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白马啸西风(2/2)
守塔的官员早知道太上皇要来,已经将环绕指天塔的庭院洒扫一新,铺下红毡,跪在道路两旁静候御驾光临。笃笃的拐杖声响顺着青石板的地面远远传来,守塔官知道那是太上皇到了,每年七月初七的这个时候,柳琮总会独自一人登上距离běi jīng云中府城不过数里的白登山顶,命令他们打开这座尘封了足足一年的指天塔。
没有人知道这座塔是为什么修建的,就是几位尚居重位的开国元勋,也只记得宣布举国一统的同一天,当时还是天汉皇帝的太上皇便下诏建起了这座高塔,把方圆十里的山头统统划为禁区。平时塔门总是紧锁,除了太上皇一年一度的驾临之外,再也不准任何人进入塔里。
金箔包边的云杉木塔门,在二十人齐心协力的推动下,和着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缓缓地敞开了,一股陈年木料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整座塔空荡荡的,除了梁头椽尾寒鸦做下的窠里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之外,再也没有半点让人感觉到生气的响动。柳琮踩着咯吱咯吱作响的旋梯,一步步地登上塔顶。
这塔的设计别出心裁,塔顶不是尖的,而是一个平台,平台上铺了泥土,种着许多野草,多年来虽然无人管理,可是自生自茂,居然已经长到了齐腰般高。
他挥动手杖拨开草丛,走到塔顶zhōng yāng,举目远望。天边一块云彩飘了过来,恰好挡住rì头,不多时便给阳光染上了一抹金sè。
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三个时辰过去。柳琮由站到坐,又由坐到躺在了草丛之间,始终没有任何人出现在他面前,给他一个惊喜。
紫铜手杖已经被他丢在了一边,柳琮把上衣脱下来当作枕头,两臂伸展开来,袒露出并未随着年齿增长而松弛的胸膛,静静地躺在草丛中。风吹草起,摇曳的野草像是一波连着一波的海浪,温柔地抚mo着柳琮的身体。
猎猎的风声夹着金柝铮铮,遥远地回响在耳畔。五十六岁的天汉太上皇躺在清晨的阳光下,意识渐渐融化在静得有些凝固的空气中,五十六年来的一切如千军万马般争先恐后地向他涌来,又一哄而去,把他远远地撇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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