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2/2)
雪千荨只觉眼中灼烫之感稍减,当下缓缓睁开,回身相望,仍是瞧见外物皆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那声音又道:“剑光灼眼,并无大碍。一炷香时间便可无恙,”
雪千荨惊愕交集,忍不住道:“一炷香时间?”
那声音道:“你应庆幸自己只抽开剑刃不足一寸,若是整把剑被你振臂抽鞘,你的眼睛便保不住了。”
雪千荨听她一说,心中悚然一震,扑通扑通直跳。心悸之余,她颤声道:“请问阁下是谁?”
那声音微一沉吟,声音中似有几分苦笑之意:“我好像是头一个领教姑娘你施展无形剑遁的人,姑娘你难道不记得了么?”
雪千荨并无多大惊奇,心中早已想到为自己治伤的多半就是此人。当下应了一声,道:“rì前多有误会,还望前辈莫见怪。”
那人笑而不答。
过了一会儿,她的视觉渐渐恢复,终于看清了眼前白发人的相貌。
“多谢前辈相救。”雪千荨敛衽为礼道。
那人道:“我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若无我相救,姑娘你也无大碍。至于‘多谢’二字,倒不必了。”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接下来的事,姑娘你须得谢我一番了。”
雪千荨奇道:“什么事?”
那人淡淡一笑,“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当下他抬手指了指雪千荨身后,道:“这柄龙神碧水剑,姑娘难道见了不动心么?”
雪千荨微微一愕,回身望见蓝光如水一般的剑,当即心中一动,但仍道:“此等宝器必属世间极品,我非圣贤,哪有不动心之理?”语调雍容,禀然中带有几分俾睨众生的气质。
那人慷慨道:“既然如此那便好。姑娘你若动心,那便拿去罢。”只见雪千荨仍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他又道:“你若不强行拔剑出鞘,是不会再遇上刚才那等情况的。”
雪千荨听他所言,稍感放心,放下试探xìng的碰了一下剑,果然无恙,当下重重松下一口气,继而右手前伸,就在即将握住那柄剑的同时,忽然心念一动,急速抽回右手,转身道:“在下与前辈素昧平生,为何前辈不计前嫌,竟将如此至宝慷慨相赠?”
那人沉吟片刻,颔首道:“你说的不错,这剑乃是我千余年前途经东海时,从蓝龙一族手中夺来的,当时差点搭上我一条xìng命,所以称呼此物为世间至宝,名至实归。此剑唯有一本孤卷记载,名为龙神碧水,乃由远古东海龙神所持之物。凡人若想驾驭此剑,道行须得与东海龙王平分秋sè才可。”
雪千荨惊愕不已,讷讷道:“以前辈你的道行,也无法驾驭它的么?”
那人耸耸肩道:“我当初夺得此物并非与我所用,只是我观阅遗卷上记载后感到十分的好奇,此剑到底是如何神秘绝世,以致于世上绝大多数人竟是都不知这把剑的名声。那时我闲暇无事,一时兴起便潜入东海,将它给夺来了。近些年来,我本来还得到了一柄与龙神碧水较之相近的神剑,不过前些天不小心又被我给遗失了。”说罢,他长叹一声,实有惋惜之意,“二剑本乃天配,既失其一,那便和两样都失了没多大区别。”
他微一沉吟,又道:“虽然说姑娘原本佩剑损毁一事与我并无多大干系,但我仔细想来终究是过意不去,若当时我能够稍稍克让自容,便不必强行接住无形剑遁,反挫之力导致姑娘仙剑受损。不过依我见,姑娘你的资质道行,加上辟月古玉的扶持,我想不出百余年,道行也便够了。”
雪千荨大吃一惊,自己身怀辟月古玉一事极为隐秘,万万想不到,眼前的白发男子竟轻而易举的说了出来,当下愕然不知所以。
那人笑笑道:“姑娘莫生疑。数月前与皈依寺的那场仙佛论道,我可也是去捧场了。当时若非亲眼所见,我万万也不敢相信姑娘竟能从焚天厉雷下躲过一劫。”
雪千荨惊道:“焚天厉雷?!”她万万也想不到,当rì龙首台天象异变,原来竟是玄门密卷中记载----九天神光降世,能够毁天灭地的焚天厉雷!
“当时你明明已经落败了,却仍是负隅逞强。后引起辟月古玉共鸣,辟月古玉乃上古神器,所蕴实力内涵岂是我等凡人可以窥测?不过才短短瞬息功夫,姑娘的伤不仅全好了,道行竟也jīng进了大半,此等逆天之象,若没有引发焚天厉雷,我倒还不信了。”说罢,他微微一撮唇,又道:“若当时姑娘的伤势再重一分,又或是道行更进一层,以致辟月古玉无法及时撤去法力的话,只怕现下站在我面前的,只是一团灰罢。如此看来,辟月古玉能由姑娘所用,并非偶然。”
雪千荨暗自倒吸一口凉气,但表面上仍是冷冷如常。她微一沉吟,问道:“我曾听闻焚天厉雷现世,必有苍生大劫。若依前辈所言,在场多位师长焉有不识之理?”
那人淡淡说道:“焚天厉雷极为罕见,他们阅历不够,不识得也是平常。”
雪千荨还yù待问,那人微一抬手,拦住了她的话,道:“与你同行的那人现在侧屋,尚在昏迷。你与我在此废话,倒不如去看看他的情况罢。”当下返身出门。
雪千荨望见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当下微微一叹愕,满腹疑云无解,忽的又想起刘伝山还未苏醒,当下侧身望向另一间屋子,屋门虚掩。
雪千荨叹了一口气,颇有不忍神情,但终究是没有拿起那把淡蓝sè的龙神碧水剑。
她缓缓推开屋门,只见屋中床铺乃由柔顺青藤编制而成,刘伝山静静躺在床上,神情平和,但仍是昏迷不醒。
床沿一侧,不知为何有一处破损的痕迹,几点血迹嵌入乌木内。
她正自怔在原地,忽然听得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又听见一个半带怒意少女声音:“哼!臭小子,看你喝了我jīng心准备的这碗药,保准药到命除!”
雪千荨回身相望,只见一个梅sè衣衫的少女端着一碗汤药快步走进屋内,脸上尽显轻颦薄怒之意,身后六条白皙逾恒的尾巴舒然伸展。
雪千荨盯着那少女,秀眉一蹙,心想这少女原来是狐妖,不过她涵养深厚,也没说话。
谁知那少女仿佛没看到雪千荨一般,口中仍是自言自语道:“混小子,臭小子,混账,白痴,大混蛋!......”
见她喋喋不休骂个没完,雪千荨知她所骂之人必是刘伝山了,毕竟刘伝山是自己的同门师弟,当下她神sè一冷,掠过一丝怒意。只见那少女掠过雪千荨身侧,一股淡淡的甜味从汤药中散发而出,扑鼻而至。
雪千荨暗自吓了一跳,中药汤水往往苦涩无比,哪里会有这般甜味?她右手一探,拉住了那少女的胳膊,道:“慢。”
那少女斜睨着雪千荨,没好气的说道:“你拉我做甚么啊?!”
雪千荨指了指她手中的汤药,仍心平气和地问道:“这是什么药?”
那少女眉头一皱,啐道:“这不是毒药,难道还是补药么?”只见雪千荨神sè一动,显然是信了。当下她哼了一声,又冷冷说道:“此药名为三步倒,所具奇效。人服用过后只消走三步,那便气绝而亡了。嘿嘿,不过如果他就这么躺一辈子,或许毒xìng不会发作呢!”
雪千荨见她上唇微翘,神情倨傲,心中又暗自生疑。她思绪极快,瞬息间便知晓这少女方才所言只是吓唬自己的。
当下她神情微敛,放开了握住少女手臂的玉手,淡淡道:“对不住了。”
那少女唯一迟疑,叫道:“你就这么放我进去把他毒死么?”
雪千荨神sè平和,淡淡一笑,似是全然不已萦怀。
“哼!”她重哼一声,甩开雪千荨的白袖,不再理会她,径自入屋。
当下她气上加气,心中恚怒难当。只见刘伝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手腕一翻随手将药勺一掷,端起汤药就往刘伝山嘴里强灌。加之她动作急促无比,不少汤药都溢了出来。
“咕咚咕咚”几声,药水下肚。那少女又哼一声,将汤药碗用力掷开,显然是有意发泄。
过了一会儿,都不见碗片破碎声音,她微一疑惑,回身一望,只见雪千荨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手中轻轻拖着那一只药碗。
雪千荨淡淡看了她一眼,说罢将药碗轻轻放在桌上,尽显出尘气质。
二人经此一对比,举止涵养截然而异。一者飘逸恍若天人,一者蛮横无理取闹。
那少女双手交叉胸前,冷冷道:“哼!你想得还挺周到。看你对他还挺好的,莫非你是他姐姐?”说到后面,语调陡然升高,仿佛是在质问一般。
雪千荨心知那少女不过是在气头上,言语冲撞无理取闹而已,当下暂且忍让一步,闭目不语。
那少女又连问了两句,雪千荨依旧不答。
过了一会儿,她话锋一转,又尖声道:“好你个臭小子,今天栽在我手上,那只能怪你命惨了!”当下她把她所能想到的骂人话语通通说了一遍,矛头直至昏迷不醒的刘伝山。
半个时辰后。
楼阁外不远处负手卓立着一名白发男子,只听得喋喋不休的话语声从屋中飘然而出,毫无止sè。当下他竟也有几分不耐烦的神情,长叹一口气,苦笑着又向远处走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