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话 真相（1/2）

() 就在这些岁月，趁记忆的沙雕还不那么脆弱，任我将它们雕刻得更坚固一点。

就算说告别是多么伤神的一次膜拜，就算对新生代而言理解是多么冷场的一个笑话，就算信誓旦旦地说人生是一个身不由己的江湖，也不要让风吹熄了记忆和岁月的承诺。

［1］

感到自己手心的汗水蔓延，忽然期待起花，或者……立起来的硬币。她缓缓展开拳头，笑着说，爱情的命运，怎么交给别人处理？细看她的手心，硬币向上的那一面，只有奇奇怪怪的符号。那不是字，也不是花，原来只是一块算命币而已。

［2］

林梓辛每次在买完东西付钱后都会感到后悔，即使是只花了8元买了一条镶着许多仿猫眼石的复古手链，都会在心里埋怨黑心的老板。

进价肯定肯定只有二三元。嗯，出厂价应该只有几毛吧。天啊，亏大了！

林梓辛把自己的“亏钱理论”给隔壁一个杀价高手的大妈讲时，那大妈都笑着说“小妹你还真可爱，哪有这么便宜。”

可遇见了心怡却不会降价的商品，买东西的人是少有几个可以抵制诱惑的。

就像这次，眼前这个冬天戴草帽的算命老头说粗解5元细解20元时，林梓辛惊叹居然有15元的差价之余。暗暗咒骂这标老儿故弄玄虚之余，却也说我要细解。

林梓辛把从算命老儿麻布袋中取出的五枚不同花sè的硬币排成了相切的梅花状，思索几秒后，又改变了主意。

虽然不知这老头儿会怎么解释，为什么叫自己取出随便数量的硬币排列成随便的形状，可大概还是能够猜测会用什么“之乎者也”的道家语言。也可以猜到他一定没有学过数列，随便数量的硬币排列成随便的形状可千变万化，看他怎么解！尽管从表面来看，这抽叶子烟的老头儿是没有什么仙风道骨的。

如若让自己来解，林梓辛会把这五瓣梅花解成五芒星。塔罗牌中的意思，也就是——叛徒

这可不是好的想法。

作为家里有塔罗牌、库洛牌、吉普赛扑克等算命物品的女生，而且也有常常上网逛占卜网站，知道只有诚实地回答问题和不猜测算命结果地做出行动才会准确预言，却始终会有诸如此类对方会怎么想的想法。作为这种想法的支撑，是相信又不相信的矛盾——哼，迷信！我才不相信！

但仍会身不由己地热爱。

一遍又一遍，还要把每种算命类型都试过，为解语的每个字词思考、担心、冲动、高兴、愤怒……

［3］

林梓辛把环状硬币重新排成一条线段。不偏不倚，并又小心翼翼地把各硬币的圆心排在一条直线上。可是图形显得不够整齐呢。

于是把花sè的方向也进行改动，使得每个花sè从线段左边看来都是正的。

这样就可以了吧。

“可以了，我摆好了。”

算命老头儿做出一番深思熟虑的表情皱眉端详着最终的图案，这样做作的行为令林梓辛感到有些不屑。

“这个嘛，其实——”那老头儿故意在紧跟真相的“其实”后面拖长了音，和那些魔术师做作的表演没两样，摆明了就是折磨自己的好奇心。而自己仍会上当去追问，就像明知如此却仍要降低自己的身份一样，一样下贱。

“啊？其实什么？”

“这个嘛，其实不重要。”

“呃？”

“图案的形状，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摆动硬币的状态。”

“……”

“这不是迷信的算命，而是通过心理学的观察法来看一个人的xìng格和预计对方的未来。你从几十枚硬币的口袋里面只拿出了5枚，也没有在拿的时候选来选去，说明你还不怎么贪心。你开始摆的一朵花吧，女孩子喜欢花很正常，可是你后来又改了，为什么呢？我想你是不喜欢别人看透自己吧，口是心非，有些虚伪。”

“你就凭这个说我虚伪？”林梓辛虽然笑着说，可是从口气中觉察得到其实已经生气了。

老头儿依然自顾自地说：“你在摆成一个直线时，力求完美摆得整齐，但很多时候还是不要这么刻意比较好。不过我想你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摆成花的图案时，最终选择了简洁的直线还是说明你清楚怎么掩饰内心的想法。从你衣着来看，小姑娘你挺淑女挺学生的，但你粉红sè有蕾丝的外套上别一个黑sè骷髅的别针这种不搭调的行为，说明你的内心其实是想改变的。说不定你受谁影响了，你这种混搭的风格不洋不土，倒像非主流。”

“我觉得这个别针挺好看就买了，没怎么想，你不要乱说。”林梓辛觉得这老头比包小柏还毒舌。不过她在心里承认，自己是不是受白下水影响深了，怎么去买了个骷髅别针。“还有，我……”

那老头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反正自己也快说完了，就继续说：“你想改变的，是你内心深处的自卑、虚伪、乖乖女的形象，还是什么？我来帮你参考参考。”然后，他抽了一口叶子烟，黄白sè的烟雾和呛人的味道让林梓辛很不快。

“你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啊。还有我今天来算命不是想听你怎么来当着我的面剖析我的，我是想算一下我的未来。”

“认清未来，首先要认清自己。”

“哼，那好吧。你说说我的命运吧，上帝会怎么毁掉我呢。”

［4］

漫过堤的情绪，很容易激起大浪。

即使是微风，也会引发海啸。

哪怕没有必然的联系。

林梓辛付完钱后也没再问什么，马上就走了，虽然很不甘。

不甘是因为她本来是想来问问之后会和黑羽怎样怎样，究竟能否在一起之内的问题。在那老头儿这样强有力的开场白“攻击”下，明明不知所措，仍要表现镇定，这是很可怕的。

“什么嘛，真是搞笑。”林梓辛觉得这个老头儿明明就是故弄玄虚，尽说些自卑啊、虚伪啊之类的词语，“谁不是这样啊。像那些星座血型看人格的解说一样，明明用在任何人身上都可以的。真是的，还说得义正严词，搞笑！居然还一本正经地说‘毁掉你的人，是你自己。’切，废话，我的命运掌握在我自己手里当然就算毁掉也是我自己咯，我又不是真的相信有什么上帝。江湖骗子，太搞笑了！”

［5］

金·凯瑞的电影很搞笑。主线很搞笑，故事很搞笑，造型很搞笑，动作很搞笑，语言很搞笑……

都是搞笑的元素。

明明顾客就是上帝，什么也没问到还花20块钱买个郁闷和纠结回来实在搞笑。决定找那个没有营业执照摆地摊的江湖骗子要回钱，自己什么也没问到要回钱很正常嘛。可是才一两分钟的时间，搞笑的是，林梓辛回去后，街道各处却没有了那老头儿的踪影。

消失了。

很像漫画中从天降临的智者来人间为某人解答疑惑，然后悄然离去。

这个想法在还没形成体态就被林梓辛浇熄了。

不可能！

［6］

语文课。林梓辛把它说成是自己把心掏出来又硬生生被塞回去的时间。

老实在台上念：“且举世誉之不知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在庄子看来，宋荣子和列子都没有做到逍遥，而真正的逍遥，也是……”

每个老师都会在课堂上大谈人生道理，把天下现状一一说尽，却总会忘了自己，也是凡人一个。

“嗯，杨妮同学说的逍遥观很有哲理啊。下面谁来说呢……白下水，你来说说你的逍遥观吧。”

意料之中的，是被老师点到名时脸上有不愉快，又没有扭扭捏捏地说“哎呀，怎么是偶嘛”；意料之外的，是很认真地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其实我认为，还是要在顺心的时候也努力。不束缚身体也不束缚思想。”

“还有没有呢，白下水同学？”老师的态度很亲切，下面同学的反应也很热烈。也许是因为白下水在班上没什么交情平时另类的行为又令大家好奇，终于“有空”来回答问题玩玩，大家的热烈也是当然的吧——回答得好普通哦。

——还以为又有什么吓人的台词咧。

——就是。

——没意思。

——不雷人。

毕竟也是这么多人交头接耳，白下水听见了大家的评论。

按平时白上央的话说，是“妹妹今天你又哪根筋发了啊？”

对于老师的问题：“举个例子说，我见到人们的逍遥就是大家的无耻程度总是超过了我的想象。还比如就是，我一贱，大家就笑。”

［7］

昭然若揭。

起码是林梓辛，很容易就看得出来下水是受了刺激才说出这样的话。仅仅是因为冲动。然后林梓辛习惯xìng地朝每个人看。

首先是刘晞，皱着眉面无表情，右手不停地转笔。

接着是上央，夸张地无声喷笑。

然后是老师，僵硬的笑容。

再是同学们，各种各样的都有。就像是路边摊前5块钱一斤的杂糖。

而下水，标志xìng的动作是把水晶指甲在桌子上敲。食指开始，然后是中指、无名指、小指。抬起手腕，又是先触桌面的食指。上扬的嘴角，潜台词是——我赢了。

［8］

始终有这样的事情贯穿在生命中。

班主任在办公室训白下水有关语文课的发言，不小心成了告密者的语文老师却在帮着白下水说好话。

“不论你过去怎样，现在你来到我们月rì中学就要遵守这个学校的制度，别一天到晚惹人注目。你以为回答什么‘贱’啊、‘无耻’啊之类的很得意啊？告诉你吧，还早着呢。”

“谢老师慢慢来嘛，这人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过来的。白下水平时不也没违纪嘛，上课也不讲话。而且我觉得她的回答也蛮聪明的，呵呵。”

相比之下班主任就没这么从容不迫，训得累了还要大口大口地喝茶，然后咧开又黄又黑的牙齿喷唾沫。以至于白上央以前常说每次看到这黄脸婆训人就会期待她和她老公吵架的情景。

“她上课不讲话？一个人坐特殊位置找谁讲去？白下水不是我说你，你看看我们年级哪个人像你这样扎耳钉画烟熏妆，怎么像个学生！就算我们老师也没一天这样打扮！俗话说哀莫大于心死，你这思想都到这个地步了，哦不，不管哪个地步，从你穿着都看得出你一天在想些什么！”班主任每说完一段话就喘气喝茶似乎刻到基因上了。比有人挖了她祖坟还生气时的，这就是所谓的特级教师吧。

因为麻木，所以安静吗？

白下水在办公室听班主任和语文老师一唱一和快要耳朵发茧时，也还是缄默不语。

在下一刻也是全然不理会心肌动力是否完好和肺泡是否仍可做气体交换，微笑着叹息这世界上两枚杂沓的生命。

表现出鲜少的完全安静。

“就这样吧，都两节课了，待会儿还要给6班上课。白下水你先回教室吧。”班主任感到时间竟这么快，全不知已训了两节课。只因这种灭杀弱势的感觉，很爽。

“哎呀谢老师你不说我都不知道两节课了，下节我也有课。”语文老师看看表。

不甘地坦白说出来，这些麻烦的附加赘物：“谢谢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