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话 仲夏夜之梦(1/2)
() 第十四话仲夏夜之梦
有多少人要离开这个世间时,都会说出同一句话,这世界真是无奈与凄凉啊!
有多少人,陪伴着自己心爱之人离开这个世间时,都会说出同一句话,你的一生真是无奈与凄凉啊!
有多少人,闻讯自己心爱之人突然离去回天乏术时,都会说出同一句话,你让我真是无奈与凄凉啊!
为什么,为什么当我们面对死亡的时候都会悲伤、都会痛苦、都会流下充满哀思的眼泪?为什么孟子的妻子去世的时候,他的击鼓而欢成为了一个被人人传为经典的哲理故事?可既然大家都认为他说得是这么有哲理,为什么鲜少有人像他这么做?孟子的前人无人这样做,孟子的故事流传几千年之后也没什么人这么做。就算有人说“既然人已经去了,他(她)离开了这个无奈与凄凉的世界我们应该为他(她)高兴才对”,那么说这话的人一定是一个受邀参加葬礼的关系比较疏远的人;如果说此话的人是死者亲近之人,那么大家不会说他有孟子的先进思想,只会说“伤心伤得疯了吧”,或是“你在搞笑吗”。
就好像林梓辛在她母亲的葬礼上,没有人说“我们应该为你母亲高兴才对”一样,大家都露出悲伤的神情,不苟言笑。
[2]
歌唱比赛的第二天清早,白下水和白上央在张贴栏那里看红榜时,很高兴地看到他们三个的“林二白”组合排在了第一名的位置。第二名两个名额中有周英,第三名三个名额中有罗喾。这么说来,他们高一(4)班取得了完胜的成绩。一边看着红榜,白上央在旁边一边用那种惟妙惟肖的口气学班主任在年级组长面前说话:“哎呀,我就说嘛,我教的班,班上的人不光是成绩好哦。”白下水被白上央的单口相声逗得哈哈大笑,如果把第一名的事告诉了林梓辛,她一定会很高兴吧。可那天上午,林梓辛一直没有来上课。白下水在上课时偷偷发短信给她,她没有回。下课后打她的电话,也没有人接。那么,一定是出什么事了——至少不是睡过了头而还没来上课。
直到那天下午,林梓辛才拖着疲惫的步伐来上课。再加上,红肿得谁都看得出来哭过的眼睛。虽然林梓辛是从教室后门进来的,但是当她进来的时候班上同学还是有唏嘘的声音,满脸疑惑地看着她。林梓辛的那几个闺蜜马上就过来问“你怎么了呀”“出什么事了”,但都被林梓辛摆摆手地拒人于千里之外:“别理我。”
“嘿,你咋了?现在才来?”周英很关心地问刚刚才在座位坐下的同桌。
不过林梓辛并不太想回她的话,没有吭声。
“哭过啦?”
还是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收拾课桌。
“你看见没有,张贴栏把昨天晚上我们唱歌比赛的名次贴出来了。你一定没看到吧,你们‘林二白’得了第一名呢,我第二名,罗喾第三名。”周英眉飞sè舞地与林梓辛分享着她的欢乐,“昨天真是个好rì子,你说对不对?”
当林梓辛进教室的时候,不光是白下水在关注着她,坐在林梓辛后面的白上央也是。而这个时候,周英说出“昨天真是个好rì子”的时候,他们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其实也不光是他们,林梓辛和周英这两张桌子周围的一圈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小辛辛,上午老师发了一些卷子,放在你桌子里面了哦。”这时候背后的白上央出来打圆场,“卷子晚自习之前要交哦。”
不知是周英没有懂起,还是她是故意的:“要是生活一直都想昨天晚上就好了,灯光打在身上的感觉太好了。我一直在担心要是上台紧张怎么办呢,结果上台之后灯光照着我完全看不清下面的观众……”
“喂。”林梓辛转过头来,“你可以滚出去吗?”
[3]
白下水的位置和上学期一样,依然是教室的角落,她喜欢这样,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整个教室的变化。比如谁在交头接耳,比如谁在课桌底下看杂志,比如谁头上别了一朵新的发饰,比如谁一直耷拉着脑袋。不过,这一切都是没有表情的,只能通过一个个后脑勺,一个个背影,来判断谁是高兴,谁是悲伤。
曾经的那一幕,在很多很多天的梦境里一直出现,她觉得这是在惩罚她。
那天白下水从酒吧门口出来的夜里,她觉得自己是那么有勇气,敢于和母亲抗争。就算说不过,跑总是没错。当第一只脚迈向车行道时,自以为是那么勇敢。而后传来卡车的急刹车声,同伴的尖叫声,和母亲沉重的倒地声,一切又把她拉回了现实。
不过在梦里,残忍的不是那个夜里的情景一再地重现,而是其中穿插了很多自己和母亲幸福生活的点滴。明明刚才还是令人悲伤的回忆,一下子又跳到快乐的回忆,不过这快乐来得越是快乐,只会让悲伤来得越是悲伤。
是的,就是这么残忍。
白下水一边算着化学题,一边有些担心地抬头看看前面林梓辛的背影。林梓辛总是耷拉着脑袋,只有在老师提醒“同学们请注意了,看我这里”的时候,才会缓慢地抬起头。没有生气地,缓慢地,抬起头。要是以前,她会很迅速地抬头看黑板或是幻灯片,眼里发出渴求知识的光芒,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并且用笔飞快地记下板书。
现在,林梓辛那种慢慢的样子,让白下水觉得很心疼。
“老师,你能再将讲一次吗?为什么推断出来广口瓶里面是苯酚呢?”周英如黄莺一般明亮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如果是四氯化碳的话也推得通。”
白下水觉得,自己是有些讨厌周英的。如果说林梓辛的jīng气神在一点一点丢失的话,那么一定是被周英这个妖孽给吸走了。
其实周英那梨形健壮的身体原本和“妖孽”这个词语搭不上一点关系的,妖孽应该是具有魔鬼身材、温柔媚眼、长发飘飘的白皙女子。但是周英总是那么活泼,声音总是那么大,以至于林梓辛常常在白下水和白上央面前抱怨。抱怨和周英坐久了,都不想讲话了;抱怨自己左侧的耳朵似乎听力下降了(周英坐在他的左侧);抱怨一看到周英就觉得心累。
还有就是,林梓辛在班里的同学中很混得开,下课时常常有同学来林梓辛座位面前聊天、讨论题目。而周英对待那些同学就像是自己的客人似的很热情地接待,碰上谁都能“唧唧哇哇”轻轻松松地把课间十分聊过去。常常让林梓辛觉得同学们并不是找自己的。不过其他同学并不会介意自己明明是来找林梓辛的怎么和周英打得火热,只会觉得这是一段愉快的时光。可让林梓辛会觉得失落。林梓辛曾这样对白下水说过:“我觉得,就是周英揽客的招牌。”
白下水很少为了朋友而讨厌一个人的,何况讨厌的这个人与自己无关,也没有什么坏心肠,只是xìng格太过活泼。但是,就是不喜欢她。知道后来仔细思考后才明白,自己是讨厌周英那种乐天派的样子。就算林梓辛不和周英说话,周英都可以自言自语很久,要是换了自己就不行,一定会觉得很没有面子。
要是有一天,自己也可以像她一样,不必在乎长得什么样子,不必在乎穿多土的衣服,不必在乎大家说她声音大,不必在乎连同桌都不爱打理自己——那样的生活应该是很快乐吧。
从上学期运动会开始,周英开始了她风头渐劲的高中生活。前一阵子的歌唱比赛中,周英也获得了第二名的成绩。其实有想法就去做,也没有什么不好。
但是,她究竟是看不清形式还是故意而为之,白下水搞不懂。不过至少周英这一点很厉害,让林梓辛说出了“滚”这个字。
“小辛辛,看来我们都变成没妈的孩子了。”白上央用严肃的口吻说着,“不过我还是有些搞不懂,为什么你妈要被别人砍?”
“白上央!”白下水吼他。
“没什么,他不是也说了嘛,我们都是没妈的孩子。”林梓辛用鼻音轻轻的哼唧了一下,不过大家都听得出其中的伤心,“有件事没有给你们说过,就是我爸开的诊所出了点事,死了个人,最终法院判下来我爸是没有责任的。但是死者家属觉得我爸是贿赂了法官,觉得这是不公平的,就铁了心让我爸也尝一下丧失亲人的痛苦。在我妈回家的路中,就把我妈砍死了。”
最初,林梓辛只是给他们俩说“我妈死了,被砍死了”,原来这句话中还有这等的原由。林梓辛看着两人惊奇的表情,突然有一种自己的伤悲在别人看来只是一个故事而已的感觉。就好像,就好像是当初那个夜里,白下水在被窝里给林梓辛讲她的故事、讲她妈被撞的情景一样。那个夜里林梓辛只是觉得白下水的妈很倒霉很惨,这时白下水和白上央一定也只是觉得自己的妈很倒霉很惨吧。有些事并不能感同身受,包括死亡。
“我们理解你。”这时白下水说。
在林梓辛才觉得死亡不能感同身受时,白下水说“我们理解你”让她觉得很假。但是白下水说的话一定是有可信度的,因为她不是别人,她的母亲也去世了,距离林梓辛的母亲死亡只有大半年前的时间。至少在这一刻,亲人死亡的痛苦还没有在白家兄妹的心中磨灭掉。“谢谢你们。”
[4]
林梓辛常常在自己的小书中做这样那样坏的设定,其中就包括主人公丧父或丧母,甚至丧失双亲。但是她也做过这样好的设定,主人公美丽聪明家庭和睦。可为什么自己的生活要从好的设定一下进入坏的设定呢?
由于母亲的死,她才发现自己当初并不了解白下水和白上央母亲的死。死的往往是一个人,影响的确实一大拨人。
由于母亲的死,外婆也突发脑溢血住进了医院,现在还在ICU。外公在伤心女儿死亡之余,还要担心老伴的身体,并且还要担心外孙女今后的rì子会不会有什么yīn影。林梓辛觉得,一向身体健康的外公最近背都驼了很多,他和爸爸的眼睛里都是那种雾蒙蒙的状态。
由于母亲的死,那些连chūn节都不常露面的亲朋好友都来了。在说一些安慰的话之余,林梓辛觉得他们无非是来看看这个家遭遇变故后的惨状、庆幸自己的家庭是多么和睦美满而已。
母亲的灵堂就设在小区里。像所有扰民的灵堂一样,悲伤音乐从早上放到夜里。林梓辛记得,她妈不喜欢悲伤的音乐。上初一家里有第一台电脑时,她妈叫她帮她下歌。她还鄙视地问“你喜欢什么歌,是不是老掉牙的怀旧歌?”结果她妈说她喜欢很有动感欢快的流行歌。后来,林梓辛凡是听见了这一类的歌都会下下来放在妈妈的文件夹里面。她觉得,这个时候应该放一些动感欢快的歌,让妈妈火化之前听一听。不过这只是想法,如果说出来大家准会觉得她疯了。
林梓辛也不希望自己这么迷信,现在放什么歌妈妈始终都是听不见的。就算现在放动感欢快的歌可以让妈妈在火化之前听见,她也宁愿妈妈的灵魂早点上天堂比在灵堂好。
虽然是葬礼,可亲朋好友除了知道自己奔赴葬礼以外完全没有葬礼的样子。打麻将的打麻将,吃饭的吃饭呢。有些人打麻将上瘾了,爸爸要多叫他们几次他们才悻悻地离开麻将桌。离开的时候还要互相放放狠话:“吃完了老子再收拾你,等到!”这又是何苦呢?本来妈妈的死就让爸爸很难过了,还要虚情假意地办一个葬礼设一个灵堂,像追小孩吃饭似的叫很多次。虽然也有关系好的亲戚帮忙做事,可外公、爷爷、nǎinǎi这些老年人也在这葬礼上为了打点庞大的亲戚群忙得累死累活。林梓辛觉得自己很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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