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回 兴衰从来不由人(4)(2/2)
敲了半天,方卓只是不开,灯火却突地灭了。柳琮没来由地心里一沉,踌躇片刻,提起脚来咣咣两下,便把房门踹开,推门叫道:“方叔叔?”
房里一片漆黑,柳琮在自己囊中摸出火石火镰,点燃了艾絮,举着一瞧,只见桌子上隐约伏着一个人影,一颗心禁不住立时怦怦乱跳起来。他伸手在摆油灯的所在摸了一摸,找到灯台,弄亮了油灯,这一照便吓了一跳:只见方卓趴在桌沿,脸面朝下伏在臂弯里一动不动,从他身上柳琮分明感觉到一种只有在死尸才会发出的冰冷气息。
伸手去扳方卓的肩头,只觉又冷又硬,显然已经死去很久了。柳琮的心里一片茫然,忽然看见方卓手臂底下压着一张字条,忙用力抽出来瞧时,但见上面写了寥寥的两行字:“字付柳世兄及子纯:吾年五十,死不为夭,勿伤勿悲,切切”。
这轻轻的一张纸好像一块大石头猛地砸在柳琮的胸口,砸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方卓竟是自我了断的?细看他头面并无伤痕,口唇之中却有隐隐的腥气,大概是服食了什么毒药之类。柳琮不可置信地看着已经冰冷了的方叔叔,手指用力,把那字条捏成一团,搓得一片片地落在地下。
却说李凤在洞房之中找到了一个针线箧,翻出一柄剪刀,当即紧紧握在掌中,准备等会柳琮来时当着他的面给自己咽喉上来那么一刀,就此了断了,心中翻江倒海一般只想这十六年来爷爷的百般疼爱,以及今天送自己出门时候的彷徨无助,一时但觉一切的一切都是起于自己这个红颜祸水,等罪魁祸首一死,爷爷也就zì yóu了。可另一个声音却又在心里对她呼喊:你才十六岁,正是花朵一样的年岁,为什么要为了这么个男人去死?
反复挣扎之际,忽听房门砰地一声开了,柳琮面如沉水一般走了进来,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在桌旁坐了下来,一手支额,默然不语。
李凤站起身来,颤抖着声音道:“我……我现在死给你看,你不要再为难爷爷了!”说着举起剪刀,对准了自己喉际。
柳琮好像被针扎了一样浑身哆嗦一下,抬起头来深深望了她一眼,旋即又低下头去,不晓得在想些什么。李凤见他这一副对自己的生死毫不介怀的样子,一时间反倒不想死了,抛下剪刀叫道:“喂,我说我要死了,难道你一点也不在意吗?”
“哼,人都要死的,你自己的xìng命,自己都不在意,为什么我要替你在意?”柳琮的口气冷冰冰的,好像面前这个要死要活的女子并不是自己今天刚娶了进门的妾侍,却是一个萍水相逢、素不相识的女人。
“你……”李凤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耳中只听得一声长叹,柳琮慢慢站起身来,骤然握住了她的手腕,两眼死死地盯着她。那一瞬间李凤觉得整个身体都掉进了冰窖一样的冷,过了好久,柳琮终于放开了手,虚脱地坐在床上,往后一仰,不多时就面朝墙壁睡着了。
李凤呆呆地站在地下,一时只觉得屈辱、恐惧兼而有之,这个男人强娶了自己,却宁可倒头大睡也不碰自己一根汗毛,比起强娶的事实来,似乎这一点更加让李凤难以接受。
她摸起剪子,蹑手蹑脚地走到柳琮身边,对准了他的脖子。这一剪刀刺下去,柳琮就完蛋了。
剪子尖已经碰到了柳琮的肌肤,李凤耳中忽然听到一阵低沉而压抑的呜咽声,她愣了一愣,终于确认这声音是从柳琮的喉中发出,不禁大大奇怪起来。这个想要什么就会不择手段去抢的男人,他能有什么事情值得伤心?
柳琮翻了个身,脸面朝上。李凤吃这一吓,急忙收起剪刀,后退半步。一转眼间,蓦然瞥见一滴泪珠顺着柳琮的脸颊滑落下来,不由得彻头彻尾地呆了。
他只和衣睡了片刻便即起身,去门外抓把积雪搓了搓脸颊,回过头来对李凤道:“我走了。你……”
顿了片刻,似乎在寻找恰当的词汇,终于道:“你千万别再想死,等着我回来。”
李凤脑中一团混乱,只觉柳琮看过来的目光之中不仅是命令,更有一些像是哀求,一时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脱口道:“我答应你。”
柳琮令人意外地露出一丝安心的表情,低低嗯了一声,踩着薄薄的积雪,转身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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