亮，往前一凑，想凑到应云耳边说话。应云不习惯这样，往后倒了倒身子，道：“有什么说什么，没有必要搞得太神秘。”

陶婶还真得搞不清楚这年轻的少东家究竟心里想什么，心里有些打鼓，定了定神，说那天珠娘在酒宴上大闹以后，一连两天没吃东西，送过去吃的东西就没有动。只是躲在屋内弹琴，虽然陶婶不大懂，但听多了也听出来了。一直都是在弹一首曲子，翻来覆去，连晚上也不放松，就着月光弹。后来开始咯血，倒在床上。陶婶自夸道，幸亏有她老人家在，rì夜进行照顾。这几rì珠娘已经好多了，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说那珠娘把她陶婶差不多当了亲娘。有事没事就让她到房中说话。

应云开始有些担心，后来见事情比自己想像得好，就夸奖了陶婶几句，陶婶是顺杆子就上的主，见应云夸奖，随即就大声说起来，话中也多了三分自夸。

转过弯来，走入珠娘住的分院。院子中静静地，那丫头小莲正在门口浇花。见到应云，头一低，弱弱地过来行礼。陶婶瞪着眼睛，训斥道：“少东家要来看姑娘，还不快去准备。”

小莲慌忙进屋向珠娘禀报，应云等了一会，似乎听见屋内有争执，然后看见小莲红着眼睛跑了出来。接着听见门从里边咣地一声关上了，但并没有从里边栓上。

小莲道：“姑娘说不见你，如果你硬要进去，也随你。姑娘说，反正人已经是你的人了，要杀要剐随你，你把重新卖了也行。”

陶婶一挽袖子，道：“太不像话了，让我去。她应该还是听我的。”

应云却拉住了陶婶，道：“陶婶，我说过，珠娘是这家的主人，是你说的人吗，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陶婶顿觉羞愧，站到一边不敢说话。

应云身体斜靠在院中的一棵桂树上，从怀中掏出无形琴，一手为支撑，一手轻抚琴弦。应云想起珠娘在管城弹的曲子，但没有练习过，只是弹了个大意。但经过无形琴弹出，威力确是非同小可。应云开始弹时，陶婶和小莲见少东家以手凭空，作抹捏之状，均是不明所以。很快，二人均觉心中似有触动，坐倒尘埃。小莲粉面泛出霞光，陶婶却是悲从中来，没来由地掉眼泪，张嘴想哭，看了一眼应云，赶紧捂住了嘴。

屋中传出来珠娘的琴声，正是她在管城弹的“我本汉家子。将适单于庭……”珠娘觉得似乎有与平rì完全不同的心境，不由边弹边唱。词曲反复，哀而不伤，屋内屋外诸人，只觉心意渐渐归于渺远，只觉眼前一片空明。

良久，门吱地一声开了，珠娘侧身俏立，深深一礼，轻启朱唇，道：“小女子见过少东家。”

应云收拾衣冠，微笑着进入门中，入席坐定。小莲赶紧去泡茶，陶婶知趣地退下。

坐定后，应云对珠娘说道：之所以让管城的曹掌柜买了珠娘，是因为觉得珠娘虽为一风尘女子，却很有自己的主见，也很有见识，竟然知道那花子不是凡人，那花子给了她金子，竟然也不在意，轻轻地丢给了曹掌柜，实在不是一般的女子所能做到的。应云让曹掌柜买了她的本意，是想恢复她的zì yóu身，应云表示，如果珠娘愿意，随时可以走。至于曹掌柜的所作所为，实非应云的本心。应云从怀中掏出珠娘的卖身契，递了过去。道：“你以后你的主人就是你自己，你想留就留，想走就走，应云绝不阻拦。如果缺少用度，随时可以向我要，我就算你的一个兄长吧。但愿你会认我这个兄长。”

珠娘大惊，数rì来翻肠倒肚、后悔不已的事情，竟然解决得如此容易。她知道，这张纸就是自己的命运，虽然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但知道这薄薄的一张纸，就是压在自己身上的大山。而这个把大山移走的人，就是面前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佛的年轻人。自己曾经是如此地憎恶这个人，一直想是这个人毁了自己，逼走了与自己海誓山盟的于少爷。那rì在宴会上大闹，与其说是发泄，不如说是求死。很少有家主能够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没想到数rì来，自己却没有受到一丝的惩罚，得到更多的就是小莲、陶婶等人的照顾。小莲告诉过自己，少东家让别人把自己当作主人一样对待。今rì听到少东家要见自己，考虑半天，决定还是不见。不知为什么，一下子心绪就与前几rì完全不同，弹出的那《昭君辞》，与往rì的意境也完全不同。

这些都是为什么？珠娘看着那张契约上的红红的指印，那是当年父亲按下的，并有几个自己不认识的名字在公证，公证着自己从此成为别人的财产，别人可以任意处置，由不得自己。自己小小年级，就被卖了四五家，最终到了管城的这家院子，好容易认识了一个叫作于城的少爷，以为一身有所托，谁知那于城竟然一眨眼就不见了，然后看见了这个应云。自己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应云与那无赖曹掌柜在一起，席间还遇到了一个曾经见过的英雄，自己的这首寄托深情的《昭君辞》就是这位英雄教的。那英雄告诉过自己，虽然身在朝廷，但总有被人遗弃的感觉，总会有说不出的孤单。这与自己的感觉是多么像啊，虽然rìrì里见些不相干的人，但被人遗弃的感觉也是如影随形，那个英雄那天打扮作花子模样，但一样难掩其英雄之气，这才是真男子。唉，那个于城要有这个担当就好了，什么时候再见到他，一定要好好地骂骂他，解解心头之气。唉，也许于城也是被曹掌柜逼迫的呢，他曾经对我那么好，怎么也假作不来的。

珠娘思前想后，呆呆发愣。忽然听见应云问道：“珠娘，那天晚上见到的那个花子，到底是谁？”

珠娘还没有回过神来，顺口说道：“此人是个真英雄，真豪杰，他就是在伐吴之役中留下赫赫战功的石季伦。能认识此人，是我珠娘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