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谈梦想（1/2）

() 世界zhèng fǔ成立之后，姆拉尼斯行星进入了人类文明的黄金时代。当然，有人认为这只是zhèng fǔ对舆论cāo控的结果，但毫无疑问，这个时代确实有一些人类历史中从未有过的、崭新的东西。故事是从洛基克鲁城里一所优秀高等教育学院开始的。洛基克鲁是一座大都市，人口多达千万，就读这所优秀学院的学生，是这座城市成绩最优异——或是家境最富裕的杰出青年们。首先向大家介绍伊克夫和桑娜，两位来自贫民窟的年轻人，他们最近很失意，由于两人的终考成绩并不理想，这意味着他们已经无法进入理想中的学校：克洛安亚学院，接受更进一步的专业教育。

克洛安亚学院是世上最优秀的专业学院，聚集了众多专业领域泰斗级别的导师——平凡一点的也是专业领域的权威人士，它的教学设备和实验室也最先进、完善，另外拥有世上最大的图书馆。能进入这样一所学院无疑是许多杰出年轻人的梦想，但有幸得到机会的只能是极少数。伊克夫与桑娜没有那种运气，所以他们得看看其它学校的资料，很快，他们将要为自己的前途做出最终决定。

2174年，7月7rì。这天伊克夫很早就来到了图书馆，为准备更充分，他有许多资料要阅读。按照平时的惯例，这时桑娜也应该出现，但她迟了半个钟头才到。而从坐在椅子上的那刻起，桑娜根本就没专心过，整晚都心不在焉的。她终于忍不住了，为了不引人注意，她尽可能凑近伊克夫，压低了声音，却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嘿，伊克夫，我早一些的时候遇见了布西，我们聊了一会。没有意外，布西决定去克洛安亚学院进修，天呐，真羡慕他！”，

“但更棒的是，他邀请我们——非常诚恳，说他愿意支助我们入读克洛安亚学院。以他家族的能力，加上我们的成绩，这并不困难。那可是克洛安亚学院！梦想成真的感觉太棒了，对吗？”

伊克夫不想在图书馆讨论这种问题，事实上，布西已经将这个意图告诉了他，而伊克夫也拒绝了布西。但他明白桑娜，如果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就不会死心，所以他硬着头皮说道：“呃，桑娜，那的确很棒，我为他感到高兴，同样我也为你高兴。但对我来说，怎么说呢？这是关于理想的问题——我最近在思考这个问题。没错，克洛安亚很棒，但我现在发现那未必就是我的理想，另外，我们可以在晚一点的时候讨论这个……嘿，桑娜，你要干吗，这里是图书馆！”

伊克夫的回就让桑娜失望透顶，她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这样大的动作，使得椅子金属支脚猛的刮在地面上，产生了刺耳的声音。可桑娜顾不上这些，她用尖锐的声音质问：

“什么？！你是认真的吗？喔，天呐，你太让我失望了！这是我们梦寐以求的机会，不仅仅是我，而是我们！这些年来我们付出的努力就是为了这个！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桑娜，嘿，桑娜，你冷静一点。”

桑娜的反应让伊克夫抓狂，周围原本在专注阅读和思考的人，眼光像利箭一样shè向他们，同时传来无数小声的抱怨与指责，照这趋势，再过一会，管理员就该走过来请他们出去。

伊克夫明白这时应该做什么，他飞快收拾好资料，拽着桑娜就往外跑，全然不理会桑娜的挣扎、惊呼。一直来到图书馆前的广场，伊克夫才停下来。他转身面对着桑娜，桑娜因为生气而涨红了脸，她用力将伊克夫的手甩开，然后双手环抱胸前，侧头望天。这架势仿佛在说：你听着伊克夫，如果不解释清楚，你就死定了。

可伊克夫犹豫着，一脸的为难，像是不知如何开口。

桑娜忍不住推了伊克夫一把，她质问道：“嘿？你费劲拉我出来，难道只想邀请我在这种地方欣赏月亮？伊克夫，你在想什么？担心钱的问题？布西会搞定它的。那对布西来说不过只是零用钱罢了，相对微不足道的金钱，布西更在意我们的友谊，他就是这么告诉我的！更何况我们救过他的命，你可以把这当成应得的回报。”

不知为何，伊克夫心里生起一股无名火。对绝大多数人而言，那是笔能吓死人的巨款，对于来自‘老鼠窝’的伊克夫来说更是如此。可在布西看来，这不过是些零花钱罢了。

“这不是钱的问题。”伊克夫克制住情绪，冷静的说：“我决定好了，我会去姆拉尼军事学院。”

这个答案让桑娜感到震惊、茫然，等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姆拉尼军事学院？伊克夫，是我听错还是你脑袋坏了？你从来都没跟我说起过这个。一直以来我们都在用克洛安亚互相激励。所以，这算是什么？”

“很抱歉，桑娜。你知道我是土古族人，骨子里追求的只是战斗和荣誉。最近我想了很多，听着，我很高兴你可以梦想成真，同样，我也希望得到你的祝福。”

伊克夫的解释，没能让桑娜从刚才的情绪中回复过来，她一脸的疑惑与茫然：“战斗？但是，伊克夫，告诉我你战斗的理由是什么？时代变了，这里没有你梦中的森林、沼泽和野兽，也不会有其它部族的敌人跟你们争夺食物，你要跟谁去战斗呢？你为什么……”

“桑娜，够了！我只想听到你说，‘好吧，伊克夫，祝你好运’，这样就好！”伊克夫打断了桑娜，他将双手搭在桑娜肩膀上，直视她的眼睛，眼神里透露出对被理解与认可的渴求。但从桑娜的眼里，伊克夫只看到了失望、迷惑、遭受背叛的愤怒以及拼命想克制住的眼泪。最终，桑娜推开伊克夫，满怀愤怒的跑开了，还撞到了旁边的人。是布西，显然布西站在一旁已经有一会儿，但两人都没有察觉到。桑娜也没有因此而停下，哪怕伊克夫和布西在身后大声叫唤着她的名字。

“抱歉，伊克夫，我不是刻意要偷听你们说话。要是我的记忆没问题，你对我可不是这样说的。”布西蹲下来，去收拾被桑娜撞得散落一地的资料。

因为布西的出现，失落的伊克夫感到了一丝愤怒，愤怒缘由不是因为布西，而是他自己。愤怒过后，则又是加倍失落。他就像一只放了气的气球，垂头丧气的蹲下来，帮布西收拾地上的资料。

“那并不重要，布西，为什么我们不去喝点东西？除此之外，我没有更多的想法。”

“老规矩，谁的提议谁买单。伊克夫，既然你是最后买单的家伙，我有什么理由拒绝？”

伊克夫，在贫民窟成长，一无所有的孤儿；布西，家族拥有世上最成功的科技公司，拥有巨大的财力和影响力；这样两个世界的人，若非机缘巧合，根本不会有任何交集。但他们却是朋友，现在一起坐在小酒吧里喝着调制酒（合法的酒jīng代替品，专门针对年轻的学生），听着电视台里播放的新闻与音乐，向彼此谈论着自己的想法。这是过去时代不容易出现的情景，但在当今时代，也并非那么令人惊奇。这要感谢世界zhèng fǔ对教育系统的改革，无论是富人、穷人、男人、女人，只要是合法公民、有天赋和付出努力，就能得到公平的教育机会。而对富人来说，接受完备的公民教育，也是基本的义务与责任。因此，原本属于两个世界的人相遇了。就像桑娜说的那样，时代变了，现在是前所未有的时代。

来看看这间小酒吧，与其说这是酒吧，倒不如说是一间面向学生的集会、交际场所。在这里出售的，是经过处理的酒jīng代替品。这也是为学生准备的，它具备酒的口感，却并不容易喝醉。此刻电视台里播放着一些热点新闻：某些城市里上千的本地居民上街游行，抗议外来者抢夺了他们的资源福利与工作机会；某些极端组织制造事端表示政治主张；学者批评大企业为追逐利益不择手段；社会学家认为糟糕的政策导致人口过快增长，并预言资源的匮乏将在未来社会引发诸多严重问题；在世界的一些偏僻角落，国家复辟分子发表声明恐吓当地居民，他们声称将要发动一场正义之战……

“这个世界并不安稳，对吧？”

“是的，伊克夫，如果你参加军队，倒也不至于无事可做。”

原本愁眉不展的伊克夫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嘿，开什么玩笑。我认识一个家伙，他做了军官之后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去潜水和钓鱼，那才是我的理想。”

“那不适合你。”布西不以为然：“所以，你就是不想去洛克安亚而已，其它的都只是借口罢了？”

“是的，我知道这在你们看来很滑稽。但我是认真的。”伊克夫知道布西是合适的倾听者，而他也想找人倾诉：“我没有能力凭借实力进入洛克安亚，这没有什么，我努力过了，所以无损于荣誉。可如果有人写一张支票，让我得到那个机会，那算什么？”

“布西，我真的很感激你，不过我是土克族人，我跟你提起过我们族的chéng rén礼吗？族人们把16周岁的小孩送进森林，递给他们弓箭和猎刀，告诉他们，‘去吧，去森林拿回你的荣誉，遇见熊，砍下它的爪子，遇见老虎，剥下它的皮，遇见狼群，杀掉它们的首领’，年轻人必须在森林里证明自己，猎物最多的人能得到最高荣誉，没有猎物的小孩，只要拼尽全力，也会得到认可，但对于那些逃跑、或者偷窃别人战利品的小孩，族人会把他们抓起来吊在森林里，任他们自生自灭。连他们的家人都会被唾弃和放逐。”

伊克夫很沮丧，在这个时候，他终于向布西透露了心中真实所想：“尽管时代变了，但我们对荣誉的看法没变。需要战斗的时候，我会拼尽全力，但我不会在失败的时候接受施舍，那是小偷和懦夫的行径。所以，布西，希望你能理解。”

布西仔细倾听伊克夫的想法，神情时而凝重，时而含笑不语。直到伊克夫完整表述心中的想法，布西才说：“尽管我不认同你所说的全部，例如接受理应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会是小偷或者懦夫之类的。但我理解你，伊克夫，我们对待荣誉的态度是一致的。”

略作沉思后，布西又说：“我喜欢你们的chéng rén仪式。试想那种严酷的自然条件，食物和资源有限，又随时会有敌人侵犯的风险，因此提升竞争力是关乎部族存亡的事情，所以必须得动真格，哪怕是将自己的儿子送入残酷的森林。伊克夫，我对你们民族略微有过了解，土克族重视荣誉，崇拜勇气和力量，是可敬的民族。尽管后来随着现代文明的扩张，令土克族陷入了尴尬的境地。在反抗dú cái者安鲁的战争里，土克族向世人展示了勇气，用原始的武器与现代化军队战斗，为了保护家园，鲜血流干也毫不退缩，我敬佩这种jīng神。”

伊克夫没想到布西对自己民族的历史有过了解，还给出正面的评价，这让他得到一种被理解的感动。布西继续诚恳的说道：

“伊克夫，接下来我会发表一些个人看法，你不喜欢可以随时制止我。”

“刚才我表达了对土克族的尊重与认可，但这有前提条件。条件就是当时土克族的‘局限’。很明显，他们对于勇气和力量的崇拜，是为了适应环境而发展而成的习俗。而他们也因为局限于生存环境，尽管具备勇气以及某种原始的力量，可在拥有更高科技、更多知识的现代军队面前，最终不堪一击。这很矛盾，一方面，土克族人的壮举值得敬佩，另一方面，归根到底那也只是一出令人无奈的悲剧罢了，在更强大力量面前，他们除了用生命捍卫家园和荣誉，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伊克夫，难道你没去思考其中的原因？为什么他们崇拜力量，可掌握强大力量的却是敌人？”

“哪怕流干最后一滴血，也要在绝境面前奋力一搏，去保卫家园、捍卫荣誉，有这种勇气就足够了。就算世人认为他们是被历史淘汰的野蛮人与失败者，但在我看来，他们都是勇士。嘿，布西，我们不应该再讨论这个，我没有资格对祖先们指手画脚。”

“你不一样，伊克夫，你接受了完备的现代教育，所以你应该能意识到自身的‘局限’。就像刚才谈论的力量和勇气。徒手杀死一头成年的熊固然了不起，但这是何等渺小的力量？真正伟大的力量，甚至能够决定人类的命运，推动历史的轮盘，影响文明的进程和亿万人的喜怒哀乐；而与在艰难的处境中用生命捍卫荣誉的勇气相比，用隐忍和智慧去保全更重要事物，哪怕失去荣誉、被世人唾弃，也坚定这份信念、义无反顾的守护，这才是更胜一筹的勇气。伊克夫，我只想说，不要局限自己，规则也好，荣誉也好，在某种程度上都是限制自我的枷锁。如果不能跳出局限，你永远都会是现实的奴隶。”

伊克夫最终发现布西最初对土克族的赞美是抛砖引玉、话中有话，但也不得不承认他得很有道理。布西不到20岁，但在他身上却有一种与年纪不相符的气度。他是好的倾听者、任何人都感到亲切的朋友。此外，他的逻辑清晰，丰有条理，言谈总能切中要害。他只赞美别人的优点、从不挑刺。因为这些品质，大家都喜欢他。这是个到处都受欢迎的家伙。

相比这下，伊克夫重视荣誉，喜欢竞争。这种天xìng让他有些不受欢迎。在他看来，与布西相比，自己除了身体更强壮，意志更刚毅之外，就没了其它亮点。在他的骨子里，接受了布西胜于自己的事实，尽管他喜欢竞争，但巨大的差距让他失去了信心。这让人沮丧，却又是事实。在骨子里，伊克夫妒忌着布西，尽管他不愿意接受这一点，但这就是有时他会感到无名愤怒的原因。而布西刚才所说的，也让伊克夫更加沮丧。

“所以你说这些，就是希望我跳出‘局限’，然后接受你的帮助？”伊克夫耷拉着脑袋，不情愿的说道：“布西，我一直都妒忌你。我拼尽全力也无法做到的事，你毫不费力就能达成；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有像你一样的有力量就好了，当桑娜还在为梦想破碎而难受，就写一张支票让她梦想成真。但我意识到，我没法与你做相比。这是现实。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改变的现实。”

“布西，你知道我的好胜心很强，这样说吧，如果我们之间有一场比赛，最后的胜利者明显会是你。”

“嘿，伊克夫，你干吗要这么想？如果你说的力量是金钱，就大错特错。当然那是一种力量，却不是力量的全部定义。况且我们之间没有可比xìng，也不需要成为相互竞争的关系。你救过我，而我也信任你，我们是相互尊重的朋友。我们可以做搭档，在将来互相扶持，共同去开创一番事业。”

“谢谢你这样看重我，布西，但我恐怕没有能力做你的搭档，这一点我有自知之明。”

“不，伊克夫，你低估了自己。你的意志、竞争yù，这让你与众不同。你需要一个平台，而我能为你打造它。”

“嗯？然后呢？布西？作为回报，我需要为你做什么？”

“喔，伊克夫！你这样说真让人伤心。我们是朋友，我尊重你；你救过我，所以我帮助你，回报你，事情就这么简单！况且朋友之间原本就该互相扶持。”

“我从没想要得到回报，布西。正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我不能接受你的恩惠，我想站在平等的立场与你对话。”

布西抓狂了：“天呐，伊克夫，你比岩石还要顽固。”

“随便你怎么说。布西。把这当成是我的一点愚昧的骨气好了。”