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钟老爷之死(1/2)
() 初生的秋阳将为数不多的热量缓缓笼罩在四方城,这小小的城刚刚睡醒,街面上逐渐开始忙碌起来,那做小买卖的人也逐渐出现在大街上。
这个小城几百年来就是这般,不管是外边如何的改朝换代,四方城也没有经历过一次战火,这主要是得益于这里的人的xìng格。每逢乱世,四方城的头头脑脑门就会挂起顺旗,迎进那些做主的大人物。
最近的一次,就是在二十多年前,县太爷响应上边的要求,宣布dú lì,表示革命,于是乎,大伙的生活是照旧过,安安乐乐,不管外边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
然而,在这四方城东,却和其他地方的热闹略有不同。这是一幢占地极大的院落,几个年轻的小厮正恭恭敬敬的在铜钉装饰的大红门外静静地候着,刚到正辰时时分,只听得“吱呀”一声,那明晃晃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个头戴瓜皮帽的弯着腰的矮小男人脸上带着献媚的笑走了出来。
“老爷您请!”手一伸,院内随之传来一声清朗的咳嗽。
“嗯哼!”就只见这大门里迈出一只脚来,单看这脚就不得了,只见这是一只厚底皂靴,虽然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但是依旧是洗刷得白白净净,上面的黑绸亮的几乎能照出人影来。
咳声刚落,一位jīng神矍铄的老者出现在大门跟前,他穿着一身浆洗的干干净净的长衫,一丝不苟地扣着扣子,那长衫的外边还套着一件黄马褂,也是看得出是洗了又洗的,一样是每个扣子都一丝不苟的扣着。他的一只手正轻轻抚着颌下的胡须,微微笑着。
“老爷,今儿咱们上哪儿啊?”那瘦小的汉子凑上前来问道。
这位老爷瞧了瞧初生的红rì,说道:“近秋了,我们去看看收成。”
“好嘞!”说话间招了招手,已然有机灵的小厮把预备好的马车呼了过来。
挑开门帘,正要坐进去,就听得一个汉子哼哼唧唧的,直冲着马车就奔过来了。就这一瞬,老爷的脸就拉了下来,抬眼望去。
只见那汉子摇摇晃晃,一件簇崭新的长衫上是油渍斑斑,歪着脑袋眯着眼,看着这华服老爷乐了,一咧嘴喊道:“哟,老钟头今天又要出门了!”
钟老爷这脸刹那间就几乎紫了,紧皱着眉头对着瘦小汉子长叹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老桑啊,找两个人,把二少爷拉进去!”
老桑把眼一瞥,顿时两个小厮上前,半是拖着半是扶着把钟二少爷就带进进门里。二少爷明显是喝多了,酡红着一张脸,脚步有些踉跄,一边走着一边还乐:“个老东西!你怎么不去管管大哥那个书呆子,像个大姑娘一般整天呆在小绣楼里头,现在是民国!还想考状元怎么地!”新式的皮鞋在地上叮叮作响,钟老爷感觉这声音就好像敲在自己的心上一般。
二少爷嘟噜的声音渐渐去的远了,隐约还传来“zì yóu”、“mín zhǔ”之类的话语。老桑管家替钟老爷抚着背:“老爷别生气,二少爷年纪还小,等他再大一点就懂事了。”
“哼!”钟老爷一撩袍子,上了马车自个儿生闷气去了。
“走着!”随着桑管家的一声催,车夫轻驾马辕,车子就向着城门行去。
桑管家擦擦额上的麻麻汗,轻轻说了句什么,又吐了口吐沫,就跟着马车跑了起来。
正走着,前面路上一阵喧嚣。老桑管家抬眼一看,前面乌压压一大群人占去了大半道路,他急忙喝住了马车,钟老爷一撩窗帘说道:“老桑管啊,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老桑管家应了一声,急急走到人群边。可怜他不到一米六的个子,只看到一个个后脑勺,就算是蹦起来也看不到里面。耳听里面的喝骂声和女子的哭泣声,心下正在着急,忽然听到旁边的议论。
一个帮闲模样的汉子说道:“这个小娘子也算是命不好了,怎么碰上这‘杀猪的’了!”旁边一人,亦是同样的打扮,他急忙上来捂他的嘴,一边轻声喝道:“噤声!你不要命啦,别让沙老爷听了去,小心他抓你的辫子!”
那帮闲汉子憨憨一笑,说道:“这都多少年了,辫子早就剪了去了!”话虽是如此,但是他倒也不敢再多嘴,只是仰头向里探看着。
老桑管家得了消息,回到马车旁,哭丧着脸说道:“老爷,咱们绕道吧!”
“怎地?”
“前面城西的沙老爷正在办事儿,咱们避一避?”
“混账杀才!”钟老爷脸sè一变,气道“这‘杀猪的’能有什么正事,必定又是在伤天害理!”
说完这话,钟老爷就要下车。
“别呀,老爷!”老桑管家劝道“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跟沙老爷还有生意上的往来哩,别红了面子,rì后不好相见!”
钟老爷气极,伸手把老桑管家推了个跟头,一下子就跳下车,迈着四方步就向人群行去。
老桑管家揉了揉屁股,却忽然龇牙咧嘴的嘿嘿一笑,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话说那两个帮闲的汉子正在看热闹,其中一位心血来cháo似地猛一回头,就见城东的钟财主正黑着张脸向这边走来,心说:好嘛,今儿这事儿热闹了。伸出一根手指就捅了捅身旁这位。
旁边那位叫唤一声:“哎哟!你干嘛捅我?”一看他努着个嘴向后瞧着,顺着往后一看,好嘛!这位爷也来了。
两人不约而同的拍拍前面人的肩膀,让开了路。前面看热闹的人也如法炮制,很快这乌压压的人群就让开了一条道。
钟老爷来到里边儿,细细打量。只见里面站着一个大胖子,穿着一件臃肿的西装,头顶带着黑sè的礼帽,这帽子被顶得高高的,想必是辫子还没舍得剪。此刻这大胖子脸上是油光发亮,手里握着一根漆黑的马鞭正在高声喝骂:“你这不识相的小娘皮!老爷我听你唱曲儿是瞧得起你,你竟敢用茶水污了我的行头!”说着,装模作样的掸了掸前襟。
地下,正跪着一个年轻的姑娘,穿着对襟的半壁花衣裳,挽着个髻子,抱着一把破旧的琵琶,正低着头哀哀地哭。周围是四个帮闲的壮汉正在那作怒目金刚状。
钟老爷正在哀叹这姑娘穿着破旧,身上还有着条条鞭痕,眼看这大胖子握着鞭子的手又举了起来,赶紧出声。
“嗯哼!‘杀猪的’,你好威风啊!”
大胖子沙老爷抬眼一瞧,心下咯噔一下,这夯货怎么来了。顺手把鞭子一丢,双手抱拳是满脸堆笑的一打招呼:“哟!钟老爷!钟老爷人忙事多,不知有何贵干啊?”
钟老爷心说你当面对我这么客气,我也发不了飙啊,心思一转,有了。
钟老爷缓缓开口说道:“我家中丢失了一把琵琶,连带一个小丫头也一起失踪,是以出来寻找。”
沙老爷满脸堆笑,心下暗恨,这老头睁着眼说瞎话,愣是要表演护短!
“呃……不知钟老爷府上竟有这等事情发生,敢问是何时的事情?”
“就在昨夜!”钟老爷说完就后悔了,这话儿说的,一下子就被戳穿了。
“哦!”沙老爷就像尊弥勒佛一般笑不离脸“如此,不敢打扰钟老爷忙活,还请自便!”
钟老爷赌气,说道:“我看这个丫头,就很像我府上的丫头!”
“不对吧!”沙老爷脸上的横肉都在抖动,心道老家伙我让你出出丑。说道:“钟老爷,此女在这里卖唱已有月余,岂会是你府上的?莫非钟老爷也看上了?既然如此,沙某定当割爱!”
听闻这话,钟老爷老脸一红,好嘛,把自己绕进去了,我要再管这事儿就是对这小丫头有觊觎之心!
正不知如何对答,就听人群外一声爆声呼喝:“不想死的就给我闪开!”
随着一声呼喝,就听外面呼啦啦一阵乱响。又听闻这话,人群立马就炸了窝了。时逢乱世,世人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xìng命了,这听到一个“死”字焉能不慌,一时之间是鸡飞狗跳,人仰马翻,这街上的灰尘就飞起来了。恍恍惚惚间就见一辆板车朝着这里就冲了过来。
钟老爷还没瞧清是谁,就听旁边沙老爷大骂一声:“好你个苏小子!你吃我的,穿我的,今天居然还在这里捣乱!来呀,给我揍他!”
钟老爷一听,明白了,这个苏小子,叫苏守业,其实是这“杀猪的”家里的一个伙计,为人长得是器宇轩昂,双臂有这么一把子力气,可能平rì里也是瞧着沙老爷为人龌龊,今rì里气不过,为这小娘子出头来了,嗯,我得躲躲,避免误伤。
可是躲光归躲,钟老爷却把一起躲在墙角的老桑管家拽出来,吩咐他,你找两个人,如此这般一交代,桑管家答应去了。
这时候,这街面上已经是打得是热火朝天。那苏守业推着板车撂倒了一个帮闲汉子,顺势从车上抽出一根杠子就和另外三个帮闲汉子战在一处。这苏守业倒也是一条好汉,以一敌三竟然是丝毫不落下风。
旁边的沙老爷绕着圈子在一旁出主意:“打他!打他!抓他膀子,好!哎呀,多好的机会,你这笨蛋!对对!抓他,揪住,揪住!哎!你怎么搞的!锤他,使劲啊!哎哟喂,你们仨都干不过他一个,都干什么吃的!……哎呀!”
怎么了,原来苏守业看着他在一边聒噪个不休,偷着一个空子就恨恨的把杠子向他甩了过去,其间被一个前去救驾的帮闲汉挡了一下,接着就重重的砸在沙老爷的脚面子上,顿时这位沙老爷就抱着脚直蹦,那情形就跟一只跳舞的企鹅般的仿佛。
好容易缓过劲儿来再一瞧,眼前已经是人去街空!
看着四个帮闲的汉子躺在地上哎哟,沙老爷是气不打一处来,恨恨的一甩手,一瘸一拐的走了。
钟老爷正搁这墙角的一只石墩子上坐着看戏,身旁侍立着桑管家,那是一个不动声sè,等到尘埃落定,吩咐一声:“老桑,咱们出城!”
等到一行人出了城门,就听城里jǐng哨乱响,想来沙老爷已经请动了县太爷出动巡捕房。
闲言休表,且说钟老爷的马车一路来到城外的大路,已经有几位钟府的小厮在这里侯着了。
一撩车帘,这小小的马车却下来三个人。头一个就的是苏守业,只见他爽利的跳下车,手伸到车辕上,拉住刚刚伸出来的一只玉手说道:“容娘,你慢点儿。”
车帘轻挑,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含羞带臊的被苏守业搀下车来,两人立在一边。
这第三个下来的才是钟成钟老爷。只见他一下车,苏守业拉着容娘就跪了下来。苏守业对钟老爷是打心眼里感激,如果不是他,自己恐怕是连城都出不来,更何谈救容娘于“杀猪的”沙老爷的魔掌?!
“钟老爷,您就是我和容娘的再世父母,如果不是您,我和……,我和容娘给您磕头了。”说着两人就梆梆梆连磕三个响头。
钟老爷一愣,却又微笑着把他们扶起来,说道:“不必如此,我对有血xìng的男儿向来钦佩,守业你为这小女子能够仗义出手,我看可以谓之‘当世之侠客也’!趁着没人追来,你们走吧。”
这小两口应了一声抬脚便要走,钟老爷又唤道:“且慢!”说着从侍立一旁的小厮手中取出一封银元,塞到了苏守业的怀里,看苏守业要推辞,抬手轻轻一挥,故作不耐烦的说道:“没钱你们走不远的,去吧去吧!”
苏守业顿时是热泪盈眶,立时再次跪下说道:“钟老爷,有朝一rì我苏守业若能发达,定当重回这四方城,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言罢,也不要人扶,自己就起来了,带着容娘顺着大路头也不回的去了。
眼见得两人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却见城门口是一阵尘土弥漫,远远的过来几匹马,当先一匹瘦马上歪歪扭扭的一位正是“杀猪的”沙老爷。
“笃笃笃笃”几匹马很快来到这大路边上,沙老爷眼望寥无一人的大路,狠叹一声,转过头来就目光灼灼的盯着钟老爷,说道:“钟成!你这老不死的,你私自放走我府上的逃奴,意yù何为?”转过脸来冲另一身着巡捕房制服的汉子说道:“王捕头你都看到了吧,这老匹夫私自放走了伤人的苏守业!”
这王捕头皱着眉,心头暗暗叫苦,您两位都是县太爷的座上宾,何苦为难我一个小小的巡捕!一咬牙,只得苦着脸对钟成说道:“钟老爷,你看这话儿是怎么说的!”
钟老爷对着他微微一笑,也不答话,而是转过脸对着沙老爷喝道:“沙自远!想我和你爹也算是认识,还常常到他的摊上买肉,你算什么东西?竟敢直呼我的姓名?你抬眼看看,这一片皆是我钟家的田产,本老爷只是在此巡查而已,又如何有空放走你那逃奴!”
“你!……”
王捕头闻得此话,当即问道:“这么说钟老爷对此事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
“既然这样,那我就回去了!”
眼看得王捕头逃也似的进了城,沙老爷这个气呀,使劲看了一眼钟老爷,气哼哼的回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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