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水云寨后继无人 游方人语露天机（1/2）

() 如漆黑夜，划裂天际的历闪劈开迷雾，直直的落入惊涛的海面，巨大的雷声伴着回声如火车从身旁开过，轰轰隆隆，不绝于耳。骤然间，风如排浪，卷着斗大的雨点砸到四处。

这暴天气对于水云寨的居民而言，这已经习以为常了。夜已深，街井驿道早就没了半点生气，水云寨的居民大多上门落锁，进入梦乡。从密集的雨水之间，隐约可以看到点点猩红斑驳的酒肆烛光，摇摇曳曳，忽明忽暗。

这酒肆名曰“云水楼”。在“上官之战”前，云水楼是这个海路重镇的招牌，珍馐美味无所不包于其内，又以“梅蒸横工鱼”最为著名，一时名声鹊起，红极一时。酒肆规模便一扩再扩，占了几乎半个云水寨，因其依红rì山而建，雕梁画栋，莺歌燕舞，故左右商队戏称其为“小穹窿”。时过境迁，上官一役后，天帝驱九婴在海中兴风作浪，一时福泽万顷的海面凶相毕露，吞噬了不知多少通商的船队和渔民，另驱蛊雕扫荡了莽山隘口，切断了往来中土的驿道，云水寨的先民死走逃亡，云水楼更落得个残破凋零，香火难续。堪堪至今rì，原来人声鼎沸，商旅如云的寨子，已不足百户人家，也算九婴开眼，每年祭海rì子前前后后一月有余，海上风平浪静，这也是寨子的人挨了一岁又一岁，延续至今的原因。蛊雕却是个完完整整的祸害，不仅喜食幼童，而且常做婴儿啼哭，引家人来寻，终是无半个人回来。

此刻的云水楼内，老寨主和几个团守正在讨论今年祭海开渔的大事，这关系到全寨人能不能顺利度过即将到来的严冬。老寨主名叫麴老，年一百八十岁，“上官之战”时，二十岁的麴老领三百年轻死士在莽山山道一线天淤血击退了冥府血骑，被救回时，手中的剑只剩一半，已是堪堪咽气之人。幸得上人“金”部落游勇搭救，脱了凡胎，手持降魔金杵定了这一方立足之处，寨民念其恩，后公推为首领。鞠老虽勇，奈何拖累甚多，不得已只能在此横刀立马，暂且保得一方平安。几个团守兀自的抽着旱烟，时不时用目光撩拨一下老寨主。除了酒肆的掌柜正笑呵呵的忙着给大家伙摆上腌好了的青山枣以外，风声雨声仿佛在这个屋子里凝结了。

“就这么定了吧”，老寨主声如洪钟，打破了沉寂，“二团头第一个进海！”

“我？！”二团守猪桓一万个不乐意。“老爷子！你看看我们二团，还剩几个汉子！？让我们打头阵，撩是去送死吧！谁不知道九婴变化无常，去年一团回来几个？不去，我宁愿撬几个海螺吃吃了事。”

“住口！”老寨主拍着桌案占了起来，竟是让掌柜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猪桓，论起来你是我的三世孙，寨里就没一个你这般的孬种！别的不论，你爹当年为保寨里渔船，愣是带着鱼钩铙锁拦了九婴十天，多相周旋，到死也立在船头！怎么...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竖子！”

“爷爷！我叫您一声祖爷爷！”猪桓也站了起来，侧着脸，目光斜着打量了一下鞠老，举起烟袋锅往桌角上狠命的敲了敲，说：“我爹？！哼哼，那叫自不量力。”猪桓说着把烟锅塞到烟袋里，“您不是号称金杵神勇吗？怎么不去宰了九婴？！却在这里让后生们去送死？！”猪桓说罢，兀自踢开了门，扬长而去。

鞠老看着猪桓钻进了雨里，牙齿气的格格作响，竟没有半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身子颤巍巍的坐了下来，扫了一下余下的几个团守，说：“畜生啊...畜生！我去打头阵，横竖是死也无妨，但是莽山蛊雕不除，这余下的四五十口子怎么办？！寨里没了把头的，就是蛊雕的天下。”

“再想想，再想想。要不这样，哥几个回去跟团里的人商量商量，要么按照老规矩，去年一团，今年二团的轮着；要么想个合适的对策。”四团守洪麟当了回和事老，“老爷子，我看今天就这么地吧。各团都不易，今年过冬的粮草相互接济着还充裕，这事我看从长计议为好。”

洪麟此话一出，余下的两个团守急忙识趣的应和着，三个人施了礼，退了出去。老寨主一时没了注意，随他们去了。蛮大的一个厅堂，只剩下气的语塞的鞠老和云水楼的掌柜。鞠老点了旱烟，转过头来盯着去关店门的掌柜，吐了个烟圈。

“老爷子，不怪后生。他们懂个屁，现在参加上官之役的先人，除了您，都死绝啦，这些后生当是神话一般听，那个肯信服？！我看等海上风平浪静了，说不准来了哪路神仙，解了咱这燃眉之急。”掌柜笑盈盈的端了盘青山枣放在老寨主面前，在下垂手坐了下来，“您看，这云水楼，破的破，漏的漏，塌的塌，但是人还在不是？倒了院墙得有人扶，我看这事急不得，忙不得。”

鞠老叹了声气，也无可奈何。自己打量自己，虽然脱了凡胎，论的上上人之属，奈何年已老迈，可当一时，当不得长久。足下子嗣，私心rì重，扛不起全寨的累拖。前有九婴，后有蛊雕，自觉心力交瘁，手中的烟袋不经意滑落了下来。“哎哎哎...老爷子...”，掌柜急忙迎了上来，“我扶您去后堂休息吧。”

转眼到了开渔的rì子，前前后后鞠老跟几个团守不知谈了多少次，也不知谈崩了多少次。终究鞠老还是拗不过后生，谋定今年的开渔不进深海，只在离岸近的海域能捞多少算多少，各团的女眷指派到黑岩绝壁附近找些海胆、海带或是海螺，补补凑凑，勉强可以支撑到明年这个时候。随后，各团就兴高采烈、紧锣密鼓的开始准备起来。猪桓尤是高兴，好似给团里免去了一死。云水楼的掌柜也没闲着，开渔期是海路通航的窗口，星星落落的会有商队辗转此处，补给给养，而后远赴其他地方。这是云水楼赚钱的好机会，红rì山上的青山枣是远近闻名的食材，自从封了海陆商道，这东西更成了稀罕物件，价格一抬再抬，这几年，云水楼掌柜自己在店里僻处一处山地种植这东西，囤货居奇。

说起黑岩绝壁，倒是要提一提，这里原不是悬崖，上官之战时，天帝为切断上人五部落于其他人族的通联，聚而灭之，命雷神劈山为界，成了如今黑乎乎如刀切的悬崖。而后九婴为祸，海水激荡，两块陆地逐渐远离。对于水云寨如今的寨民而言，只知道崖壁以外就是迷雾之海，不知道有块曾经连在一起的土地就在迷雾之中。鞠老每年都会从来往的商队处打听这块陆地的消息，他希望哪怕只有一个人见过，甚至是听说过，但是这一百年间，无一人踏上过这片神秘失踪的土地。鞠老知道，他的救命恩人来自于那里，那里是上人“金”部落的首寨——河谷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